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差事
淩夫人觀察了疏月幾日,見她懂事大度,做事利落不嫌累,便正式收納了這個庶女。
既然是認她為女兒了,淩夫人不得不操心起一件事了。
這件事,她其實早就很頭疼了。
那就是家裏頭兩個姑娘的婚事。
算算日子,淩疏月都已經二十有四了,而瀾月也已雙十年華,兩個大齡未婚女兒,足以讓這位母親日夜不眠。
淩疏月住到這裏一晚後,就從後院搬到了前院,跟妹妹瀾月住在了一間。
還是昙奴提醒的淩夫人,“二姑娘跟我這個老婆子住一間,恐怕不妥。”
淩夫人這才“哦”了一聲,她這是又把淩疏月當成淩越看了,還未轉換回來,自然壓根沒有想到這種事情。“那就讓她跟三姑娘一起睡吧。”
這話出口,怎麽都覺得怪怪的。昙奴也總覺得不對勁的樣子。
淩夫人去問了自己女兒的意見,瀾月的臉竟然紅了,她羞惱地道:“母親怎麽能這麽安排,哥哥怎麽可以和妹妹睡一間屋子?”
淩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瀾月也緩過神來,默了一會兒,才涼涼地說道:“那就讓姐姐搬過來吧。”
連疏月自己也覺得不妥。她摸了摸鼻尖,“這怎麽好意思呢。”
昙奴将她包袱遞給她,“二姑娘,你畢竟也是女人,莫忘了。”
疏月只好接過包袱,轉身,大步邁了出去。那背影看着,怎麽都像是個男人做派。
昙奴抽了抽嘴角,又掩下莫名的笑意,不知道三姑娘怎麽與她相處呢。
疏月站在門口,竟有些尴尬和緊張。畢竟是第一次踏入女兒家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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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的瀾月心思也不平,一想到要跟本來是自己哥哥的人同睡一張床,她就怎麽想怎麽古怪,臉都紅了。
門被敲響了,瀾月起身,給她開門。
疏月有些拘謹地進來,“妹妹,我搬來跟你住。”
“嗯。”瀾月低低應了一聲,聽不出是歡喜還是不悅。
疏月立在那裏,這屋子略小,堪堪擺得下一張床,角落裏擠着一架梳妝臺,上面淩亂地散着釵環,胭脂之類的。狹小的室內,都是瀾月熏衣的香氣。
疏月低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有些不習慣這撲鼻的香氣。瀾月便起身,款款走在窗前,用木條支起了菱格窗戶,倚在透光的明亮處,軟軟地說道:“放衣裳的格子在床底下,姐姐拉着那鐵環拉出來便是。”
她身後,恰好有一枝白玉蘭擱在窗沿,一陣風吹來,玉蘭花香氣彌漫着。
疏月被熏得有些心醉,覺得眼前的妹妹長得實在太好看了。瀾月小時候粉妝玉琢的,她可沒少輕輕掐她的臉蛋過,至今還記得手指尖的柔軟舒适。
似乎是看得太放肆,瀾月擡眸,察覺到了,看着眼前高挑的女子,她五官也是秀麗的,只是膚色稍黑,身姿挺拔,氣勢昂然,更像是個男生女相的七尺男兒。被她這樣放肆的目光看着,瀾月就想起了以前出門被輕佻少年盯着的感覺。
她禁不住羞紅了臉,“看我做什麽……”說着,便轉身,佯裝專心看窗外的白玉蘭去了。
淩疏月笑了笑,然後走到床前,拉開床沿下的鐵環,底下是儲物格,瀾月的衣裳整齊幹淨地疊放在那裏,事先已經給她空出了位置。
疏月便将包袱裏的衣裳拿出來,放了進去。
一邊是淡粉紅裳,一邊是青灰長衫。
此時昙奴抱着一床晾曬過的被子進來,“二姑娘,先将就着蓋這床被子吧。”
那被子舊舊的,摸上去早些年彈的棉花都變得硬實了。瀾月聽到聲響,轉過來,視線落在那被子上。
疏月已經接過來,放在了床上。瀾月便走過去,彎腰伸手摸了摸被子,她神色黯然,顯然是不滿意這被子的,但也知道家裏的難處,終究沒有說什麽,悶悶地坐在床沿。
晚上,疏月坐在床邊,看着瀾月坐在梳妝臺前梳發。
屋子裏沒有點燈,窗戶大開,月光灑落滿屋。疏月便看到瀾月坐在昏暗中,手裏握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長發。那缺了一角的菱花鏡朦朦胧胧地映出瀾月嬌俏的容顏。
疏月是閑着沒有事情幹,才盯着自己妹妹梳發的,她看得無聊了,便脫了自己的鞋,就要到床上睡覺。
