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風]螳螂

第6章 混亂

連續幾日的調查讓我的思維陷入混亂。多米尼克，柯利教授，格蘭德，惠特妮，勞拉……所有的涉案人員像被胡亂擰成一團的麻繩一樣勒緊我的脖頸，令我喘不過氣來。我感到自己簡直快要窒息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我有氣無力地瞄了一眼屏幕，卻驚訝地發覺這是一條我最好的朋友德維恩發給我的消息：“夥計，最近怎麽樣？”

“馬馬虎虎。你呢，和安吉麗娜進行到哪一步了？”在外人看來，我應該是一個害羞的小夥子，但偶爾我也會開幾個玩笑，比如在面對德維恩的時候。

“不用擔心，或許明天我們就結婚！”德維恩自信滿滿地回答，“最近芝加哥的治安很差，幾乎每天都有持槍搶劫案發生。我忙了好幾天，這才閑下來。”

“注意休息，朋友，一直工作會讓你變成一個傻乎乎的男孩的。”我說，“事實上，最近我也在調查一樁案件。你知道兩年前舊金山的‘螳螂案’嗎？”

“那個大學教授失蹤的案件嗎？”德維恩說，“被自己的老婆殺了的那個？”

“我發現其中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我把我的發現完完整整地向我最信任的朋友和盤托出，直到說得口幹舌燥，“你覺得呢，漢森警官？”

“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德維恩思索了一會，評價道，“有理由相信真兇另有其人。另外，他的學生離奇死亡的案件應該與教授有聯系。”

“我在檔案室查閱了一些文件，發現勞拉的許多口供都和警方調查的內容有出入。”我說，“你覺得兇手應該是哪一類人？”

本來我想問“你認為兇手是誰”，但這未免顯得過于肯定，于是我改變了原先的說法。

“我認為他的繼子很有作案的可能。”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我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了。在這幾天的調查中，我似乎在用盡所有證據迫使自己相信兇手是其他人，除了多米尼克。出于對美的追求，人們總是傾向于“美麗即正義”這一點。之前的“天使殺手案”（①）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也許他們之間有什麽口角，比如習慣上的分歧之類的。”德維恩随口分析道，“也許你可以從這方面詢問。很多時候，人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就容易發生慘劇。”

于是我不得不再一次與惠特妮·柯利小姐交流了。

“柯利小姐，柯利教授和多米尼克吵過架嗎？”

“有過一次。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他出去玩，直到淩晨才回來。爸爸把他狠狠地罵了一頓。他們兩個三天沒說過話。”惠特妮回答，“其實爸爸還挺喜歡他的。他也被那小子騙了！”

“那麽克裏斯蒂安·格蘭德呢？”

“我和那個書呆子可不熟。”惠特妮立刻撇清自己和他的關系，“不過他曾經來我們家吃過飯。其實他的教養還不錯，就是太無趣了。”

“你認為他們三個的關系怎麽樣？”

“我說過，他們都是一夥的。”惠特妮重複了一遍，并且扔下一句惡狠狠的詛咒，“這就是相信多米尼克的下場！”

說真的，我不太願意和她交流。她像一頭随時可能發怒的沉睡的母獅，令身邊的人膽戰心驚。每每和她對話，我都要在思考良久後才慎重地打出下一句。

相比之下，和高中生賈斯汀交談就輕松愉快得多了，盡管有時候他總是忍不住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上聊上很久。我對他的第二次采訪同樣定在那家甜品店，只不過這次的食物換成了香草芭菲。

“你認得多米尼克·柯利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這個名字很耳熟，讓我想想。”思索片刻以後，這個17歲的白人男孩擺出頓悟的神情，“我記起來了，他是克裏斯的網友。”

“網友？”我皺了皺眉。

看到我一臉困惑的模樣，他看上去有些尴尬：“其實我和克裏斯也不是很熟。大多數時候我和你們一樣只能通過他的社交賬號了解他。但是我曾經好幾次在推特上看到他@多米尼克·柯利，雖然這些內容現在都删除幹淨了。”

我曾經調查過克裏斯蒂安·格蘭德的社交主頁，但無論哪一個都只顯示出一片空白。他把所有內容都删除了，或者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使用過。

“你還記得大概是些什麽內容嗎？”

“非常普通，就是轉發一些有趣的笑話之類的。”賈斯汀往嘴裏塞進一大口香草冰淇淋，“要是看到這些，我也會@我的女朋友。”

在那段思緒紊亂的時間裏，唯獨這句話像驚雷一樣喚醒了我。在我和卡米拉交往的時候，要是看到什麽有趣的內容，我也會第一時間想到她的。這是一種人類在社交思維上的天性。

直到深夜，我都忙碌于整理資料撰寫報道這件事。第二天，當我把重新寫好的文稿遞交給副主編麥瑟爾夫人之後——主編達克瑞先生還在處理外甥吉米的事情，暫時由她主管社會板塊——我得到了入職以來從未有過的最高的評價：“天哪，你寫的文章真是深入人心！”

“達克瑞先生說我寫的東西像同性小說……”

“羅比，別理他。相信我，你的文稿是頂級的。”麥瑟爾夫人安慰我說，“我會盡快讓它發表的。”

“謝謝你，麥瑟爾夫人。”她過于熱情的誇贊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能感到我的臉上已經燒得滾燙了，“對了，達克瑞先生的外甥怎麽樣了？”

“可憐的吉米死了。”麥瑟爾夫人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真可惜，他才19歲，就選擇用子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自殺了？”這讓我十分驚訝。

“是的。”麥瑟爾夫人點點頭，花白的短發一顫一顫的，像是一團雪白的棉花，“他朝自己的胸口開了一槍，正好打中心髒。他還這麽年輕，為什麽要沖動呢？等你們活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發現沒有什麽是邁不過去的。”

她說的不錯，沒有什麽是無法克服的。就像半年前我因為失戀而選擇連日連夜地酗酒，但回頭想想，這根本不算什麽。很少有人能在一生裏從一而終的。

要是換做以前的我，一定會為我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而感到震驚和羞恥。我知道，因為我的心已經偷偷地從卡米拉身上移開了，從那個我曾經發誓永生愛着的女孩身上永遠地溜走了。

在平均幾個月換一個女朋友的德維恩看來，我實在是太過純情了。我把對配偶的忠誠看作世上最高的榮耀，并且以此為傲。但現在，我卻主動背叛了我的心。

獨身的寂寞與對美麗的追求終于使我對另一個靈魂有了悸動的感覺。我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模仿他的行為——我也去買了一只螳螂當作寵物，并為他起名“本”。也許他能成為朵拉未來的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①“天使殺手案”指發生在2007年的意大利佩魯賈大學的英國交換生梅雷迪斯·克爾徹被奸殺案。犯罪嫌疑人美國留學生阿曼達·諾克斯被媒體形容為“天使臉、蛇蠍心”，故被稱作“天使殺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