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奔逃
昙奴抹幹淨臉龐上的淚痕,伸手推開木門。
門前立着很多人,疏月孤零零地立在前頭,四周都是左侯爺的屬下,而左蒼玉本人靜坐在馬車裏耐心等候。
昙奴開口說道:“大姑娘,夫人和二姑娘稍後再來,先由老奴陪着姑娘去城郊,不必等她們了。”
疏月往她身後看了看,小院寂靜,看不出什麽,“不是說好一同過去。”
“夫人要跟二姑娘再準備些酒菜,又怕讓左侯爺等太久,所以就先讓昙奴出來,帶大姑娘先去。”昙奴按照準備好的說辭開始勸說。
左蒼玉坐在馬車上,手指摩挲着腰間的玉佩,沉聲吩咐道:“依言照辦。”
疏月看着院子,又去看昙奴,昙奴畢恭畢敬,“昙奴幫大姑娘上馬。”
疏月正欲說些什麽,昙奴已經扶上她的手臂,同時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方錦囊塞到疏月的手心裏,遞給她一個眼神,“瀾月小姐只想讓大姑娘你在老爺墓前好好磕一個頭,不要辜負了她的期望。”
疏月嘆了一口氣,只好依言翻身上馬,由昙奴帶路,先去了城郊陵墓。
馬車辚辚,馬蹄疾疾,雪花飛舞不止,一隊人馬行走在青石板路上,除了昙奴,誰都沒有注意到背後宅院裏正袅袅升起一縷青煙。
昙奴偷偷往後看了一眼,忍下萬箭穿心般的痛苦與不忍,重新望向被風雪掩埋的前路,她一定要把疏月安全地送走。
淩府的祖墳建在城郊半山腰深處,修竹茂林,幽靜偏僻。
疏月接過昙奴手裏的香燭和酒,徒步走到墓前,在昙奴的注視下,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給已經安息十年的淩大人磕了三個頭,又燃了一支香。
左蒼玉坐在馬車上,望着跪在墓前的疏月,擱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
前來彙報消息的侍衛單膝跪在馬車旁邊,屏聲靜氣,不敢出聲。
“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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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家小院着火,火勢旺盛,屬下們救火不及,屋宅已經完全崩壞。”
左蒼玉的視線沒有從疏月身上移開,聲音有些發寒,“倘若淩家小姐和夫人有什麽差池,你們準備全都陪葬。”
侍衛一個冷顫,額頭沁出一層冷汗,“是,屬下一定傾力救人!”
“等等。”左蒼玉又喚住他,垂着眼眸,“救出來後,找個偏僻的村莊安頓她們,不準将此事傳揚出去。”
“遵命!”
疏月從雪地上起身,手中錦囊已經打開,滑出一張紙條。
昙奴恭敬地立在一旁,低着頭,輕聲說道:“淩府從未後悔救過殿下,單獨将您帶到此處,只是緩兵之計,此時瀾月小姐和夫人已經從宅院後門逃脫,您先脫身,不用再擔憂我們。”
疏月垂眸,紙條上是清秀的一行字:姐姐,三日後城隍廟見。
這是瀾月的字跡。
疏月手指用力,将紙條飛快地揉碎,然後重新跪在墓前,借着插香的動作,将手中的紙條燒成灰燼。
“昙奴,我知道了,三天後見。”
做好一切之後,疏月重新起身,一掃之前的郁悶愁苦之心。
瀾月沒有真的恨她,原來剛才都是演戲給左蒼玉看的,這樣才能施展調虎離山之計。
現在疏月沒有了顧忌和牽制,要脫身就容易了。
一片枯葉從枝頭悠悠而落,緊接着便是兵器落地的哐當之聲。
左蒼玉撩起車簾門,正好看到疏月一個飛身,從樹枝俯沖而下,一氣呵成,打落了他那些手下的兵器。
疏月束緊衣袖,手執一把從侍衛手裏奪過的長劍,朝着他邁步從容走來。
“疏月……”看着英姿飒爽的女人,左蒼玉喉嚨一緊,感覺渾身的血液又在燃燒。
疏月踩着一地積雪,跨過被她打趴下的侍衛,一路殺到了左蒼玉的車駕之前,劍鋒淩厲,直指保持掀簾動作的左蒼玉。
“敵衆我寡,要想取勝,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越千人,直取敵軍首領。”疏月眉眼淩厲,眼中盡是殺機,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當初你教我的。”
左蒼玉盯着抵在自己眼前的劍尖,低沉一笑,“你卻用到了我的身上。”
“這也是你逼我的。”
“你敢這麽做,就不怕我轉身取了瀾月的命,以洩憤恨。”左蒼玉以指彈劍,劍尖卻紋絲不動,沒有移動半分。
左蒼玉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疏月手腕一轉,左腿朝突襲而來的侍衛一腳踢去,一個轉身,劍尖依舊直指左蒼玉,“你們再動一下,我手中這把劍便入你們侯爺的喉嚨深處。”
旁邊圍過來的侍衛聞言止步,驚惶失措地看着他們的主人。
左蒼玉沉聲說道:“你們退下。”
侍衛依言往後退去,讓出了一條路。疏月手腕抖動,甩了個劍花,收劍負手而立,“左蒼玉,既然你執意步步緊逼,那麽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朋友,只是敵人。我的身世既然已經不是秘密,那麽從我父親手裏失去的,将來有一日,我會一點點幫他拿回來。你們左家還與淩家有一筆恩怨未結,這恩怨因我而起,也一并算在我頭上,兩樁仇怨,我淩疏月在此立誓,從此與左家不共戴天,血債血償!”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她寒冷的眼眸上,凝成冰粒,始終沒有融化,顯得她那一雙眼眸越發幽深。
左蒼玉面色凝然,望着她立誓,铿锵有力,意志堅決,已經絕無轉圜之地。
這不是他的本意,但疏月如此傲氣,這樣的反應,于他也是不奇怪。
“你這是要置你的瀾月妹妹于死地。”
左蒼玉冷笑一聲,不相信她會罔顧瀾月生死獨自逃走。
疏月腳尖一挑,挑飛落在地上的一把利劍,劍入旁邊侍衛胸膛,血濺三尺,“我的人,我自然會護住,不勞侯爺費心!”
