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木雪聽得莫名其妙,“什麽一用力就軟了?”
錢玉委屈道,“方才我站在那兒聽魏大娘說,加些水,再好好用力揉,就能醒面了。我看你全心全意跟着魏大娘學,也沒人理我,我自個兒幹站着也沒趣,就讓與咱們一塊來的小丫頭替我盛了一大盆面,搬到這兒,自己想要醒面試試,誰知道,這面太不省事,一大盆用手揉起來慢,就讓小丫頭拿個木舂給我,可誰知道,這東西那麽難弄!”
說着,她還死命踢了那木盆一腳,“真是該死!”
白面挨着木盆撒了一地,堆了約有幾指厚,若是把這些面收集起來,指不定能夠普通人家吃上幾天呢。
偏錢家少爺不懂黎民疾苦,肆意糟蹋糧食,嫌棄踢着不能解氣,她竟弓身捧了一把面,撒灰塵那般就要撒出去,木雪實在看不下去,忙制止她,“別撒!”
“為什麽?”錢玉捧着面,停下來奇怪道。
“你……”木雪嘆氣,“這哪裏有為什麽,米面就是金銀,你不知麽?”
“本少爺有的是銀子,還在乎這個?”錢玉不屑道,“況且,這該死的面惹到我了,本少爺現在心裏憋悶,想要解解氣,都不行了?”
“那面是死物,你又何必和死物計較?”木雪嘆息道,“如今青陽城外難民居多,你撒出的面,若是被他們得了,指不定就能救活一個瀕餓死的人。”
錢玉聽得直皺眉,想說那些餓死的人關本少爺什麽事,又恐說了惹得她又來說自己,只得把面抛回盆裏,拍拍手上的面,氣道,“那你過來教我,怎麽才能把這些面揉軟!”
木雪無奈地看着她氣呼呼的模樣,這又不是孩子玩泥巴,她那麽較真做什麽?
把手中面盆放在一邊,木雪走上前,看她滿頭滿臉都是白面,笑道,“你不先回去把衣裳換了,再洗洗麽?”
“反正還要再髒,有什麽要緊。你帶手絹了麽,借我擦擦就好。”話落,她讨糖似的伸手在她面前,大有不給她東西,她就不肯罷休的意思。
木雪見了,無奈地依言遞給她自己的手絹,她拿在手裏,不急着擦臉,卻忽然委屈道,“你得賠我一個繡囊。”
木雪一愣,“什麽?”
“就是方才給魏大娘的那個啊。”錢玉道,“那可是我貼身帶的,我爹在我去年生辰時候,去光華寺給我求過來的福袋呢。”
“你……”木雪無言以對,拿福袋當錢囊,錢玉是她見過的第一個。“既是福袋,待會兒,我替你向魏大娘再求回來吧。”
“不成。”錢玉不願意了,“都已經給人家了,怎麽還能要回來的?況且,就算魏大娘做糕點做的好吃,她也是個老妪了,給她的,我就不想要了,既然是你給她的,我不管,你就得替我重做一個!”
既然嫌棄人家不幹淨,怎麽人家做的糕點你還吃得那麽歡?而且,她為什麽要把那繡囊給人家,究其原因,難道不是因為某位少爺想吃糕點麽,怎麽還倒打一耙了?
木雪嘆氣,“好,我替你重做一個就是。”
“那你可不許騙我。”
“不會騙你的。”木雪苦笑着保證道。
“嗯。”錢玉這才高興起來,囫囵擦過臉,把手絹往自個兒懷裏一塞,“好了,你過來教我吧。”
木雪皺眉,“你……”
“怎麽了麽?”錢玉桃花眼眨啊眨的,無辜回道。
“我的手絹……”
“啊,你說這個麽?”錢玉恍然大悟,從懷裏掏出來描了素蘭的絲絹,問道。
“嗯……”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啊,被我擦了臉我以為你不會要了呢。”錢玉可惜地搖搖頭。
木雪道,“手絹不比其他,用得時候久了,忽然換上新的不大慣,髒了去洗洗就好了。”說着,她伸出了手。
錢玉聽說,心裏一動,眨了眨眼,無賴地把想要還回去的東西又塞回到懷裏,若無其事道,“這麽髒了,還是別要了吧,我明兒着錢多去替你尋一塊上好的織錦做手絹。”
“你……”木雪不知該說什麽好,她一個富家長大的,要什麽沒有,竟然還要貪她的一塊手絹,真是……
錢玉可不管她怎麽想,急道,“好了,好了,快來教我醒面吧!”
