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說親
疏月前腳剛走,這小院子便來了客人。
昙奴引着人進來,臉上有掩不住的喜色,看到院子裏的淩夫人,便說道:“夫人,有人來給姑娘說親了。”
淩夫人慌得收拾了桌上的活計,讓瀾月抱着東西先進屋避嫌。然後理了理頭發,才起身,露出溫婉的笑來,“誰來了?”
昙奴連忙示意立在門口的媒婆進來,那媒婆原先還想着這窮苦人家怎麽還有大戶人家的做派,一看到溫婉的淩夫人,便曉得了。
媒婆掩下內心的驚奇,笑意盈盈地走過來,“原來是淩夫人啊,還認得我這個老婆子不?”
淩夫人一聽她認出自己,面上便覺得挂不下了,還以為如今京都的人都忘了她這個落魄貴婦呢。她掩下尴尬的神色,沒有剛才那麽喜悅了,又重新坐了回去,态度冷淡。
媒婆見她這副拿喬的樣子,內心鄙夷,面上還是笑得一朵花般,“看來淩夫人是貴人多忘事,當年淩小公子的婚事還是您托我去說的呢。”
淩夫人才想起來她是當年京都最能說道的媒婆,一張嘴燦若蓮花,說成了許多樁婚事。那時候她确實慕名邀了她到府上一敘,托她多留意京都待字閨中的清白世家的姑娘,準備給淩越挑個可心的身邊人的。現在十年過去了,淩越成了淩疏月,她倒還是做老本行,想來如今這張嘴是更厲害了。淩夫人淡淡地說道:“不敢忘,不知張媒婆來這裏,要給誰家說親?”
瀾月放好東西,折回來,聽到這邊的對話,又悄悄回了屋子,貼在門上聽着。
張媒婆嘻嘻笑着,“淩夫人,這戶人家可了不得,是全京都最富的人家,郗家!”
淩夫人心裏一動,郗家她是有耳聞的,雖然是商賈人家,但生意已經做到王室裏頭去了,又聽說這郗家新當家的跟皇室的貴胄子弟相處得很好,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看到沒,那高高的酒樓,就是郗家剛剛建成的,一天賺的錢都夠幾十戶人家一年吃穿了。”
淩夫人聽她誇張的語調,又看看那酒樓,語氣矜持地說道:“錢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人要好。”
張媒婆心裏譏笑她的虛僞,嘴裏卻附和着,“對,對,關鍵是人要好,這郗家如今做主的是大少爺,年輕有為,可不是京都少女心裏的良婿。”
張媒婆還在天花亂墜地誇着郗家大少爺,淩夫人原以為還是郗家某個庶出的公子,一聽竟是當家的大少爺,一時有些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畢竟她們家的情況擺在這裏,兩個女兒又都是大齡,有好人家要,她已經謝天謝地了。
“淩夫人,怎麽樣?”張媒婆笑眯眯地看着她,“若是答應了,明日郗家派人接了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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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夫人回過神來,一聽這話,就感覺一桶冰水從頭灌下,“不是聘娶我家姑娘?”
