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風]螳螂

第3章 意外

由于我無法确認多米尼克的态度，我決定另辟蹊徑，從柯利教授的親生女兒惠特妮那兒查起。我在臉書上聯系到了惠特妮·柯利，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但她的反應卻不盡如人意。

“兩年過去了，你們還揪着那件事不放嗎？毫無疑問，事情的真相就是那該死的賤女人夥同她那該死的兒子害死了我的父親。”惠特妮似乎很生氣，“要是媒體真的有用的話，我早就能見到我爸爸了，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體。”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繼母的關系不好……”

“你們什麽都不知道，”惠特妮有些激動，語調也變得高昂起來，“接受了你的采訪以後，爸爸就能回家嗎？別做夢了，你們和沒用的舊金山警察一樣，愚蠢至極。”

“原諒我的打擾，柯利小姐，但我懇請你聽我說一句話，”我試圖安撫她的情緒，“雖然這很魯莽，但我不得不告知你，無論如何柯利教授也不會像拉撒路（①）那樣複活了，我知道你很傷心，如果你願意和我談談，或許我能有幸讓你好受一點兒。我在舊金山大學就讀時曾選修過心理學課程。”

似乎因為聽到我畢業于柯利教授工作的地點，她的情緒終于穩定了下來。我聽見她長嘆了一口氣，接着以平靜的語調說道：“你想知道什麽？告訴我你的WhatsApp（②）賬號，我們在那兒談。”

聽完這句話，我長籲了一口氣。無論怎樣，我終于得到了與惠特妮交流的機會。

“我讨厭那家夥。”惠特妮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困惑不已，“世界上沒有比他更讓我厭惡的東西了。”

“那是什麽？”

“那個女人的兒子。”惠特妮回答，“他虛僞又狡猾，像他的母親一樣。”

“發生了什麽？我前幾天采訪過他。在我看來，他是個好小夥。”

“你是不是覺得他看起來友好又和善？去他的吧，一切都是假的。”她說，“他最擅長騙人，差點兒把我都給騙了。要是你和他生活在同一棟房子裏一段時候，你就會發現他比撒旦還邪惡。”

“你能告訴我一些詳細的內容嗎？”我問。

“我不想說下去了。我得和安迪出去一趟。或許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我會繼續和你說更多的東西。”惠特妮說完這句話以後就再也沒回複。看起來她是一個非常任性的女孩，這一點和多米尼克表現出來的規矩又禮貌的模樣有着天壤之別。

這次短短的交流讓我一頭霧水。為什麽惠特妮會這麽讨厭多米尼克？從那張全家福上看來，至少在當時他們的關系和真正的姐弟一樣好。

混亂的思緒讓我轉而求一些其他的輕松的內容。我再次打開了REDDIT的主頁，那篇盤點懸案的帖子仍然盤桓在首頁，并且已經成功超過那些沒營養的笑話，牢牢固定在熱門榜的第一名。

作者繼續羅列出近一百年來全美各地發生的未破案件，網民們在帖子裏展開了熱烈的讨論。在熱門評論中，我看到了這樣一條：“舊金山和芝加哥一樣不安全。去年我的表哥——就讀于舊金山大學生物學系的克裏斯蒂安·格蘭德因為用藥過量而死。上帝，世界上誰吸毒我都相信，唯獨他絕對不可能。但舊金山警方卻就此結案，沒有再追查下去！”

底下還有其他人的回複：“克裏斯？他是我的中學同學。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遭遇了這樣的慘劇。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嗑藥的人。”

“舊金山大學生物學系看起來很危險。想想可憐的柯利教授。難道兇手是學校的人？”

這樁節外生枝的事件立刻激起了我的興趣。看來畢業後我對于我的母校關心得太少，以至于完全不知道生物學系接連兩年發生人員意外折耗。

不知為什麽，潛意識裏我總覺得這件事和“螳螂案”脫不了幹系。于是我主動聯系了這條回複的作者——舊金山的17歲高中生賈斯汀·伍茲。與多米尼克和惠特妮相比，他的表現都是最配合的。我們在一家他最喜歡的甜品店裏碰面，在兩杯青少年偏愛的過于甜膩的巧克力芭菲邊上開始了這次交談。

“要是你認得克裏斯，一定會被他的正經程度所震驚。”賈斯汀一面挖着冰淇淋球，一面含含糊糊地說，“他是那種一點兒壞主意都想不出來的人。”

我坐在他對面，在電腦上敲下他所說的每一個單詞：“看起來他的死亡背後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是的，他一定是被謀殺的！”賈斯汀忿忿地說。他用力發出每一個音節，以至于有幾粒奶油濺射到了我的臉上，帶來冰涼的觸感，“他是去年8月23日被害的，我記得很清楚。他死在學校的實驗室裏，遺憾的是那段時間附近的監控攝像頭壞了，所以警方認定他是自殺。你一定也覺得舊金山警方非常不負責任吧？”

不等我回答，他再次開口道：“順便一提，他之前的導師也在2015年離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就是那個著名的‘螳螂案’……真是見鬼了！我猜他們一定都被同一個人殺害了——一個比十二宮殺手還兇狠的連環殺人魔！”

聽到這裏，我渾身一顫。格蘭德的導師是柯利教授？我原本只對這兩宗案件的關聯程度持猜疑态度，但經由他的這段話，這兩者之間的聯系似乎被确認了。也許它們之間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對你的表哥還有什麽其他的了解嗎？比如愛好什麽的？”我問。

“他的愛好大概只有學習和閱讀，非常單調。”賈斯汀喝了一口融化成奶昔的巧克力冰淇淋球，“對了，你不是共和黨那些老頑固吧？說實話，他身上唯一不同于傳統天主教家庭的一點就是——他是個同性戀者。”

“什麽？”

“拜托，現在都2017年了，難道你這樣的年輕人還要當恐同者嗎？”賈斯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去年我還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去電影院看了《月光男孩》（③）呢。”

“當然不是。”我解釋道，“他有什麽關系密切的男性朋友嗎？”

“這是他的私人情況，我并不清楚。我是無意間瞥到了他手機上下載的‘Blued’（④）才知道這件事的。”賈斯汀搖搖頭，猛地吸下最後一口黏糊糊的奶昔，發出“滋滋”的聲音，“或許有吧。”

“感謝你接受我的采訪。”我拿出錢包，“我來付賬。”

“多謝，夥計。”賈斯汀拿出手紙随意地擦了擦嘴邊沾上的巧克力奶油，動作狼狽而粗犷，和他亂糟糟的頭發以及松松垮垮的T恤相得益彰。那個時刻，我突然沒由來地想，如果換作多米尼克·柯利的話，他一定不會這麽失态的。

“其實你和克裏斯長得還挺像的。”賈斯汀嘴裏突然蹦出一句，“我剛才想象了一下你染黑發的樣子。”

“謝謝，我很榮幸。”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但這次訪談到底點醒了我——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電影院了。和前女友分手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院線電影。在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購物廣場外壁《蜘蛛俠：英雄歸來》的巨幅海報想，是時候讓自己放松一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拉撒路：《聖經·約翰福音》中記載的人物，他病危時沒等到耶稣的救治就死了，但耶稣一口斷定他将複活，四天後拉撒路果然從山洞裏走出來，證明了耶稣的神跡。

②WhatsApp：俗稱“美國微信”。

③《月光男孩》：美國同性電影，獲得第89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

④Blued：同性交友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