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接下來的事情,在程安的記憶裏都是模糊不清的,她只知道被人緊緊擁在懷裏,還有人輕輕搖晃着她,在她耳邊大聲呼喊她的名字,聲音焦急而又緊張。後面又來了好多人,他們一直在說話,圍着她嘴唇開合,他們在說什麽?腦裏一片混亂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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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程安醒來的時候已是當天晚上,她正躺在缪秀宮自己的床上,床邊坐着一臉焦急的慶貴妃和程馮氏,看到她醒來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的安兒,你受驚了。”程馮氏眼睛紅紅,看到程安醒來,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先陪着她,我讓人去給尚書和澗兒通報一聲,他們還等在廳裏呢。”慶貴妃對程馮氏說道。
然後彎下腰,撫了撫程安的額頭,“安兒,想吃東西嗎?我讓人送點熱粥來用好不好?”見程安微微點頭,慶貴妃就轉身出了門。
程安瞧見程馮氏還在拭淚,腦子裏還是迷迷糊糊的,于是小聲問道:“娘,你怎麽進宮了?你哭什麽,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程馮氏聞言一頓,停下了哭泣,呆呆看着程安問道:“安兒,你記不起來了?”
程安一怔,仔細回想,終于想起自己為什麽躺在這裏,剎那間腦裏又飛速掠過一些片段。蒼白的臉,大張的嘴,凸起的眼和輕輕飄蕩的長發......心裏不由得又狂跳了起來,面色驚懼,雙手緊緊地攢住被子。
程馮氏見她如此,眼淚又流了出來,哽咽道:“安兒,爹娘接你出宮住幾天好不好?學堂那裏你父親也去給你告了假,你只管放心。”
程安撲到程馮氏懷裏,緊緊摟住母親,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
慶貴妃去給程世清和程澗報了信,讓他們安下心,又給程安端去了一碗山藥枸杞粥和安神湯來。程安用過後,覺得心裏這才舒緩了很多。
随即就被接回了府,臨出宮時,程安想了想,轉身對身邊一個小宮女說道:“你去上書房給五皇子秦湛禀告一聲,就說我一切都好,回府去養幾天散散心,讓他不要擔心。”見小宮女得令離去,程安才随着家人一道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上,程世清鐵青着臉,“就不該讓安兒來念書,好好的人被宮裏的污糟事給吓成這樣子。”
“好了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宮裏什麽樣咱們又不是不知道。”程馮氏疲倦地擺擺手,程安趴在她懷裏一聲不吭。程世清看到她這樣子,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地重重嘆了口氣。
待到回府,又住進了自己熟悉的房間,身邊全是自己的親人,程安的心情放松,逐漸從那場可怕的回憶裏走了出來。哥哥程澗這幾天也是變着花樣兒給她從外面帶東西,一會兒是蘇州糖人兒,一會兒又是李記的炒栗子,吃得程安都不曾停過嘴。
待到內心不再恐懼,程安開始靜下心來細想這件事情的始末。
她剛跟蹤那個宮女發現了雲園,沒過幾天她就死在了湖裏,這和自己有關系嗎?是有其他原因還是因為那天有人看到了自己,所以才殺那宮女滅口?其他原因倒也罷了,若是因為後者,那自己豈不是也有危險?
