第31章 ☆、沒點手腕怎麽成嫡妻
金小玉的身前焚燒着沉香,香氣馥郁,全然掩蓋了房間外熏艾的味道。
環視四周,精巧奢華,暖香陣陣。對用囚一個已經被主母按了‘罪名’的人來說,待遇是極好的。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季夫人正堂旁邊的小間,平時供她睡睡午覺、躲躲懶的地兒。金小玉是快活時且快活的性子,索性脫了鞋子上榻補眠。
這廂她溫暖的屋子裏待着,軟和的床上躺着;那廂季夫人在寒冷的院外站着,森涼的地板上立着。受審得不像受審的,宣判的不像宣判的,真是奇怪的景象。
“都知道該怎麽說話了吧?總要叫那沒規矩的丫頭吃點苦頭,但也不能太折了長房的顏面,這話中的分寸你們自己掌握。”季夫人不放心,在三房、四房的人沒來之前,囑咐了二房夫人好幾遍。
二夫人是個軟弱沒主意的,被季夫人這個要求給繞得有些暈,心裏直犯嘀咕。又要說寧如玉不好,又不能說得太不好,那究竟得怎麽說才好?
急得她一頭汗,這一遲疑,季夫人淩厲的眼風就掃過來了,她只得胡亂地點頭應下。
這廊下這麽一合計,時辰也差不多快到了。季夫人眼尖的看見四房那個向來和她不對盤的主,立馬收了聲。
大概是專程看長房笑話來的,四夫人頭上璎珞金釵,一步一閃。
季夫人笑在臉上,恨在心裏:“這不是四弟妹嘛。今兒來的真早,往日酒席、議事可都沒見你怎麽上心。這不,還把瑾兒帶上啦。”
“可不是嘛,平日裏哪有今天這麽長見識啊,得把咱們瑾兒帶上見見世面。”四夫人笑得樂不可支,輕輕拍打瑾兒的手。
季夫人惱自己失言,給四夫人鑽了話空子。臉皮抽了抽,去招呼後腳就到的三夫人。
四位夫人都到齊了,便一起攜手進了正堂。說說笑笑,看上去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只是各人迥異的心思,誰又能知道呢。
衆人坐定,婢女們悉心乘上茶水糕點後,便清了場。
“季寧氏如玉,你知不知罪!”季夫人聲音平平,辯不出喜怒。
簾子後面的金小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還沒開始審問,就已經給她按上罪。想了想,柔弱無力地回道:“媳婦……不知。”短短幾個字後,便是久久的咳嗽和喘息。
那聲音弱得叫聽者揪心,長房少奶奶寧如玉是個病秧子,季府人盡皆知的,本就身體孱弱之人,加之虎狼般的疫症,可不要病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有幾位夫人雖是本着看好戲的心态,卻也心裏一軟,看向季夫人的目光裏也有些許不認同。
季夫人吃了個啞巴虧,臉色陰晴不定。早些時候在潇潇小院,見她還神氣活現的,怎麽好吃好喝地在偏廳供了一會,反倒虛弱得像一縷煙了。
她也不好說什麽,清清嗓子道:“到底她是我的媳婦,我一人之言,難免有護短的嫌疑,還是各房各抒己見吧。”說完,首先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本來準備附和着季夫人說話,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自己了,倉惶之間道:“寵寵寵妻滅妾。”
四夫人第一個崩不住笑出了聲:“只聽過寵妾滅妻的,二姐的說法真新鮮。”扭頭對季瑾兒,以一種好像很小聲,但在場的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娘跟你說過今天是來見世面的吧。”
瑾兒掩唇一笑,替二夫人解圍:“瑾兒想,二嬸的意思,大抵是說寵妾滅妻固為世人所不恥,但是恃寵而驕,散盡侍妾的妻子做法也有違婦德。”
一番話說得語氣和婉,就像在敘家常一樣溫暖。
金小玉笑了笑,這才是高手,殺人于無形。話語像春風送暖,話裏暗藏機鋒。更讓她覺得吃驚的是,這耳熟的聲音,不就正是她進門那天,送她‘真真不吉’四字評語的那個人嘛。
季府瑾小姐和寧如玉,素昧平生,又是怎樣生的間隙呢?
季夫人搖搖頭,覺得這個二夫人真是沒用,話都說不清楚。轉過頭問三夫人:“三弟媳,你說呢?”
三夫人是個知書達理的,因為出身不高,在妯娌間不多話,更多時候是在大夫人和四夫人鬧僵之後出面打個圓場。
她笑笑:“我一心禮佛,家中事務多有疏漏,先賠個不是。”這是要撇清關系了。
四夫人立馬接話:“瞧三姐說的,我看你眉宇間愁色,不是為季府還能為誰?”
