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陰差陽錯送作堆
金小玉被那麽一推,撲棱上前,差點扭了腳,她真是頭回穿得這麽……女性化,她自己都怪不習慣的。
寧如玉比她大上一整歲,但是身形比她大了不止一圈。寧如玉的衣服,給她穿上,一眼就看得出是偷穿別人的。寧夫人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忽然發現金小玉身邊的那包衣服。
她本來以為能逃過一劫呢,結果還是被抓了頂包。唉,真是命裏注定,躲不過啊。
婢女幫她描眉畫眼的時候,她十分不習慣。塗個粉,她打噴嚏;畫個眉毛,她嫌癢;替她上唇脂,她習慣性舔掉。這樣來來去去,把沒脾氣的婢女都惹暴怒了,她才閉上眼乖乖地接受擺布。
一折騰,便費了些時間。
她本來是不同意假扮寧如玉的,但是寧老爺以財誘之,寧夫人以情動之。她也只好繳械投降了,反正聰明如她,這換裝梳洗的時間也夠她想好對策了——以紗遮面,等侯府的人走了,她再接了單子去找寧如玉。
這樣幫人,接單兩不誤,她都佩服自己這麽機靈聰明。
當婢女替她挽好發髻,化完妝之後,她簡直不敢相信鏡子裏的是她自己。膚如凝脂,面若桃花。那身衣服配得也極好,顏色襯得她越發的嬌豔。窄腰的衣型,顯得她修長,腰盈盈一握。
金小玉走了兩步,楚楚谡谡,煙視媚行。
寧夫人也頻頻點頭:“姑娘看似女中豪傑,這一打扮起來,真乃國色。”
“啊呀呀呀呀,不多啰嗦了,替我找來塊面紗,我去會會他們,久了難免容易起疑。”金小玉一不好意思,就開始大聲嚷嚷。
婢女在一旁偷笑:“姑娘你不說話是真國色,一開口就是真漢子了。”
寧夫人也笑道:“金姑娘不如少開口,在堂上堪堪一坐,就可豔驚四座了,開口反倒容易漏了底。”
一頭黑線!這是什麽意思,是說她空有皮囊,一開口就降格調嗎?
果然,她帶着面紗,婷婷袅袅地在堂中那麽一立,衆人就靜得沒聲了。
寧老爺驚得張開了嘴,他本指望着金小玉救救場,沒想到效果這麽到位。愣了一愣,他笑得合不攏嘴:“如玉,這是陸行風陸大人,愣着做什麽,快去見禮。”
陸行風?那不是傳說中的京城四公子嗎?今兒居然有幸能得見真人,說出去,十裏鋪整條街的女性同胞都能羨慕死她。
金小玉趕緊趁機走近兩步,瞧個仔細。恩,真是眉清目秀,豐神俊逸的,絲毫不輸季長豐。她最近走了什麽運,天天都有美男可以瞧。
回去要去找貳萬給她算上一卦,她的紅鸾星是不是要動了,她的桃花是不是要開了。
寧老爺清了清嗓子‘咳咳’,大戶人家未出閣的閨女哪會湊那麽近去看男子呢。
金小玉穩住了身形,按照寧夫人臨時教的禮節,給陸行風行禮。
儀态倒也大方,她捏着嗓子憋出來的聲音,倒有幾分甜膩,就是有點把她自己惡心到。
陸行風簡單還了一禮,問:“寧姑娘何故不以真容示人?”
李媒婆事心思多麽活泛的人,當然明白侯爺夫人請陸大人來,還不是因為他公信力強,請他評鑒一二,大家心裏都服氣。如果寧如玉當真貌若無言,或是儀态不佳,言語無狀,大可說八字不合給推掉。
于是乎,她又給陸行風鋪路:“許是寧姑娘見生人還有些怕羞,女兒家見到陌生男子,掩着面也是應該的,寧家家風甚好。但我和陸大人都不是外人,寧姑娘還是不要見外的好,寧姑娘你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得漂亮,既暗示了寧老爺,又給足寧家面子。
金小玉嚴格實行寧夫人對她的建議,不輕易開口說話,不輕易動作。
見金小玉沒動靜,寧夫人也上來打圓場:“李媒婆話說得不錯,但是我兒實在是感染風寒,摘了面紗,怕過了病氣給兩位貴人。”
金小玉聞言,十分應景的咳了兩聲,不多不少正好兩聲。
衆人頓時覺得……這也太假了吧。不過也沒人出言拆穿。
李媒婆見陸行風沒有動氣,想着想把容貌一關往後放一放,先測測別的。飛快地端起茶碗,扭着肥胖的身子,就往金小玉撲去。
金小玉依舊嚴格實行寧夫人對她的建議,不輕易開口說話,不輕易動作。
李媒婆端着滾燙的茶碗從她身側呼嘯而過,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這鎮定自若,這落落大方!真是她從業十幾年來都前所未見啊,多少名門閨秀都敗在這一關吶,不是驚叫,就是跌坐,閃躲,總是全無儀态。
沒想到這小小的員外郎的女兒可以這麽處變不驚,真是不可小觑啊。
李媒婆假模假樣地摸着心,大呼驚險。一邊暗贊金小玉,準備回侯府把她好生誇贊一番。
剩下的就是這言語才藝了,李媒婆退回座位不吱聲。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這侯府嫡妻可不是胸無點墨,腦洞空空的人當得了的。即便僥幸當上了,這位子也坐不熱。
“寧姑娘能得上德侯爺青眼,想必是個才女,不知道陸某可否請教一二?”陸行風笑得人畜無害,寧氏夫婦卻呆若木雞,還有比才藝這輪,一江湖女子能有什麽才藝啊?
