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玉奴看向熊熊,他雖然蒙着眼睛,但她還是能從他緊繃的臉上看到一絲局促。
三人進入前廳,首先便看見熊可道裹着雪白的狐裘大襖坐在火爐旁,只漏出一個腦袋,像一個大湯圓上長了一個人頭,十分滑稽,旁邊坐着一身貴氣的李幼薇,熊可道就與李幼薇說着話,見熊文秀來了,熊可道眼神無辜地看着她,好像在說:生病還要待客,好辛苦!
熊文秀瞪了他一眼,意指:給老娘堅持住!
玉奴看得滿臉黑線,都老夫老妻了,怎麽還成天跟少男少女一般眉來眼去,如膠似漆,看來熊文秀最厲害得不是蠱術,而是禦-夫之術,有機會一定的向她請教一番,玉奴暗下決心。
大概是聽見了玉奴對熊熊眼蒙黑帶的說辭,熊可道也沒有再問,但還是擔憂地看了熊熊兩眼。
李幼薇見玉奴和熊熊站在一處,眼睛眨了一下,再睜開時眼裏忽然就多了許多光彩,溫和地拉着熊文秀的手說:“姨母,您看,玉奴表妹與玄棕表弟多般配,站在一處簡直就是天作之合。”玄棕是熊熊的字,但大家很少這樣稱呼他,都叫他熊熊、少主或者熊兒。玉奴一直覺得這個字來的太随意,難道是因為熊有玄色,又有棕色,所以熊熊才字“玄棕”?
熊文秀很歡喜,笑着點頭,正要對熊熊和玉奴兩人再發表一段言論,卻不想玉奴一下子就撲了上來,抱住她不松手,兩只大眼睛還閃着淚光眨呀眨的,委屈地問道:“師父,花露油是什麽東西?您看在徒兒乖巧又懂事,聰明又伶俐的份上就給徒兒買一瓶吧。”
熊文秀用膝蓋想都知道玉奴又在搞幺蛾子,扯了半天沒扯開,無奈問道:“花露油…梳頭用的花露油,你不知道?”熊文秀又看了看玉奴趴在懷裏的腦袋,幹枯發黃的頭發随便編了兩個辮子盤起來,确實亂糟糟的,便問她:“是誰跟你說了什麽?”
李幼薇臉色早就變得青黑,貝齒輕咬下唇,兩手絞在袖子裏,差點沒把手裏的手絹撕碎!這玉奴,太會挑時候告狀。
玉奴也看了眼李幼薇,埋怨地在熊文秀身上擦了把沒有的眼淚道:“師父,您還說要把我當親閨女看呢,一瓶花露油都不給我買,還是長樂表姐好心提醒我,要不然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亂發肆意,毛躁枯黃,連平民都不如。”
給我的,盡數還你,其實玉奴也不讨厭李幼薇的做派,她前世也是極講究穿着打扮的,但現在看她就是覺得不舒服,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但肯定不是因為李幼薇和張遠山定親了,一定不是。
熊文秀發黑而密,不用打理就像上好的緞子一般,光亮柔順,很少用花露油什麽的,便也想着給玉奴置備,此時聽玉奴如此說起,再看李幼薇的時候便有些尴尬。
李幼薇當着熊可道和熊文秀的面被拆穿,也是窘迫,卻不失氣度,不疾不徐道:“玉奴表妹與我同是女子,當注重儀态,我只是随口一說,玉奴表妹天生麗質,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熊文秀也點着玉奴的腦門說:“一瓶花露油不過二錢銀子,也要為師幫你置備?離了為師你還活不成了。”她早過了女孩子鬥嘴耍滑的年紀,對玉奴和李幼薇的兩人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竟然還稍微生出一些懷念,年少時,她與姐姐也曾這樣過,只是後來造化弄人……
玉奴面色讪讪,松開熊文秀,低頭站在一邊說:“是徒兒失了禮儀,明天就與師兄一起去買花露油。”雖嘴上說着認錯的話,語氣卻一點都沒有認錯的意思,又跑到熊熊身邊拉着他的袖子說:“師兄,你也得買一瓶,剛才長樂表姐說你與我天作之合,想必你在她心裏也是與我一樣,以後我們每天都要多抹點花露油才能出門,免得連平民都不如,丢了九衡山的面子。”
熊熊嘴角抽搐一下,半天才說:“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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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字無異于認同玉奴,而打了李幼薇的臉,李幼薇又是窘迫又是生氣,還是熊文秀上前來打圓場,“快上座,再不吃飯菜都涼了,”又訓斥玉奴說:“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麽,你要是有你長樂表姐一半知書達理我都要燒香拜佛。”
玉奴撇撇嘴,拉着熊熊一起入座。
熊文秀見熊熊明着偏向玉奴,很是驚奇,這小子什麽時候敢坦誠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又見玉奴不知收斂,暗自搖頭,拉着李幼薇的手說:“玉奴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明天你就和他們兩個一起出去逛逛吧,感受一下九衡山的風氣,順便幫玉奴選些胭脂水粉,珠花發釵什麽的,我從不注重這些,也不知最近時興什麽款式,有你幫忙相看,我也放心。”
李幼薇知道熊文秀這是給她臺階下,還把她捧在高的位置,當然不好拒絕,縱使不願意幫玉奴挑選,也只能順着熊文秀說:“侄女見識淺薄,若能幫上玉奴表妹那最好不過。”
終于把三個全拖上了桌子,熊文秀松了口氣,卻看見熊可道還在縮在狐裘大襖裏一副看好戲的神色,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她這忙裏忙外都是為誰?“你不想吃了嗎?不想吃就回去躺着去!”
