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日, 程安剛踏入學堂,就見趙小磊幾人正在屋子裏亂蹦亂跳,嘴裏還興奮地吱哇怪叫着, 王悅更是爬上了案幾, 踩在上面打着拳。
見程安進門, 陳新潛漲紅着臉高興地喊道:“程安,去巡查啊, 去巡查啊, 皇上讓咱們去巡查啊, 哈哈哈......”
見程安一臉迷惑地站在那裏, 趙小磊笑着對她解釋道:“各地水患, 皇上派皇子去巡查,說咱們幾個在舞弊案裏立下大功, 實屬後生可畏,讓咱也跟着皇子們一道去歷練......”
程安喜出望外,忍不住大聲問道:“真的嗎?讓咱們跟着去嗎?”
“真的真的,千真萬确。”秦禹平猛點頭, “是我父王今晨告訴我的。”
“啊.......”程安捂着嘴發出歡喜的小聲驚呼,但随即又冒出一個疑問,“可我是女兒家,也能跟着去嗎?”
“舞弊案你立了大功, 不讓你去怎麽行?咱們皇上從來不輕女兒,你們三個不一直和咱們在一起念書嗎?這次案子得破,你可是功不可沒。”王悅停下打拳, 站在案幾上對着程安說道。
“就是!”慶陽驕傲地揚了揚下巴,“程安,你別怕,如果父皇不準你去,我們就去他面前哭鬧。”
慶陽說完,突然想起了什麽,“我現在就去找母妃哭鬧去,我也要去歷練。”說完竟是課都不上,直接匆匆出了門。
瑞陽不屑地冷哼一聲,“就知道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堂堂公主和那些後宮嫔妃有什麽區別。”
說完就蹙眉坐在座位上呆呆出神,一會兒後也是不上課徑直走掉了。
程安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王翰林講的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好不容易等到下學,也來不及去找秦湛,先急急回到缪秀宮,向慶貴妃打聽詳實去。
慶陽正在絕食,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慶貴妃坐在她的床邊,揉着生疼的額角,嘴裏對着程安數落道:“我本就不想讓你去,一個女兒家在外面晃蕩,要是出了事怎麽辦?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去皇上那裏回掉呢,慶陽又鬧着要去了。你們兩個可真叫人心煩,讓我一天天的清閑日子都沒得過。”
“不讓我和程安去,我就餓死算了,在母妃心中想必我也是不重要的,哪裏及得上哥哥十成一。哥哥可以到處求學歷練,我就只能呆在宮裏。反正是女兒家,死了就死了吧,死了還能讓母妃從此過上清閑日子。”慶陽蒙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哽咽着。
“你......你......我什麽時候說過你不重要了?張口閉口死啊活的。”慶貴妃被慶陽一席話氣得心梗,再看看程安站在面前也是一副噘嘴喪氣相,頭就更疼。
“算了算了,我也不想管你們了,你們想怎樣就怎樣,慶陽你要說得動你父皇你就自己去說。”慶貴妃煩心地甩甩頭,走出了房門。
慶陽聞言也不哭了,一骨碌爬起來,穿好鞋就拉着程安往乾清宮而去。
。。。。。。
“那陛下最後答應了?”紫水宮的小院裏,秦湛驚喜地看着程安。
程安點了點頭,抿嘴笑道:“最後皇上還說,我就随着你和太子一道去臻口府,慶陽就随着秦鄔和成哥一道去千源府。”
“那我們就随時可以在一起了。”秦湛脫口而出。
程安咬住下唇,眼睛望着別處,含糊不清道:“随時在一起的還有太子,趙小磊和陳新潛呢。”
這次巡查,趙小磊和陳新潛歸到太子和秦湛這裏,去往臻口府。王悅、秦禹平、萬彌三人,就跟着秦鄔和秦成去往千源府。
第二日,程安又回尚書府了一趟,給父母哥嫂告知随同巡查的事情。
嫂嫂楊潤芝已經身懷有孕,和程馮氏一起擔心地問長問短,惴惴不安。程安解釋了很久,說這次巡查和皇子一起,皇上還派了幾隊侍衛随行,好不容易才讓她們暫時放下心來。
程世清這次卻一反常态地沒有表示反對,而是把她叫到了書房。
“安兒,你這次随同巡查去臻口府,爹爹要你注意三件事。”程世清緩緩說道,面上表情嚴肅。
“第一,不好奇,不獨行,不以身犯險。第二,若有無法應對的情況發生,去找臻口府的總兵肖安,他年少時和爹爹一同求學三年,與我有同窗之誼。若你有事請他幫忙,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會給我這份薄面。第三,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安兒,一定要平安。”
程安心中一熱,紅着眼圈點了點頭,“爹您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再說還有那麽多侍衛呢。倒是您自己要注意身體,別老去和李尚書吵嘴了,當心把自己氣壞了......”