就連金小玉本人也頗有些苦惱,才藝?她從小習武,叫她打一整套長拳,或是舞個劍那都不在話下。可是,這個場合,這個身份,這樣真的好嗎?
可要她自打臉,說自己無才,那是金小玉絕對做不到的。此刻,她已用眼神千刀萬剮了陸行風,可惜面紗遮擋,完全沒有攻擊力。
寧老爺幹笑了一笑,準備自黑下自家閨女博出位。
金小玉卻開了金口:“如玉略會一些舞。如此,獻醜了。”
自小,她練得最多最好,也最喜歡的一門功夫便是逍遙扇。逍遙扇講究的是融合的太極,長拳和扇術為一體的功夫,剛柔并濟,進可攻、退可守。
她随身攜帶的鐵扇自然是不合适用的,向寧夫人借了把紙扇。向衆人略施一禮,便舞起紙扇,一邊舞一邊吟道:
“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爧如羿射九日落,嬌如群帝骖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
梨國子弟散如煙,女樂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蕭瑟。
玳弦急管曲複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金小玉練得逍遙扇,原就不是供觀賞的,但她勁舞幾下之後,會在适當的時候放慢節奏,添加幾個柔美的舞蹈動作。雖然在擺蓮,翻腰時略顯生硬,但在跳躍時輕盈,歇步、仆步時平衡而體态優美。扇面時開時合,扇法淩厲,姿勢優美,中正雅致,內含勁力。讓這個扇舞既有飄逸柔軟的舞美感,又有武術的開合貫串。極具觀賞性!
在念到最後一次字的時候,她收勢立好,面上的薄紗不知道在何時已經落下,露出她姣好的面容。臉上因為運動之後,顯出自然的紅暈,美豔不可方物。
“低身锵玉佩,舉袖拂羅衣。對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飛。”陸行風第一個回過神,他站起身,走到金小玉面前道:“好舞,好詩,好美。”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中飽有激贊與探究之色,在她被審視得差點要繳械投降據實以告的時候。陸行風回身對寧老爺行禮道:“陸行風有幸走此一遭,不負所望,先告辭了。”
李媒婆也起身要走,大贊寧如玉才色德兼備,定會好好回給侯府,請寧家等着納吉、納征。大戶人家規矩多,耗費的時間可能要少許長一些,請耐心等待好消息雲雲。
金小玉從小就聽父親說過,媒婆的話,十句裏有八句是誇大的。鐘無鹽給你說成賽貂蟬,武大郎給你說成賽潘安。但是這位李媒婆應該是個例外,瞧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眼光甚準!
等大批人馬走盡,金小玉一屁股坐下,大呼累得不行:“這下,我可以走了吧,明天派人來送個镖書。一百兩,我替你們找一個月,不包一定能得到,你看怎樣?”
再累,她也不忘談生意。“實在不行,你們就找個身量差不多的,頂替嫁過去呗。我剛才可是拼了老命了,就沖這點,不接受議價哦!”
奇怪,怎麽寧老爺和寧夫人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她臉上沾着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嗎?她下意識地往臉上一摸,心下一涼。糟糕,她的面紗呢?
寧老爺笑得谄媚:“金姑娘所言極是,正和老夫心意。這樣吧,我非但不還價,還再加價白銀五百兩,請金姑娘代嫁入侯府吧!陸大人,李媒婆和侯府一衆人都看到了金姑娘的臉,必然已經認定了你,我們也再無它法了。”寧老爺,說着苦起了臉,好像千錯萬錯都是金小玉犯的錯。
金小玉瞪大了眼睛,有沒有搞錯?她不過好心幫了個忙,怎麽把自己給賣身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