熊可道趕緊收起笑意,委屈地乖乖入座,他可是肚子餓的咕咕叫,就等這頓飯呢。
飯吃到一半時,玉奴和李幼薇又是明裏暗裏,反唇相譏,熊文秀一開始還左右勸誡,到後來幹脆不管了,一頓飯吃得頭痛不已。
熊可道卻看得興高采烈,狐裘大襖也不穿了,還喝了點酒,病一下子好了大半,攬着熊文秀的肩膀,一副長輩很欣慰的語氣說:“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熊文秀一把甩開他搭在肩上的胳膊,“老爺病好了?城裏許多雜事都等着老爺你去處理,公文折子堆了三尺高,今晚老爺就睡書房吧!”
熊可道默默進食,再不敢說話。
次日,天還未亮,玉奴就被一陣“铮铮”的琴聲吵醒,她痛苦地用被子捂住耳朵,琴聲還是能透過被子,鑽進耳朵裏,玉奴氣急,幹脆不睡了,一把扯開被子,鐵黑着一張臉讓習晴伺候她穿衣起床。
這個李幼薇,絕對是故意的,不讓人睡覺什麽的,真真是讨厭死了!
不等習晴給她系好衣帶,玉奴就披散着頭發闖進隔壁李幼薇的住處,開門便看見李幼薇打扮得像一朵嬌花似的在那裏彈琴,見玉奴來了,只淡淡瞄她了一眼,手上不停繼續彈,語氣略有些不滿地說:“玉奴表妹,進入別人房間之前不知道敲門嗎?你的教養呢?”好像又想起什麽似的,擡頭打量她一番說:“你這樣衣冠不整,披頭散發,蓬頭垢面也敢出門?也就是讓我看見,要是讓男子看到了,你還要名聲嗎?”
玉奴被這催命的琴聲擾得神經脆弱,哪裏有心思聽她挑三揀四,雙手掐腰,氣沖沖地走到李幼薇面前,用腳尖踢了踢她面前的琴說:“長樂表姐起的真早,可惜琴技實在太差,雖說勤能補拙,可也有一種說法是‘揚長避短’,表姐的心胸真不是一般的寬廣,為了練習琴技,就算讓整個九衡山都知道表姐琴技差,表姐也不甚在意。”
“你、你說什麽?”琴聲早在玉奴腳尖碰到琴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李幼薇臉色蒼白,像活吞了蒼蠅似的看着玉奴,嬌花半落,憤然失色,她還從沒見過如此粗魯的女子,簡直不能稱為女子,聽說她以前是狼女,還真毫無教養可言。
李幼薇指尖微微顫抖,再也不能維持淑女形象,以前無論誰聽了她的琴聲都要誇贊她的琴技精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不識風雅地批評她的琴技差,“哼,也難怪,狼女懂得什麽琴技,玉奴妹妹不懂可不要亂說,免得叫人聽了笑話,有種說法叫‘言多必失’。”
“哦?”玉奴蹲在李幼薇面前,眼睛盯着她說:“請表姐賜教,表姐剛才彈奏的是什麽曲子,我聽着用來叫早極好,比打更的銅鑼強多了!”
“你、你…我真是對牛彈琴!”李幼薇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竟然把她的琴聲跟打更的銅鑼比,簡直是對她赤-裸裸的侮辱和挑釁,偏生對這粗鄙之徒沒道理可講,講多了還是對牛彈琴,只能一口悶氣憋在喉嚨裏。
玉奴揉揉眼睛,沖李幼薇咧嘴一笑,一排白牙立時就晃瞎了李幼薇的雙眼,緊接着,玉奴眼明手快,爪子在琴上亂彈一通,噪雜的琴聲讓李幼薇幾乎暈過去……她的“鳳鳴”,竟然讓這狼女如此糟蹋了,她還沒洗手焚香…李幼薇想阻止玉奴,卻又不想碰玉奴的手。
“啊!”李幼薇終于挨不住,尖叫一聲就暈了過去,因為她看見玉奴的手指上粘着塊眼屎狀的東西,彈在了琴弦上…她感覺自己活不成了……
玉奴右側唇角微微勾起,她要睡覺,別人就不許彈琴。
以前她聽說西方有位尊貴的公主,因為聞到了難聞的氣味而死,本來她是不信的,人在沙漠裏喝尿都能活,怎麽會因聞到難聞的氣味就死掉?
現在她信了,她們嬌生慣養,受不得一點龌龊,眼裏容不下一粒浮塵,她們覺得自己是百花孕育出的精靈,應該享受這世界上的一切純淨與美好,如果可以,她們真想不用拉-屎,她們是被活活惡心死的。
玉奴看着李幼薇帶來的下人七手八腳地将李幼薇擡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擦額頭,還有人去請郎中,折騰好半天,李幼薇才蒼白着一張小臉,虛弱地睜開眼睛。
“長樂表姐你醒了!”玉奴立刻撲上去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你剛才吓死了我。”
“長樂表姐,長樂表姐,你怎麽了!長樂表姐你醒醒!”眼看着李幼薇瞬間睜大瞳孔,又立刻暈了過去,玉奴覺得自己差不多了,松開了她僵直的手指,在下人們虎視眈眈地目光下,黯然傷神地走出李幼薇的房間。
唉,只能再睡一個時辰了,還要去熊熊那裏學箭法。
人生在世,活着真辛苦。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玉奴小宇宙要爆發力!
張遠山還是沒爬出來,大概下一章就出來了,大家繼續嗑瓜子,不要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