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啞屍求生(六)
“學生無罪。”李清河凜然答道。
“你家中藏着的夜行衣和香粉已被找到,你還有何話說?”葉思睿冷笑一聲,“行刺本官,罪加一等!”
“學生不知大人所言為何。”李清河低低地說,語氣堅定。
“不知何意?本官倒是忘了問你,錦榮堂的茉莉粉,一盒一兩銀子,你一個清貧書生,哪裏來的銀錢?莫不是偷竊所獲?”葉思睿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
李清河漲紅了臉,“你莫欺人太甚!”
“本官欺人太甚?你一介書生身懷輕功,本官派去捉拿你的官吏個個可以作證,厲害的很吶。”葉思睿咄咄地問,“來人,帶丫鬟珠兒上堂!”
“大人,冤枉啊大人!”一聲尖利的悲啼傳來,女子徑直撲到堂前跪下。扭頭看李清河。“大人,大人,奴婢不知所犯何事啊大人!”
李清河一下變了臉色。
珠兒看他一眼後便收回視線,一邊哭一邊磕頭,“奴婢冤枉啊,奴婢不知大人押奴婢到此究竟為何?”
“為何?”葉思睿輕笑一聲,一手收住衣袖,拔了一根簽子扔到地上。“還愣着作甚,李清河殺人盜竊,還想行刺本官,證據确鑿,把他捆好,嘴堵上,打!”
小吏們立刻塞上了李清河的嘴,将他整個人綁在了行刑的長凳上,板子揚起來。珠兒的哭聲更加凄厲。“大人,李郎冤枉啊!”
“他殺了你家少爺,你倒為他喊冤?”葉思睿似笑非笑地看着堂下妝容淩亂的珠兒。
珠兒不顧一切地喊道:“沈少爺不是李郎殺的!”
“哦?”葉思睿向行刑的衙役喊了停,低頭問她“那是誰殺的?”
“奴婢!是奴婢殺的!”珠兒咬咬牙,毫不猶豫地喊了出來。李清河冷汗涔涔,又驚又怒地看着她,青筋暴起,想要說什麽。可是被塞住了嘴,無法發出聲音。
“你一個弱女子,怎麽殺的?”
“少爺的參湯裏下了藥,是安神的藥,銀針分辨不出。奴婢趁他昏睡時在他穴位上插了一針。”珠兒嗚咽着回應。
葉思睿循循善誘地問:“藥是你下的?”
“不……是!是奴婢下的!”
“所以你就下了針?”
“對。針刺那個穴位可以致人失聲。”珠兒道。
“那你知道那個穴位叫什麽?你一個丫鬟怎麽知道針刺那個穴位可以致人失聲?”葉思睿冷下聲,一雙鳳目威嚴畢露。“沈兆鑫身上還有別的傷,你說的上傷在何處嗎?”
珠兒只是嗚咽,沒有作答。
“本官已經私下問過沈兆鑫屋子裏的丫鬟,都知道你有個情郎,現在一看,果然是伉俪情深。”葉思睿拉長了聲調,又輕輕笑了起來。
珠兒的表情更加恐懼。
“你若不說,本官只能繼續拷問你的情郎了。”葉思睿向押住李清河的官吏示意。
珠兒擦了擦眼淚,整了整衣裳,諾到正對葉思睿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叩了個頭。“大人明察秋毫,人是奴婢殺的,奴婢認罪,請大人莫要牽連無辜。”
李清河已經放棄了掙紮。
“把她收押。”葉思睿表情輕松了一些,眉眼柔和了一些,“再把這個堵嘴的拿開。”
李清河被松開束縛,恨恨地盯着葉思睿,脖頸、鬓角青筋乍起,一言不發。
“你也要說,人是她殺的?”葉思睿指了指跪在一邊的珠兒,問他。
“我不知道人是誰殺的,但我是清白的。”李清河啞着嗓子說。
葉思睿立刻沖着珠兒冷笑,“看來你的情郎也不過如此。”珠兒身體發軟發顫,眼淚大滴大滴落在面前的地上。他又轉向李清河。“那你屋裏的夜行衣和香粉作何解釋?”
“那是……有人誣陷。”李清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
“好一個有人誣陷!”葉思睿猛地站起來,大聲喝道:“你以為你打聽穴位沒有人注意你?你以為你去配□□藥堂的學徒記不住你?來人!帶證人上堂!”
醫館白發長須的老先生應聲而上。“草民見過知縣大人。”
“先生可認得此人?”
“此人名李清河,父親與老夫交情頗深,他家境清貧,所以從前常在老夫醫館中做學徒幫忙,老夫也教他識別藥材,配方取藥。”
“那你可教過他啞門穴?”