這時瀾月轉頭,看着她,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你還沒有洗腳。”
淩疏月動作一僵,然後利落地下床,找到木屐穿上,啪嗒啪嗒地走到院子裏洗腳了。其實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睡前洗腳的習慣了,被流放的地方缺水嚴重,斷然不會有水給他們洗腳。
等把自己弄幹淨了,疏月才進來。
這時瀾月已經把窗戶關上,人坐在一團漆黑中。聽到疏月的腳步聲,才出言提醒,“這邊。”
疏月摸黑走到了床邊,一摸,卻摸到了瀾月溫軟的腰肢。
黑暗裏,疏月就聽到自己妹妹嬌嗔了一句,“你摸哪裏?”
疏月縮回手,不敢再亂摸,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在想怎麽越過妹妹到裏頭去睡。
瀾月似乎是不太情願地挪到了裏邊,拉過自己的被子,把另一床被子留給她。疏月這才脫了木屐,輕輕地爬上床,拉過被子,躺下。
……
淩夫人和瀾月坐在院子裏做刺繡,這是昙奴找來的活,給京都的衣莊在絲帕上繡紋飾。這是目前她們的經濟來源。
疏月一襲青衫地從屋子裏走出來,剛剛因為劈燒火要用的柴,把衣裳弄髒了,所以特意重新換了一件幹淨的。
淩夫人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又換上了男裝,才問道:“要出去?”
疏月立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是的,母親。”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更何況眼前這個嫡母并沒有苛責自己和自己的母親。淩夫人将欺騙自己的婢女給葬到了已故丈夫的旁邊,對此,淩疏月是很感激她的。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下,淩夫人完全可以不管這件事的。
淩夫人看着她,說道:“女兒家的,穿什麽長衫,換上襦裙再出門。”
疏月面露難色,“我已經答應給衙門當差,穿裙子,恐怕不方便。”
她說完,瀾月才擡頭看她一眼,然後問道:“你要去衙門做事?”
疏月看到妹妹看着自己,面露微笑地點了點頭,瀾月又低下頭去了。
淩夫人蹙着眉,她不喜,“到什麽衙門去,你也該學點女工了,将來總要嫁人的。”疏月這樣子,怎麽可能會有男人要?更何況,她都二十有四了!
一想到這個,淩夫人就心情壓抑,沉重無比。
疏月沒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因此聽到淩夫人提起,想不到她還替自己擔憂起來了。她不敢在她面前直言了當地說今生不嫁,只好曉之以理,“我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女工之類的事可謂一竅不通。我在軍隊的長官,知道我要回京都,特意安排了這個差事給我。畢竟,家裏也需要貼補家用,這差事,薪水很可觀。”
聽到薪水可觀,淩夫人便沒有那麽堅持了,疏月說的是事實,這個家得有人撐着。她看着院子裏碼得整整齊齊的木柴,這都是疏月一早上劈好的,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手勁,廚房的水缸也裝好了滿滿的水。她幹起活來跟男人比起來一點都不遜色,
疏月見她有所松動,繼續說道:“之前我已經跟衙門的人打過招呼,安排的差事就是巡邏街道,值的都是日班,酉時就能回來,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淩夫人這才說道:“等攢好了嫁妝,就把這門差事辭了。”
疏月應了,走到門口,才想起要與妹妹告一下別,就轉頭,“妹妹,我先出門了。”
她長身玉立,立在門口,半側着身體,眼神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瀾月聞聲擡頭,動了動唇角,險些喚了她一聲哥哥。最後她點頭,示意聽到了,态度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