不管什麽緣由,反正我要小心謹慎才是,不可再獨自一人行事,程安心道。
又過了兩日,程安正在院子裏坐着,和程馮氏曬太陽聊天,突然下人來報,說慶陽公主和瑞陽公主到府了,人現在正在正廳。
程安和程馮氏一聽,連忙迎了出去,程馮氏擔憂地邊走邊叮囑,“如果她倆打起來了,你可只能在中間說和,千萬不能偏幫也攙和進去。”程安連連點頭。
到了正廳,只見慶陽背負雙手站在院子裏,背朝着廳門,也不知道在看什麽。瑞陽站在廳裏狀似投入地欣賞着牆上的一副字畫,可程安知道她不感興趣,如果那裏挂的是幾條棍棒槍戟還差不多。
聽到程安進來,兩人都齊齊轉身朝向她,慶陽邊回廳邊大叫,“程安,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來看你了。”
瑞陽上下打量了程安一圈,冷哼一聲,再高昂着頭轉了過去。
程馮氏連忙上去給二人見禮,再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後,就知情知趣地退了下去,把地方給三人讓了出來。
慶陽拉着程安的手上下左右細細看了一遍,“你還好吧?當時你可把我們都吓死了。”
“當時都在冰嬉,你一人在湖那邊沒人注意到,還是五皇兄突然跑去,大家才察覺出了事。五皇兄抱着你一直喊你的名字,我倒是平生第一次見他也有着急的時候,以前還以為他是個木頭人呢。”慶陽說起來還有點酸酸的。
瑞陽也看着程安,語氣冷冷地接嘴道:“別說是你,我就遠遠看了一眼,連面目都未曾看清都被吓了一跳。”
“趙小磊也被吓壞了,他滑得最快沖在最前,結果快到的時候摔了一跤,一下子就和冰下那宮女來了個臉對臉。”慶陽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道,“後面他也好幾天沒去學堂,聽說安神湯都喝了好幾罐子。我不會冰嬉,等我好不容易過去的時候,侍衛已經在攔人了,不然我也要被灌幾天安神湯。”
“那你們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嗎?”程安問道。
“當天父皇就知道了此事,本來死個宮女不算什麽,在後宮裏這種事多着呢,但是驚吓着一衆朝臣子弟,所以父皇就交給皇後娘娘親自去查。”
“那奴才叫紅珠,打小就進的宮,一直在內務府王成瑞手下做事,以前挺老實本分,所以王成瑞好多差事都交給她去辦。”
“這天有個嫔妃送了好些首飾去王成瑞那裏,讓他找工匠翻新,結果交還首飾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對耳墜子。王成瑞當天晚上就把所有人的房間床鋪大搜了一遍,在紅珠的枕頭底下找到了那對耳墜子。當晚紅珠就不見蹤影,第二天就被你在湖裏發現了。”
慶陽冷哼一聲,“這是偷盜後被人發現所以害怕跳了湖,她死了不打緊,驚吓了你可真正可惡。”
瑞陽在旁邊斜睨了程安一眼,“我還道你被吓成什麽樣了,想來看看,結果看樣子你還挺好的嘛。”
程安對着瑞陽抿嘴笑笑道:“多謝瑞陽公主關心,還來看我,我心裏非常高興。”
瑞陽臉上一紅,惱怒地扭過頭道:“誰關心你,我只是好奇你被吓成什麽樣了才來看你的。”
慶陽接嘴道:“你可不知道想出宮看你太難了,眼看要過年放假,先生管得緊,今天還是趁着下午騎射課我才能出宮的。母妃知道我來看你,還派了幾個侍衛跟着,現在就在院子外面呢。”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六皇兄他們早就想來看你了,先生不準假,我有次在宮門附近還看到五皇兄,他都快走出宮門去了還被侍衛攔了回來。”
程安笑了起來,然後把兩位公主帶進自己院子,那裏丫頭小厮早就布置好了瓜果點心,三人就坐在院子裏聊天過了一下午。
晚上程安躺在床上細細回想着白天慶陽的話,那個宮女紅珠真的是因為偷盜後畏懼,所以去投湖自盡嗎?不太像。
又輾轉反側了會兒,想起慶陽說秦湛到了宮門口又被攔了下來,腦中不由浮現出他板着臉卻不得不悻悻離開的模樣,暗自笑了起來。
過了幾日,尚書府來了宮裏的人要找程安,是一名大太監,手捧一個暗色的木匣子,對程安說是五皇子秦湛叮囑,一定要送到她本人手上的。
程安謝了那太監後,捧着木匣子回房。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她下意識地就避着別人,只覺得內心有一股小小的期待,想趕緊在無人的地方看看秦湛送的什麽。
木匣子打開後,還鋪着一層绛紅色的絨布。輕輕揭開那層絨布,出現在程安眼前的,是一個胖嘟嘟的泥人兒。
那是一個男娃娃,穿着一身靛藍色長衫,圓眼黑發,板着紅嘟嘟的一張臉,眉毛微豎和程安對視着。
程安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這娃娃和秦湛太像了,特別是那表情,和他平時那神态一模一樣,是他自己捏的嗎?還是請人捏的?
程安拿起娃娃翻來覆去的看,心下歡喜得很,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心裏又砰砰跳了起來。
這個泥人兒和之前秦湛讓自己送他的那個很相似,不同的是一個是女娃一個是男娃,這個男娃酷似秦湛,那當初他李白留下那個女娃,是不是因為他覺得那泥人兒肖似自己?
程安拿着泥人兒怔怔出神,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似乎有幾分驚訝,也有果然如此的篤定,有一些些慌張,還有着隐秘的歡喜......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抿唇點了一下泥人兒的小鼻尖,輕輕嗔道:“你在想什麽呢?恩?我可把你當做我侄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