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們幾人就在此處等我。”林少卿抱起匣子就往外跑, 跑了兩步反應過來,又回頭把匣子放入木櫃,再推着幾人出門, “走走走, 你們先去隔壁屋子等着。”
鎖好鐵門, 林少卿順着回廊邊跑邊大聲喝道:“周成,劉桂!”遠處的屋子傳來兩聲回應。VX攻重呺:tbook520
“速速去請張司丞, 重新驗卷!”
“是!”
。。。。。。
程安幾人坐在大理寺官署的正廳裏, 等待着大理寺再次驗卷的結果。
王悅在廳內走來走去, 不時看看回廊方向。秦禹平和趙小磊呆呆坐着出神。萬彌埋着頭一動不動, 大腿兩側緊握的拳頭, 手指都微微泛白。
程安見此情景,心裏默默想着:如果這是條有用的線索, 足以改變萬彌前世命運的話,那麽我以後可以做得更多,改變更多,或許還包括鹹明城被陳國攻陷這件事。
能嗎?可以嗎?程安的心咚咚跳起來, 手裏緊緊捏住自己的衣角。
她只想過這世遠離劉志明,和哥哥不生嫌隙。全力保護秦湛,讓他避開前世所有災難,卻從未想過可以借重生之便去推動更大事情的改變。
如果......如果我能......如果我能, 我就能讓面前這幾位少年今後不會經歷國破家亡之苦。如果我能,秦湛就不會中箭墜崖,就此殒命。如果我能, 鹹明城的百姓就不會妻離子散,流離失所......
程安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是的,我應當嘗試去做做,就算改變不了什麽又怎麽樣呢?至少這一世我沒有遺憾。
正思緒紛雜間,遠處傳來一陣隆隆的腳步聲,幾人全都起身,望向廳門。只見兩名大理寺寺丞,正帶着兩隊侍衛,急急向署外跑去。
随即,林少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一貫嚴肅的臉上竟泛起了笑意。一進門就對着幾人朗聲說到:“查出來了,考卷被人做了手腳。”
趙小磊幾人先是一頓,然後就歡天喜地大呼出聲,萬彌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王悅一臉迷惑,對着林少卿問道:“姐夫,那考卷到底是被做了怎樣的手腳?”
林少卿笑着走了進來,先端起桌上一杯未動過的茶水灌了下去,然後對着圍上來的幾人道:“讓我喝口水先,一口水都沒喝過。”
說完又給被子續滿茶,轉頭對王悅說道:“現在還喊早了點,以後再喊,以後再喊。”
“好的姐夫。”
林少卿清清嗓子,又恢複了平日嚴肅的形态,正色道:“經檢驗,臣字,用了兩種墨水,一種是松煙墨,一種是徽墨。整篇文章都是使用的松煙墨,而徽墨,只是用來在原本的臣字上面又添了三筆,改為先帝所創的臣字。”
“官府衙門本來慣用徽墨,可帶麝香的徽墨并不多。恰好前一段時間,陛下讓內務府賜下了一批含麝香的徽墨,這批墨數量不多,只分給了國子監、吏部和中書省。”
“考生們的試卷會經過一次專人謄錄,謄錄完畢後會交給對讀官,讓對讀官分發給對讀生進行對讀,兩邊無誤後才可封卷閱卷。而臣字,不管怎麽寫,對讀是沒有區別的。所以,完全可以把謄錄後的試卷,直接寫上先帝的自創臣字。”
“等到謄錄對讀無誤後,之前學子的初始試卷就看得沒有那麽嚴,如果有心,這時候是可以做點手腳的。把初始試卷進行篡改,改成和謄錄後的考卷一樣,都是同一個臣字。”
林少卿擡起手在空中描摹,“只在本身的臣字上面添了三筆,查驗字跡的時候,就沒有驗出來。”
“因為任何人不準帶墨,所以,篡改之人他使用的是桌案上的墨,也就是帶麝香的徽墨。”
“而這次謄錄的地點,就是國子監。”
趙小磊一拍巴掌,大聲道:“原來是國子監的雜碎,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這讀書人偏去行惡毒事,還趕不上陳新潛那一類莽夫。”
王悅也跳了起來,“那日謄錄手是哪些?快去抓來!統統抓來!”
“周丞和劉桂已經帶人去了。”林少卿回道。
這時,署門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聲音,是陳新潛在大聲叫喚幾人名字,還有門房正在怒氣騰騰地趕人。
秦禹平趕緊去把陳新潛接了進來,陳新潛邊走邊喊:“找到了,找到李管家的老婆女兒了,就在城西的一戶農家地窖裏關着的。”
幾人趕緊圍了上去,争着問他是怎麽回事。
陳新潛咧嘴一笑,得意說道:“我直接去營裏找了我爹,讓他帶兵去搜。開始我怎麽說怎麽求他都不答應,還說我們是小孩子瞎胡鬧。後來我就怒了,大罵他是個老混球,從來只知道打我,我求他的事情就沒給我辦成過一件。小時候答應我的風車、帶我看燈,給我過壽辰,從來都沒做到。”
看着幾雙注視着他的眼,陳新潛突然意識到什麽,有點尴尬地閉上嘴,想了想又繼續道:“反正他就突然想通了,帶着我一起去搜,然後就找到了。”
“找到的時候都快餓死了,人家就沒想要她娘倆活命。我爹馬上把人帶回營找了醫官,這才活過來.....”