“人體穴位自然也時常提及。”他不急不慢地說,“前些日子,醫館的草藥失竊了,病人身無分文走投無路盜取草藥,這種事也時常有的,老夫也未報官。只是不久前,他便不在醫館裏幫忙了。”
“李清河,你可知罪?”葉思睿端坐着。
李清河慢慢地跪到了地上。
“帶去沈府!”葉思睿吩咐道。
沈府一片混亂。
縣令大人押着殺害大少爺的兇手來府裏認罪,一個是大少爺屋子裏的丫鬟,另一個是三少爺的至交好友,老爺氣得一口血憋在了胸口,卻不得不以禮相待,請出案情相關的沈府中人,騰出正屋,按長幼尊卑依次坐下。
葉思睿神情輕松地坐在主位上,令衙役押了珠兒來,跪下供述。
李清河與沈兆瑜私交甚好,出入沈府次數多了,便認識了沈兆鑫。沈兆鑫對李清河一改平日對讀書人的鄙夷,十分親厚。珠兒無意中結識了前來做客的李清河。他也常常出入沈兆鑫的屋子,而且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與她反感的大少爺沈兆鑫截然相反,所以很快俘獲了她的芳心。李清河也在一次次接觸中對珠兒心生好感。珠兒厭惡沈兆鑫屢屢圖謀不軌,想和李清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兄嫂貪圖富貴,不願為她贖身。而李清河對于目無旁人,辱罵幼弟的大少爺也心存不滿,兩人一合計,便起了殺心。
“我那日……那日在大少爺參湯裏下了蒙汗藥。姐妹們都在院子裏,或是玩鬧,或是幫別的房幹活,屋裏只有我一個。李郎約好了來拜訪三少爺,我便……我便引了李郎到屋裏……”珠兒斷斷續續地說着。
因受沈兆鑫的青睐,珠兒在屋裏地位很高,有意避開人把李清河帶到屋子裏并非難事。況且李清河經常來訪。但是丫鬟們并不知道她有情郎,更不知是李清河,這一節乃是葉思睿詐供。
“我在屋子外面看着,他在裏面……他說用銀針刺穴,可以……可以讓人叫不出來……不會驚動別人……”沈富商已經聽不下去,氣得面紅耳赤,從椅子上蹭地站起,沖着珠兒一腳踹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人影飛速閃過,沈富商一腳踹空。原來是夏天舒飛速上前把珠兒往旁邊一拽閃開了。他一腳踹空不甘心,又怒目以示,罵道:“賤婢!”
“你這丫鬟信口開河,清河才不是這樣的人!”有人大聲分辯,沈兆瑜本站在堂下,此刻沖了過來,赤手空拳,少年臉上充滿稚氣的憤怒。
李清河垂頭不語。葉思睿若有所思,憐憫地看着沈兆瑜,“你如此相信他,你可知你大哥是怎麽死的?”
“不知。”沈兆瑜大膽地擡頭與他對視,“但我知道他絕不會是清河害死的!”
“糞門內被插入鐵棍,鐵棍兩端尖銳,傷及內在,出血不止。”葉思睿的目光緩緩移到李清河身上,“沈兆鑫是怎麽死的,連珠兒恐怕都不清楚。本官倒是好奇,你為何要這麽做。”
李清河眼裏仇恨的光芒一閃而過,他還是沒說話。
“這一節本官只是猜測,不過衆人都說你與沈兆鑫交情深厚,若真是交情深厚,你找他要個丫鬟他未必會拒絕,犯不着因為愛慕珠兒便将他殺了。再加上你們交情深厚本就奇怪,你這樣清高的人,怎麽會看得上沈兆鑫這樣的纨绔公子?本官便有了一個猜測,于是去問了醉香閣的老鸨,卻得知,”葉思睿停頓了一下,打量周圍人的表情,“沈兆鑫除了好女色之外,還好男色。”
一石激起千層浪。沈富商率先出聲:“大人明辨!我兒絕不是這樣的人!”丫鬟們鬧成一團,珠兒跪着挪動,一步步撲向李清河,一遍遍追問他:“李郎?李郎?不是這樣吧,你說啊!”
李清河慢慢地擡起頭,清秀的面容笑容猙獰,“我不止要他死,還要他死得凄慘,有苦難言。”
“清河你——!”沈兆瑜面色慘白,又欲往前,夏天舒一把拉住了他。
“我要讓他嘗嘗被他害的人都是什麽滋味。”李清河繼續冷笑着說。
珠兒跪在地上,眼淚連串地落下,嗚咽卻被壓在嗓子裏,發不出一點聲音。
葉思睿看了看夏天舒,他正在拉沈兆瑜退到了堂下。他清清喉嚨,看向李清河和珠兒。“參湯裏的藥,當真是你們下的?沈兆鑫近半月昏睡,你們直接殺他便可,下那麽久的藥作甚?”
珠兒默默流淚,李清河哈哈大笑,“那個畜生人人可誅之!誰下的藥不都一樣嗎!他娘不是也想害死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