聽到這話,衆人仔細看了看三夫人,果然今日穿着得十分素淨,臉上愁容淡淡。她三十多歲的年紀,風華依舊,難怪出身不高、膝下無子,正妻的位子卻穩穩的。
三夫人輕嘆一口氣:“季府上下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三房仰仗侯爺多年,如今卻無以援助,怎能不愁?”
衆人皆是一番唏噓,尤其是季夫人,大贊三夫人忠義,金小玉卻聽得雲裏霧裏的。季府遭了什麽難了?!
四夫人是個最會順藤摸瓜,磴梯上架的,頻頻點頭:“三姐言之有理,大姐夫為國盡忠,為家盡瘁,到頭來……唉,陛下也正是的,新皇登基也不想着體恤老臣,反倒……”
“住嘴,陛下的聖裁哪裏是你能妄論的!”
金小玉正聽到興處,被季夫人給喝止了,四夫人一臉怨怼,卻也不好說什麽。
季夫人語重心長:“老爺已被貶為三等公,雖不是什麽大懲,但是龍心不悅,咱們做臣子內眷的就需要惶恐自矜。”
幾位夫人齊聲回應:“我等受教。”
簾子後的金小玉目瞪口呆。原來說她不詳,是說她進門未久,公公就遭貶。明明是新皇不喜,也成了她的罪,未免太冤了吧?!
七其餘三房的夫人雖然沒有直言金小玉之過,但是旁敲側擊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她們說得點到為止,在量刑上給予了她充分的空間。
喝了口茶潤喉,季夫人對着簾子後的金小玉,嚴厲地說:“季寧氏巧言令色,蠱惑我兒專房之寵,不思上朝;恃寵而驕,散盡侍妾;不詳之身,害我季家遭來橫禍。責令你罰跪于宗祠,抄錄《女誡》五十遍,你可服?”
抄錄《女誡》是小事一樁,只是季夫人單說罰讓她跪于宗祠,沒說回來的時限。
服還是不服,這是一個問題,需容她思索思索。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久到大家以為金小玉是不是睡着了,還是昏迷過去。金小玉才不勝嬌弱地道:“母親示下,媳婦無有不從。只是……這疫病來得詭異,相公才發落了藍姨娘……還望母親不要怪罪他。”
三夫人低斂的眼眸中,精光一閃,不由裝作喝茶的樣子,擡眼看了金小玉所在之處一眼。她看似委曲求全的話裏,卻把對她最不利的指控給輕輕抹去。專房之寵,不是她解釋清楚,就有人信的。至于不祥之身,在場所有人心裏都知道是無稽之談,根本不需要去解釋。
至于這疫病,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蹊跷,若是鬧大了,府裏那些龌龊,少不得要見光。她點到為止,既不放過,也不深究。也算是受了委屈,卻全了侯府臉面。
“好。來人,送少夫人去宗祠。”季夫人才不管她委不委屈,一心想着要立威。一擊掌,立馬就有仆役把簾子後頭的金小玉給請走了。
宗祠在京郊,簡單打包了幾件換洗的衣裳,金小玉就上了馬車,三餅不知什麽時候也偷偷鑽上了車。
六兒前來送行,破天荒地開口寬慰她:“多謝姑娘,顧忌少爺,沒有和季夫人直接起沖突。姑娘安心且去,全當散心,過不了幾日少爺定會來接你回府。”
金小玉掀開一角門簾,探頭對六兒道:“等你家少爺醒了,和他說,不用挂心我,替他母親操心就夠了。”
磊落一笑之後,便催馬先行。
陳媽一直躲在暗處,直到親眼看見金小玉所乘的車絕塵而去,才跑回季夫人那裏複命。
“夫人,我親眼瞧見寧如玉上了車。”
“哦?可有口出惡言?”季夫人問。
“并不曾,少爺跟前的六兒前去相送,她還笑臉相迎。”
季夫人奇道:“六兒居然去送寧如玉?他被長豐慣得目中無人,倒賣她幾分面子。你可瞧清楚了?”
“夫人,老奴瞧得清清楚楚呢。”
季夫人沉吟:“這個寧如玉果然不簡單。”心下更是慶幸尋了個錯處把她送出去,在宗祠過一段時間磨練下心氣也是好的。
酉時左右,有仆役來報說季長豐醒了。季夫人剛一釋然,那仆役顫顫巍巍接着說,季長豐一醒來就要見少夫人。要他們去哪給他找寧如玉呢?這個時候,寧如玉怕是都快到宗祠了。
季夫人臉一沉,起身道:“張皇個什麽勁!随我去就是了。”
進了潇潇小院,老遠的就看見季長豐只穿了極單薄的衣服,掙紮着往外走。随侍的人,想扶想勸,礙着他疫病未好,不敢近身。
季夫人氣得直抖,指着季長豐:“孽子,還不停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