說完,陳新潛歪頭看着衆人,“你們知道那女兒醒來吃了多少東西嗎?”
然後伸了個手掌出來,用佩服的語氣道:“三碗粥,六個包子。後面不讓吃了,怕好不容易救活過來又撐死過去,不然她還要吃。”
衆人:......
“那她們醒了後說什麽沒?”趙小磊追問道。
“說了,說有人綁走她們,要李管家去辦一件事,辦成了就放人,辦不成就殺了。”陳新潛說完又嘆了一口氣,“母女倆還不知道李管家為了保住她們的命,都已經自戕了。”
萬彌冷冷一笑,“如若李管家早點把此事告知我爹,也不會造成如此結果。他跟了我爹幾十年,難道不知我爹必定會想法把她們母女救出來嗎?可恨他不信我爹,害了我爹也害了自己。”
秦禹平拍拍萬彌的肩,“彌哥兒,這世人之間,并不都如我們一般。”
萬彌點點頭,忽然身體一矮,對着衆人拜了下去,趙小磊正在他身旁,連忙把他給拉住了。見他如此,所有人都有點手足無措,陳新潛更是臉都紅了,結結巴巴道“彌......彌哥兒,你......你想幹嘛!”
萬彌紅着眼圈,聲音顫抖道:“我萬彌有幸結識了幾位同窗摯友,今生若有機會回報,縱使粉身碎骨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誰要你粉身碎骨啊,別說的那麽殘暴好嗎?”王悅大叫起來,然後又笑嘻嘻地摟住了萬彌的脖子,伸手去揉他的頭。
秦禹平也去揉王悅的頭,被王悅用另一只手摟住脖子,然後幾少年就嘻嘻哈哈地摟成了一團。
陳新潛內心充滿了喜悅,擡眼看見程安笑盈盈地一人站在外面,就松開秦禹平伸手去拉程安,想幾人都團在一起,手才伸至半空就被趙小磊一掌拍了下去。
“真正是個莽夫。”趙小磊暗地使勁翻了個白眼。
林少卿一直站在旁邊,目光含笑地看着他們。
這時,署門外又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是周成劉桂兩位寺丞回來了,他們急急走到林少卿面前彙報道:“大人,謄錄手都已帶到,唯獨少了謄寫這幾張卷子的那名謄錄手。我們找遍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他已經失蹤了......”
。。。。。。
不管那名謄錄手的去向如何,這件案子整個脈絡已經很清楚。萬堂聯和幾名學子均是被人構陷,自殺身亡的學子劉貴前卻是中了李管家的計,一時行差踏錯,白白斷送了自己性命。
萬堂聯和那幾位學子被釋放出獄,元威帝還親自面見了他們以示安撫。據萬堂聯自己回憶,那名謄錄手在太子監任職時,曾因一次失誤被他當衆訓斥,因此懷恨在心。
李管家心思不端是咎由自取。念其和他多年主仆,而且是被妻女性命所要挾,何況自己也未吃多少苦,萬堂聯還是給了李管家的遺孀一筆安身銀子。
劉貴前的姨娘帶着他幼妹,千裏迢迢來到鹹明城衙門,領走了他的屍體。程安那天恰好回府,在馬車上看到了這一幕。
衙門前,一名家仆模樣的人把劉貴前的棺材拉在板車上。板車旁走着一名佝偻着背的婦人,年紀不過四十卻已頭發花白。一名七八歲的小姑娘挽着她手臂,還挎了個裝着紙錢的竹籃。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撒着紙錢,和婦人相互扶持着踽踽前行......
事情到了這裏,除開失蹤的那名謄錄手,仿佛所有的人都有了結局,案子也算比較圓滿地結了。
程安給秦湛的信裏也詳細講了此事,最末她給秦湛寫道,“雖然案子結了,可是那名謄錄手為何要這樣做呢?他策劃這樣一場陰謀,還連帶着傷了兩條人命,就僅僅是因為想陷害萬堂聯而已?”
舞弊案漸漸淡出了百姓的談話圈,茶餘飯後大家又開始了新的話題。
比如這一次殿試,因為第七名劉貴前的死亡,所以從第八名開始,成績都往前提了一名。本來排十一的那一位學子,就有幸進了前十,并參加了殿試得到皇帝的親點。
因為他談吐雅致氣度不凡,長相俊逸,對元威帝的幾個問題也應對得體。頓時把殿上一衆書呆給比了下去,當場就被點為了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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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葉銘凱緩緩走過大殿,目光微轉,餘光瞟過兩邊站立的官員,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