“哎呦,我的淩夫人啊,郗家大少爺看中你家姑娘,是你們的福氣才是啊。怎麽還能要求這麽多?”張媒婆終于笑了一次淩夫人的天真。
淩夫人感覺被人羞辱了般難受,她瞪了張媒婆一眼,“我家姑娘是不給人做妾的,更不會做外室的。”
張媒婆被她一瞪,臉上的笑意僵住,然後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只是态度沒有剛才那麽熱情了,“淩夫人別着急這麽快拒了,再好好想想,郗家那邊呢,我回頭跟你再争取争取,畢竟郗家大少爺還沒有正妻呢。”
淩夫人冷冷地說道:“那張媒婆去郗家問清楚了再來說親吧。我家姑娘可不是送人糟蹋的。”
“怎麽會,你家姑娘長得這麽可人,總有人疼的。”張媒婆僵笑着,終于轉身走了。
淩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氣得手在發抖。
瀾月走過來,攬住自己母親的肩,低聲說道:“母親,我不嫁。”
淩夫人知道剛才的話瀾月都聽到了,她恨恨地說道:“如今連一個牙婆都笑話我們!将來總要吐一口惡氣才好。”
瀾月知道這個家要翻身是不可能了,她黯然地坐下來,默默垂淚。
淩夫人見自己女兒傷心,心頭更如刀絞般難受,她顫抖着手,暗暗想一定要給自己女兒找一門好的親事,将來好揚眉吐氣。
張媒婆也犯難,沒想到這小戶人家竟是落魄的淩家,若是平常平民家庭,京都郗家大少看中了自家閨女,還不巴巴地送上門來,做小的又如何,耐不住人家有錢有勢啊。
這淩夫人還是有幾分骨氣的,任憑她再如何巧舌如簧,要想說服她,恐怕也難于上青天。
張媒婆便将淩家的情況都告訴了郗琅,郗琅正坐在酒樓,抱着歌姬聽曲喝酒,原以為明天就能見到那日洗澡的美嬌娘,聽完張媒婆的話後,也意識到,這事兒難了。
不過只是一眼之緣,連臉都沒有看到,倒也沒有那麽重的執念,郗琅讓張媒婆回去,說這事兒就算了。張媒婆樂得卸了差事,領了賞銀就走了。
……
疏月踩着京都小巷的青石板,抄了近路,來到衙門口。
這衙門是她熟悉的,因為當年父親就是在裏面當值,管着這諾大的京都治安。她更名了淩疏月,沒有人能将她跟當年的少年淩越聯系起來。
遞了在軍隊長官的推薦信,京市尹便吩咐人帶她安排工作。原先是說好的,值日班,巡邏街道,管理治安。
疏月應他們的要求,換上了衙差的衣服,在腰間佩戴一把長刀,立在門口。
一個面相斯文的男人走過來,也是衙差裝扮,疏月看着他懶洋洋地走到自己面前,“我是你的搭檔,顧長裏。”
他身上有種頹廢無聊的氣息,一點都不像是在工作的人。
疏月還是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伸出手,“你好,我是淩疏月。”
聽到她的名字,顧長裏才認真看了她一眼,他伸手,蜻蜓點水般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又很快縮回去,嘴裏含糊地“嗯”了一聲。
淩疏月跟在他身後,去了解這份職差的內容。
但是想不到這個顧長裏徑直帶着她穿過街道,停在熙熙攘攘的小酒館面前。
此時是午後,陽光暖洋洋的,街上的行人都有種懶散的感覺,而小酒館裏到處都是醉漢。疏月停在門口,不走了。
顧長裏踏入門口,才意識到她沒有跟進來,他倚在門口,雙手環胸,眼睛好像被太陽曬得睜不開,語氣懶洋洋的,“怎麽不進來?不用你出錢,我請你喝。”
疏月這才明白他身上的頹廢氣息源自哪裏,原來是個酒鬼,想來常常宿醉而眠,骨頭都要散架的懶散。
“不是要巡邏街道嗎?”疏月耿直地問道。
顧長裏觑了她一眼,斯文的臉龐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像在嘲笑她,“天子腳下,哪裏來的這麽多事要我們管,就算出事了,我們再趕過去也來得及。”
原來是一份閑差,疏月有些不太情願地跟着他進去。
顧長裏熟門熟路地走進去,一點就是一排的酒。
淩疏月背對着窗戶坐下,陽光灑在她後背,臉陷在昏暗裏,背挺得跟一杆标槍般筆直,一本正經地坐着。
顧長裏嗤笑了一聲,然後自顧自地喝起酒,偶爾也會勸她喝幾口。
“我不喝酒。”疏月在軍隊見識過因酒誤事的人,深以為忌。
顧長裏又鄙視地看着她,“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疏月臉色繃緊,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