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沒、沒有,師兄不教導師妹,師妹根本練不好箭!”玉奴立刻回身,一秒鐘就坐回了熊熊旁邊,滿臉崇敬地望着熊熊的側臉。
熊熊面色稍霁,終于肯垂下眼簾,俯視玉奴一眼,冷不丁問道:“你說的要幫我報仇是什麽意思?”
玉奴愣了一下,這才是熊熊叫住她的原因吧,她只知道熊熊跟熊文秀有仇,卻不知是什麽仇啊,自從熊熊那天找她喝酒以後,她懷疑過也許是殺母之仇,但以熊文秀護短又淡泊名利的性子,實在不像是為了男人而殺死親姐姐的人。
“師兄,說實話,師妹也不知道你跟師父有什麽仇,但每次看你對師父的态度就像有深仇大恨一般,所以,才妄自推斷你跟師父有仇,師妹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熊熊雙眼空洞地盯着書本,片刻才幽幽問道:“我表現的有那麽明顯?你都能看出來?”
玉奴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好嗎?!熊熊是被周圍的一群馬屁精拍上了天,沒一個人敢說他的不是,他也全然不知自己的缺點和幼稚,回想起來,其實熊熊還是喜歡聽實話的,每次熊文秀被他激怒的時候都會兇狠地說實話,熊熊縱然恨她,也虛心收斂。
想到這裏,玉奴也不非常狗腿了,稍微誠實說道:“師兄哪裏都好,武功、才學、品貌皆是上上乘,世上恐難有人匹敵,只是複仇心太重,冬日的白雪你看不見,你看見的是冰冷和仇恨,蕭瑟的北風你聽不見,你聽見的是幽怨和仇恨,枝頭的梅香你聞不見,你聞到的只有淬毒的過往和死亡的味道,更讓人憂心的是師兄你看人的眼神,不管是誰都帶着三分仇恨,俗話說,‘觀心如鏡,過不留痕’,師兄卻像是在心裏給每個人都刻上了标簽,甲陰險狡詐,乙口蜜腹劍,丙居心叵測……大概在師兄眼裏,世人皆是卑鄙龌龊、人面獸心……”
“我沒有!我沒那麽想……”熊熊眼神已經慌亂,反駁的聲音都很沒底氣。
玉奴意味深長地嘆息一聲,拉着熊熊的衣袖往外走,熊熊雖然不知玉奴要幹什麽,但也沒反對。
九衡山高一千三百米,高處不勝寒,冬天下過一場雪就很難化開,如今雪下過了六七天,非但沒有要化的跡象,反而凍成了一片硬殼。玉奴拉着熊熊一直往外走,走到熊府再往後的無人地段,那裏有一處絕壁懸崖。
這個地方她還是在熊文秀書房裏的地圖上看到的,一直想找機會來看看,苦于她根本無法走出熊府,這回借着熊熊的光,終于能出來一趟了。
北風呼嘯,迎面從崖底吹來,像薄韌割在臉上,玉奴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去,讓熊熊閉上眼睛,熊熊皺起眉頭,劍眉豎起。
玉奴有些失望地搖頭說:“你不敢?你以為我要把你推下懸崖嗎?”
熊熊不屑地說:“你還不能奈我何!”
玉奴一笑,“那你閉起眼睛。”
熊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閉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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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從地上捧起一捧雪,放在熊熊手心,熊熊當即就眼皮亂顫,要睜開眼睛,玉奴立刻用手将其捂住,“先別睜開。”
她語氣輕柔,熊熊竟不想違其心意,閉眼不動了。
掌心的雪在慢慢消融,玉奴一根手指觸在他的掌心的雪水裏,又滑上手腕,順着胳膊內側隔着衣物慢慢往上滑動,最後從肩膀滑到心口的位置,此時,雪已完全化成了水。
玉奴問道:“師兄,它到你心裏了嗎?”
熊熊不知玉奴問的是什麽意思,他只感覺到涼,而那冰涼的感覺恰好是順着玉奴的手指從掌心蔓延到心口,便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玉奴又問:“師兄讨厭這種感覺嗎?”
熊熊一時竟無法回答,他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雪已經化了,他再回想起來,好像并不怎麽讨厭,按理說他應該是很不喜歡這些東西粘在身上的,為何這次不讨厭?
“師兄?”玉奴催促道。
“不、不讨厭。”熊熊沒想自己能說出這樣柔軟的話,耳根一時發熱起來。
玉奴竊喜,拿着熊熊的手,将他手心的雪水倒在地上,再舉起來,湊到他鼻尖,“師兄,你能聞到什麽味道?”
熊熊首先感覺到一陣冷清的氣息随着呼吸吸入鼻尖,肺腑都感覺到清新順暢,但要他說什麽味道,他卻說不出來,只能說:“不讨厭。”說完,他自己都是一愣。
玉奴暗笑一聲,放下熊熊的手,問他:“師兄想睜開眼睛看看下面的雪嗎?”
