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木雪安靜地喝着碗裏的粥,奈何對面人的視線太過灼熱,她只多喝了一兩口就放下了湯匙,嘆道,“好了,咱們走吧。”
錢玉捧着臉,詫異不已,“怎麽就吃這一些?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被你盯着看,你還等的那麽急,我就是想吃,也吃不下啊。
心裏嘆了嘆,木雪輕笑着回她,“我沒什麽大礙,只是近來沒什麽胃口,你不是急着過去拜師麽,咱們快走吧。”
錢玉皺眉,“你要是不舒服,就快些喚錢珠她們尋個大夫,不要悶在心裏,到頭,還是自個兒着苦”
“真的沒事。”木雪笑一笑,安撫她道,“快走吧,等會子到晌午了,柴房裏該要準備午膳呢,咱們別過去給人添亂。”
錢玉将信未信的慢慢起身,喚幾個丫頭收拾了,自己領着木雪在前頭走。
“萬一那廚娘不肯告訴咱們怎麽辦?”走着走着,錢玉忽然擔憂不已,“我聽說,那些民間的手藝人,都不會輕易把自己吃飯的家夥傳給別人的,說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你還怕這個麽。”與她并肩走着,木雪無意識道,“你帶人打她一頓,她不就什麽都告訴你了?”
方才因為她肯為自己學做糕點的好心情瞬間灰敗下來,錢玉臉一沉,冷道,“我說了,我只想安生過完這四個月。”
木雪心中一跳,停下腳步,歉意地望着她,“我……”
錢玉冷淡擺手,“我可以當做沒聽見那句話。”
若是擱在以往,她定是氣得跳腳了,如今她竟然真的能忍下來不與她計較。難道,她真是……複雜地看她一眼,木雪嘆氣,“咱們又不是學了她的手藝四處讨生活,你先別想那麽多,到了那裏我自有計較。”
錢玉冷淡點頭,木雪看她神色不豫,也不再說什麽,喚了個過路的小丫頭,讓她泡一壺上好的茶,拿個托盤端着,随她們一起去了柴房。
如今辰時方過,離着晌午還有段時候,在青陽縣買下來專司柴房的小丫頭也就閑了下來,三三兩兩聚在柴房前玩着攀繩,嘻嘻哈哈地笑着,等錢玉她們走到跟前也沒發覺。
“新來的那位大娘呢?”
“啊,少爺。”被這道聲音驚了一跳,小丫頭見是錢玉,忙放下手裏的攀繩,慌張地低下頭,“魏大娘她在裏頭呢。”
錢玉點點頭,推開厚重的門簾布,走了進去,木雪随在她身後,方進的門,就見一位頭裹藍布巾,身着準白花色漿衣膚色黝黑的中年女人,正圍着鍋竈忙前忙後的。
聽見門簾響,以為是小丫頭貪玩,便頭也不擡道,“去去去,大娘現在沒工夫和你們玩兒,到外邊去,回頭給你們炸金線圈。”
“魏大娘,是我。”
聽得這聲音熟悉,魏大娘疑惑地轉過身,看見錢玉,忙放下手裏的活,拿圍布擦擦手,走上前,“哎呦,是錢少爺啊!”
錢玉笑了笑,“是我。”
“錢少爺您身嬌肉貴的,怎麽到這油煙地來了呢,快快快,快出去,少爺您不要讓老身難做。”說着,她推着錢玉就往外頭走。
錢玉沒及回話,就被她一個勁地推着後退了幾步,急得她忙道,“大娘,您別急推我,我今兒找您可是有事兒的!我覺着您做的糕點好吃,想要找您學師。”
“少爺您可別消遣老身。”聽說,魏大娘黝黑的臉上滿是為難神色,“老身講句不好聽的,你們這些富家少爺啊,總是想些新鮮玩意兒,跟咱們這些靠手藝糊口的又不一樣了,少爺啊,您是金貴身子,怎麽能和咱們這些整日和柴米油鹽打交道的小民比呢,快出去快出去,這兒啊,不是您該呆的地兒。”說完,她又要推着錢玉出去。
與她怎麽說她都不信,還一個勁的推搡着讓自己出去,急得她實在沒法了。
“哎”地哀鳴一聲,繞過魏大娘,身子一轉,躲到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木雪旁邊,扯起她斂襟袖子,拽了兩圈,撒嬌一般與她說,“我說不攏,你去跟大娘說吧。”
她吃了鼈後便委屈地躲在自己身邊,眼睛還濕漉漉的,像極了吃了鼈後委屈不已的稚子。
木雪看得心裏軟成一團,淡笑着搖了搖頭,不自禁輕拍她手以示安慰。在她晶晶亮着眼睛,眼神複雜的看過來時,她卻已經走到旁邊端着茶的丫鬟處,輕端起上頭泡好的香茶,走上前,奉與魏大娘道,“大娘,您喝茶。”
“唉,唉。”木雪今日沒有梳起發髻,穿着又頗素約,魏大娘便以為她只是錢玉買來的大丫頭,也就沒管身份尊卑,高興地接過來茶,端在手裏,卻不及喝,看着木雪,又看看她身後的錢玉,笑了,“老身待在這兒也有兩日,這位姑娘我倒沒見過,不過老身閱人無數,姑娘穿着又不凡,定是錢少爺的紅顏知己了。”
“什麽紅顏知己,”小丫頭叫了起來,“這是咱家少奶奶!”