左蒼玉眉梢一跳,對她的狂妄挑釁又怒又愛。
“時間差不多了,侯爺,就此別過。”疏月手握劍刃,一腳踩翻馬車夫,手起刀落,斬斷馬缰繩,馬車失了前頭的拉馬,車身劇烈一震,左蒼玉抓住馬車簾,一躍而下,落在地上。
四周已經不見了昙奴的身影,原來她逗留此處說這麽多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牽制住他讓昙奴逃跑而已。
左蒼玉眯起眼睛,心中有些暗恨,只有這樣,她才會跟自己說那麽多話!
“侯爺,追嗎?”侍衛小心翼翼地向他請示。
左蒼玉伸手奪過他手裏的馬鞭,“你們速速回去淩家小院,嚴加看守!”
他扔下這句話之後,縱馬馳騁,去追已經揚鞭離去的疏月。
山路崎岖,枝頭積雪被急速的馬蹄震得紛紛落下。
左蒼玉窮追不舍,手中鞭子揚起一層又一層積雪,鞭痕入雪三分,渾身散發着戾氣。
“淩疏月,你真以為你能從我手裏逃脫嗎?!比起速度,你還遠遠不夠!”
聲音清嘯,幾乎傳遍整個山谷。
疏月握緊馬缰繩,手指已經凍得僵冷,左蒼玉竟然親自追上來了!
她往前看了看,咬了咬牙,依舊不顧一切朝前馳騁而去。
左蒼玉追在後面,他曾經幫京市尹在這片山剿過匪,因此熟知地形,前面就是一片斷崖,她這是要……
“淩疏月,你要做什麽!”
想到前面的窮途末路,左蒼玉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疏月抿唇不應,只是往前揚鞭沖去,馬蹄濺起一片雪花,冰路難走,差點踩滑。
陡峭峻立的山崖已經近在咫尺,而疏月的馬速度未減一分,大有不顧一切沖過去的架勢。
左蒼玉在後面看得心驚動魄,手中長鞭如蛇一般朝疏月卷了過去,卻被疏月反手一劍挑走。
“淩疏月!”
馬察覺到前路危險,仰頭朝雪天長長嘶鳴一聲,凄厲而無助。
騎在馬背上的疏月眼神一狠,已經下定決心,做事起來自然是毫不留情。
長鞭狠狠甩在馬背之上,馬蹄一躍,只能繼續朝前縱身而去,前蹄已經淩空而落,頃刻間馬身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去了。就在此刻,疏月一腳踩在馬背之上,借力朝上一躍,雙手抓住旁邊的樹枝,躍上了樹枝頭。
左蒼玉正好騎馬趕至,仰頭望着立在枝頭的疏月,任憑震落的雪花撲滿了他的臉龐。
虛驚一場,左蒼玉後背已經都是冷汗,就在剛才,他以為自己把她逼得要跳崖了!
疏月手把樹枝,朝他冷冷一笑,“既然窮追至此,那麽我奉陪到底。”
說罷,她又是縱身一躍,借着樹枝跳到了另外一株樹上。
左蒼玉坐在馬背上,望着她靈活的身影越跳越遠,最後像松鼠一樣消失在了茫茫樹林之中。
他的馬騎不進樹林,他又不會爬樹,左蒼玉無奈地笑了笑,至此也只好任憑她逃走。
疏月頂着一頭風雪,從樹林一路奔逃出來,然後就是馬不停蹄地前往約定的城隍廟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城隍廟的等待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