程世清不在意地揮揮手,“我知道了知道了,他以後不來惹我我就不搭理他好了。”
想了想又得意道:“何況他吵不過我,每次氣着的都是他。”
。。。。。。
天剛蒙蒙亮,鹹明城的城門就被守衛士兵吱嘎吱嘎地推開,然後兩隊車馬駛出城門,向着北方而去。
車隊經過上次程安為秦湛送行的路口,秦湛不由撩開車簾,看向程安當時站立的位置。
那時他看着泫然欲泣的程安,心裏全是傷情苦痛,每每回憶起這幅場景,只覺得那小亭都是灰敗破舊的。
現在同樣是經過這裏,同樣是那小亭,秦湛的心情卻是天差地別,那場離別送行仿佛已成了上輩子的事情。這時望出去,只覺得天青山綠,哪裏都是鳥語花香,那搖搖欲墜的小亭也是古香古色,甚是雅致。
前面馬車裏的程安應該也是想起了此事,撩開簾子往那小亭望去,回頭時和後車的秦湛視線對了個正着,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彼此一笑。
秦湛坐直身體後,只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次巡查更美妙的差事了。
車行不過半日,已是到了渡口。從這裏他們就要乘船改水路,一直到達臻口和千源兩府。
渡口已是停了四艘大船,管帶和蒼頭們正在做開船準備,衆人下車開始登船。
侍衛們先上船檢查船艙,一切無誤後再請皇子們登船。幾人都是第一次坐船,不免這裏摸摸那裏瞧瞧,新鮮得不行,陳新潛和趙小磊上下幾層到處竄,啧啧驚嘆。
等到太子幾人和工部兩名巡查官員都上了船,宮人侍衛就開始往艙裏運送行李。程安他們這條船還好,一會兒就把行李全數搬了上來。
秦成他們那條船,光是秦禹平一人的行李,就用了整整兩輛馬車來運,據說爍王爺除了裝上他慣常用的被褥枕頭,連他的尿壺都給裝上了。
瑞陽也在他們船上,和慶陽一人站在一邊。瑞陽前兩日也讓麗妃去求元威帝讓她随行,麗妃不肯,瑞陽一不再求二不哭鬧,只是當晚就在院子裏舞槍弄棒,直到半夜都不曾停歇,一會兒砸爛院中魚缸,一會兒又搗垮了花牆,口裏還不時發出嗨嗨嗬的斥喝聲,靜夜裏聽得麗妃心驚肉跳,只得天不亮就去求了元威帝。
秦成秦鄔身負照顧兩位公主的重任,哭喪着臉趴在船舷上,看着秦禹平的行李還在川流不息地往他們船上運......
岸上的侍衛除了一部分,剩下的都上了另外兩條船。待到一切妥當,随着管帶一聲命令,四條大船風帆揚起,向北而去。
從渡口出發到達臻源兩府,他們要在船上過上七八天。
平常府宅裏有親爹,學堂裏有王翰林,這還是第一次能不受管束,想怎麽着就怎麽着。除了太子一直在房間裏不肯出來,秦湛和程安就在船頭看風景,趙小磊和陳新潛追着蒼頭看他如何行船。
晚上,一輪圓月把河面照得波光粼粼,兩邊的山巒影影綽綽,只聽得船身破開水面的嘩嘩聲和遠處岸邊偶爾的狗吠。
四人在甲板上放了張小桌,擺上了瓜果酒菜,對酌賞月。
程安習慣性地開始伺候秦湛,淨手後就撿起桌上的葡萄開始剝。剝完一小碟,她輕輕地往秦湛面前推去,才至一半,就被另一碟推向她的瓜子仁擋住去路。
秦湛把那碟剝好的瓜子仁和葡萄交換了一下位置,不動聲色地端走葡萄,眉眼含笑地撚起一粒放入嘴裏,程安也端起那盤瓜子仁,邊吃邊忍不住地嘴唇上翹,惹得陳新潛頻頻看向他倆,不解問道:“吃點幹果你們怎麽就開心成了這個樣子?”
趙小磊已經看出了他倆之間的情愫流轉,卻不戳破,只笑道:“因為吃的別人剝的,所以開心啊。”
陳新潛理解地點頭,“那倒是,我吃別人剝的也很開心。”
月上中天,陳新潛和趙小磊都回房休息了,甲板上只剩下了秦湛和程安。就算什麽也不說,只靜靜坐着,兩人也是誰也不願意回房。
“我很開心。”秦湛突然開口道。
我當然知道你很開心了,你今天的笑比我以前見的加起來都多,程安心道。
秦湛平生第一次嘗到男女相悅之情,只覺世間美妙,所見之物無一不好。指着水裏那輪明月對程安道:“你看那月亮可真圓。”
見程安點點頭,他又指着天上補充道:“那月亮也很圓。”
幾息沉默後,程安噗嗤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