拿她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沒法子,木雪心裏暗嘆一聲,只得走上前,從一邊的紗櫥裏新拿出來個木盆,走至錢玉弄的一大盆面粉前,鏟了一些面到自己端着的盆裏,又去水缸裏舀了些水,端到錢玉面前,與她道,“你看,像這樣,一面勻水,一面将面粉攪勻,你方才倒的面粉過多,水又加的少了……”
她今日穿了掐銀素羽輕質的外衫,沿着纖腰一周又以淺錦四合縧束了,勾勒出了窈窕身段,她專心地低頭與她說話,聲氣柔柔的,一绺秀發調皮地翻過她的貝耳,沿着她白皙柔美的側臉搭到她粉淡的唇邊,錢玉在一邊看着,不自覺喉頭動了動,眼眶逐漸變紅,着魔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唇。
“就像這……唔……”想要說的話戛然而止,木雪身子一僵,全身的注意力都到了身後忽然攔腰把她抱住的錢玉身上。
“你做什麽?”木雪異常冷靜地問。
身後的人不說話,只是緊緊抱着她,體溫燙得吓人,溫熱鼻息不斷吞吐在她脖頸間,牙齒在她耳邊不斷磨着,“咯噔咯噔”的響。
這場面似曾相識,木雪再難以維持鎮靜,心頭慌亂難當,以為她又要如何,手腕一拐,掙紮不已時,她卻咬着牙,忽然松開了她,溺水似的,手腳痙攣,蹒跚着撲到一邊的椅子上,雙眼血紅,捂着心口不斷地喘着粗氣。
“你怎麽了?”她這般怪異的行為讓木雪有些害怕又奇怪,放下手裏木盆,猶豫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一步,試探問道,“你,你沒事吧?要喚大夫麽?”
“不用,不用!”錢玉咬牙,頭垂在椅子上,喘道,“你讓我自個兒歇一會兒,別靠近我!”
說着,她趔趄着站起身,推倒了身邊所有能推倒的東西,喘着粗氣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別過來!”
木雪被她驚了一跳,忙柔聲安撫她,“好,我不過去,我不過去。錢玉,錢玉,你是病了麽,你要找大夫麽?”
“別過來,別過來,啊!”四處砸着東西的人哪裏聽得進她在說什麽,只顧雙眼通紅的砸着東西,一時間,柴房儲物的裏間噗通嘩啦的椅子碟子便碎倒了一地。
這巨大的聲響驚到了外頭的魏大娘和幾個幫手的小丫頭,以為出了事,慌忙進來看時,就見她們少爺瘋了似的不斷砸着東西,少奶奶在一邊着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卻不敢上前一步。
“少奶奶,少奶奶,錢少爺他這是怎麽了?”
“魏大娘,您來得正好,您老人家年歲高,您看看,她這是怎麽了?”看見魏大娘帶着一幫子小丫頭過來,木雪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過她,看着還在發瘋不停砸着東西的錢玉,“她方才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哎,這……”魏大娘一時也說不不出個所以然來,“老身前時,在南邊做事時,聽得人家說過,有種病啊,發作了就手腳抽筋口裏冒白沫的,可像錢少爺這般,血紅眼睛砸東西的,老身還沒遇上過,少奶奶啊,您快去喚大夫吧。”
她也想喚大夫,可錢玉這身份,哪裏能讓大夫診脈?
木雪皺眉,急得沒法時,早有小丫頭見事情不對頭,跑去前庭喚幾個錢家家生的奴婢去了。
聽見小丫頭學嘴,錢珠并幾個丫鬟,急忙放下活計,領着外門幾個小厮進了來,看見錢玉的模樣,二話沒說,便着急吩咐道,“快,上去把少爺穩住,別傷了少爺,快!”
小厮們依言,上前死死拽住錢玉胳臂,如木雪上次在青桐酒樓看見那般,不一會兒就拽住了錢玉,沒有讓她再砸東西。
“快去給少爺倒茶!”見狀,錢珠松了口氣,吩咐丫頭們去泡能消火的茶後,走到木雪身邊,擔憂地上下看了她一眼,“少奶奶,您沒事吧?少爺他,他沒傷着您吧?”
“沒事。”木雪皺眉,“錢珠,你實話告訴我,你們少爺,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話沒說完,就見錢珠比了個噤聲手勢,而後,手指往外指了指,走了出去,木雪會意,不再說話,趁着府裏下人們忙着看顧錢玉,跟着她一同出了去。
錢珠拉着她走到一處無人的僻靜地方,“少奶奶,您方才,是不是要問,咱們少爺,他是不是……有瘋病?”
木雪點頭,遲疑道,“前時我已見過她這般情形一次,問了錢多,他支吾其詞,後來你們少爺表現的又不像是真的有病,我只當,只當是你們少爺本性如此,可她……”
“其實說咱們少爺有病吧,他也沒病。”錢珠嘆氣道,“沒病吧,他也……算是有病吧。”
木雪聽得直皺眉,她這話,不是自相矛盾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