“哎?原來是少奶奶麽,老身真是老眼昏花了!”魏大娘一聽,慌忙放下茶,吓得就要作揖,木雪急忙扶起她,“大娘別多禮,其實,咱們過來這邊,就是想向您學師,您受這一杯拜師茶理所應當的。”
“那怎麽好……”魏大娘有些為難,木雪看她皺起臉頗有幾分不願,知道她顧慮什麽,走至錢玉身旁,拍拍她,“你帶銀子了麽?”
“只有這麽多。”錢玉聽說,二話不說,也不問緣故,從腰間解下香囊就遞給了她,“若是不夠,我喚丫頭們再拿。”
解開囊袋,看見裏頭擱了兩個金锞子并一些碎銀子,木雪點頭,“這般,該是夠了。”
說完,轉身,走到魏大娘面前,将手裏囊袋遞給她,“大娘,我知道你們手藝人講究這些,這裏有些銀錢,您權且收下,就當是學師的束修。”
“這……”魏大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那香囊搓了搓手,見狀,木雪笑了,“大娘快收下吧,只要您答應咱們學師就好。”
魏大娘彎腰笑着接過來東西,“那老身就不多客套了,多謝錢少爺少奶奶。”
木雪淡淡笑一笑,回身至錢玉身邊,她卻砸吧着嘴,若有所思地一直盯着自己看,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她還是猛盯着自己瞧。
木雪有些奇怪,正要問她是不是被魇住了,她卻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原來,錢和茶,還能這麽用,要是我去勸,定是要讓人生厭的。我今兒算是長見識了。”
“說什麽呢。”木雪無奈地搖頭,“好了,我也拜了師了,你安心去鋪子吧,等我學會了,再做給你。”
“不成。”錢玉固執道,“我要和你一塊兒……不是,我要嘗到最新鮮的糕點,在你學會之前,我哪兒也不去!”
“随便你吧。”木雪也只好由她。
從水缸裏舀了些白面,魏大娘遞給木雪道,“少奶奶,您先用水把這些面活了,等面起了,午時以後老身再教您怎麽做糕。”
端着一大盆生面,木雪有些為難,她從未下過廚,不知怎麽才算是“起面”。“大娘,這面,怎麽活啊?”
“哎呦,看老身這記性!”拍了拍自己腦袋,魏大娘忙自己舀了面,加了水,一邊活面,一面與她講解,木雪取下手腕上的镯子,依樣畫葫蘆地跟着學,她揉了一會兒,魏大娘在後頭看着,覺得有些模樣了,欣慰地點頭道,“少奶奶,您極是聰慧,就像這樣兒,老身還要顧着那竈裏火,這裏有煙恐熏着您,您過去柴房裏間,那裏邊兒有椅子,您過去坐着活面吧。”
木雪答應着,抱着一木盆的面過了裏間,剛走到裏頭,就見錢玉坐在木凳上,極是狼狽的拿着木舂往裝滿白面盆裏搗,連粉白色的面不知何時飛到了她頭上、臉上都沒發覺,花貓似的,桃花眼裏冒出火來,一面使勁舂着面,一邊氣道,“可惡,本少爺就不信,本少爺一個大活人還能被這些面難倒了,嘿,我搗!”
說着話,她手下用力那些面卻并未像她想的那般,黏在一塊,一大團面反而便被她擊得飛揚了起來,一些迸到了地上,一些則直接迸濺到了她臉上糊住了她的臉,錢小少爺成了徹底的小花貓。
“噗……”木雪沒繃住,笑了出聲。
“誰!”錢玉驚問道,擡頭見是木雪,臉上一抽,慌忙背過身去,拿箭袖狠勁擦了擦自己的臉,羞惱道,“你怎麽過來了,你不是專心與魏大娘學着做糕點麽!”
“大娘要做午膳,我留在那邊反而妨礙她,就過來這邊了。”木雪說着,看着她的背影,想想她方才的狼狽模樣,不禁好笑道,“倒是你,方才我就不見你人影,總道你是去了鋪子,誰知,你怎麽一個人跑這兒來了?”
錢玉氣急地轉過身,臉上還斑斑點點地粘着白面,拿起木舂,一下擊到積滿白面的盆裏,被撲起的白面粉嗆得直咳嗽,還不忘惱怒不已道,“這該……咳……該死的面,一點兒也不像魏大娘說的那樣,一用力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