要是換在以前,他定要說:雪有什麽可看?但現在他卻急迫想睜開眼睛仔細看上一看,那冰涼的,能涼到心裏的東西,還能散發出清新的氣息,好像他從來沒注意過。
玉奴拉着他的手腕,帶着他慢慢往前走,越走越小心,腳尖貼着懸崖邊上才停下來,“師兄,睜開眼睛。
霎時,入眼的是連綿無盡的白色,幅員千裏,橫無際涯,夕陽傾灑的地方是金紅的白,背陰的地方是銀白,白色中間夾雜着枯黑的枝桠,寒山遠盡,蕭瑟的外表下是蕩氣回腸的磅礴,西面的瀑布已經結冰,粗細不一的冰淩覆蓋着整個山崖,像猙獰的爪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傾瀉而下,往下是一條溝壑,沿着溝壑一直往東,在三座山圍成的山谷下,溝壑兩旁,錯落地卧着二十來戶民居,悠然恬淡,與世無争。
玉奴也一面凍得渾身發抖,一面看着懸崖下的景色,若不是冬天,一定更美。
熊熊從腳下抓起一把雪,放在手心,不知在想什麽。
玉奴拉拉熊熊的衣袖說:“我們回去吧,慢慢走,你慢慢看。”
熊熊不答,擡眼問道:“你引我打雪仗,也是這個原因嗎?”難得的,眼裏若有若無缭繞着一絲柔溫情。
玉奴老臉一紅,熊熊把她想的太高尚了,她只是想糊他一臉雪而已,現在她如果說“是”,會不會有欺騙小朋友幼小心靈的嫌疑?
熊熊不等她答,點點頭,好像在說:我懂。然後解下自己純黑的發帶綁在眼睛上,往回走去。
玉奴呆呆地望着他,臉蛋凍得發紅,雙手像辣椒,根本沒心思說話,自然也沒心思去猜測熊熊的怪異舉動,只慶幸不用說謊騙小朋友。
來的時候還是白天,回去的時候已是傍晚,道路兩邊架起了不少攤位,肉包子、炒栗子、大肉混沌、牛肉面……每走三步就換一種香味。
熊熊蒙着眼睛卻能像正常人一樣,該拐彎的時候拐彎,該讓路的時候讓路,惹得路人啧啧稱奇。
玉奴渾身凍成了冰棍,看見一處冒着熱氣的刀削面館就走不動了,非拉着熊熊進去吃,老板娘特別熱情,立刻擦出兩個座位給熊熊和玉奴坐,很快,老板就端來兩大碗飄着牛肉香味的刀削面。
玉奴給熊熊遞了筷子,自己就埋頭吃起來,熱乎乎的面湯下肚,身上也漸漸變得暖和。
熊熊吃相優雅,但一碗面卻很快就見了底,熊熊剛想再要一碗,玉奴按住他的手,乖巧又可憐地對老板娘說:“大娘,我兄長食量大,您能再給他多盛點嗎?”
老板娘是個身寬體胖的中年婦人,見熊熊眼睛蒙着黑帶,以為是瞎子,又見他長的白淨,氣質出塵,登時同情心泛濫,真是天妒英才啊!立刻又給熊熊盛了一大碗,還往裏加了雙倍的牛肉,看的玉奴羨慕不已,真是個刷臉的時代。
“這位小哥,你盡管吃,這頓就算我請你們兄妹的,以後想吃面就來找大娘,大娘每天晚上都在這兒擺攤。”
熊熊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老板娘以為他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就立刻阻止說:“什麽也別說了,吃吃吃,喜歡就多吃!吃完再給你盛。”
熊熊又呆了片刻,才重新将滿滿一大碗牛肉冒尖的刀削面吃完。
熊熊食量太大,玉奴怕他還要吃,一等他吃完就在桌子上放了幾枚銅錢,拉起他的手腕,小聲在他耳邊說:“不能再吃了,晚上家裏有晚宴。”
“家裏?”熊熊反問,她把熊府當成自己家了嗎?
“你家裏。”玉奴立刻糾正。
兩人回到熊府,府上早已張燈結彩,裝點的喜氣洋洋,熊文秀親自在前廳指揮下人擺放物件,見着兩人回來了,正要抱怨兩句,就被熊熊眼上蒙着的黑帶吓得後退兩步,“你…你,你的眼……”害怕得聲音都顫抖。
玉奴趕忙幫着解釋:“無礙,師兄只是看雪時間長了,眼睛不舒服。”
熊文秀這才松了一口氣,又問玉奴:“你們去哪裏玩了?怎麽都不說一聲,平白叫人擔心……”
熊熊看不見卻向玉奴的方向看了一眼,語氣不善地打斷熊文秀說:“我去哪兒還需向你彙報?!”連平時隐忍僞裝的恭敬都沒有了。
熊文秀一時竟無言以對。
玉奴也覺察不對,她是想讓熊熊眼界變得開闊一點,改觀對人的看法,盡量看到人的好處,別總對人性充滿猜忌和敵意,因此,她還特意挑了自己不喜歡吃的刀削面館,只喝湯,不吃面,就因為她見着老板娘面相慈善,能配合上演一出人性現場溫情戲,這麽苦心安排,怎麽還适得其反?
難道熊熊真的徹頭徹尾就是個變态?她不信。
熊文秀好像并不覺得尴尬,片刻就神色如常,拉着玉奴和熊熊進前廳:“快去吧,飯菜都好了,就等你們了,長樂也等你們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的有點矯情哈,但是我的構思裏有這麽一個環節,寫出來不如自己想的那樣,看大神們的文行雲流水真的好羨慕啊!我要繼續努力!
其實熊熊也有脆弱的時候,大家不要被他的表象欺騙。
張遠山很快放出來,但願他別太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