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節課改上通用技術課!” (7)
說了什麽,我沒聽真切,擡眼看向他,而他已經恢複往常的樣子,“不過嘛,你不一樣。”
“你說什麽?”
“你不用知道,至于沈青筠……”張浩然遠遠看了好友一眼,“她會有她的想法。”
張浩然就是這樣,将自己隐藏得很深,難以猜測他的心裏想法,我無法窺探,只覺落入深水中,逐漸下沉,難以呼吸。
***
“你們說了什麽?”
與張浩然的溝通不是很愉快地結束,晚飯時沈青筠問起這件事,我想着該對她如何解釋。
“昨天我找了張浩然。”事情還是得從一開始說起。
好友吞下一口飯,問:“你主動找他?”
我點點頭,“我跟他和解了。”
“和解?”沈青筠顯得更加不明所以。
“我似乎對他有一些誤會,所以想跟他好好溝通一回。”
沈青筠注視着我,觀察了好一會說:“你最近好像變了一些。”
我歪頭看向她,“是嗎?有哪裏不一樣嗎?”
“嗯。”沈青筠托了托眼鏡,似是感慨,“以前的你,認定一件事就很難改變。不過上一次,張浩然的事你很快就不計較了,而且現在甚至主動想要和解。的确變化了很多。”
聽後好友的話,我略有所思,誠如好友之言,我也逐漸意識到了這些變化。回想起不過短短的時間內,我竟然從一意孤行到現在的深思熟慮,近來遇到太多事情,不能如我所願直來直往,使我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思考去決定,似乎只要我一步踏錯,便會陷入無法自拔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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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忽視每一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後果,因為可以感受到周遭濃烈的氣息,每一回神經元閃爍,都影響着我平常的思路,因而無法果斷,多一步的思考,便會出現多一種的可能性。
在下定決心行動前,結果無論如何都不能預料到。任何事都不會輕易得償所願,百分之一的偏差,或許就是百分百的岔路。
而現下我面對的,便是一個分岔路口。
如果沈青筠抛棄我,選擇別人,那麽我該怎麽辦?
可以預見一段時間裏我會傷心難過,直到慢慢痊愈恢複變得無所謂,好像抹去的記憶就可以當成不存在。這太慘了,我一想起以後可能來臨的日子,便為自己感到哀傷。
我不自覺嘆口氣,沈青筠似以為我有何不适,又解釋說明,“我并不認為改變有什麽不好。而且你有這種意識,我反而覺得高興。當然無論怎麽樣,你還是你,這是不會改變的。”
沈青筠的又一番言論,像是為我鼓氣,但我還是感到內心糾結,況且這并不是沈青筠的問題,而是我的問題。
改變不是重點,沈青筠還不知道,我對她有所隐瞞。
☆、小暑[六]
未知帶來的恐懼是我無法承受的。
不單是因為張浩然本人不願意表明,從我自身的角度出發,裝作不知情才是更好的選擇。一想到此,我便對張浩然感到不滿,他或許也已想到什麽,才會輕易答應和解,也不擔心我會從中作梗。
但我忽略了一點,在我所不能感知的範圍內,好友自身又是懷着什麽樣的看法與情緒。沈青筠的心理我無法揣測,即使我們同處許久,好友不是會表達內心深處想法的人。
這讓我想起程攸,似乎也是這樣,我無法看穿他的心思,即使能夠通過異常賦予我的能力有幾分判斷,可事實仍舊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霧,本人不願敞開心扉,便無法走近看清。
家長會結束已有一段時間,因為那次的事,我沒有主動去找程攸。
他似乎還沒明白,我為何會生氣,更糟一點,他甚至連我生氣這件事都沒有意識到。想着事實可能就是如此,我便更加不能釋懷,無論如何都不想在此讓步,忍住去找他的沖動。偶爾課間經過十班的時候,看到他的身影,也只是裝出毫不在意的表情,甩甩頭從他身邊走過。
程攸大概不知為何我一改先前的态度,卻也沒主動找過我,他并不是一個主動的人,也許僅僅對我如此。
單箭頭的消失,導致即使身處同一片校園,同一棟樓,甚至同一層教室,無法不在刻意之間能夠碰面。
這段時間裏我足夠認清了我們之間的關聯,為此又感到挫敗,心情一直不佳。
程攸是一塊石頭,不為他人所動。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在深入認識之後,這種印象讓我更加深刻體會到,與任何以前我遇到的人都有所不同。而為了找尋異常可能的原因去接近他的初衷,也因為這樣沒能開口,甚至逐漸遺忘甩至腦後。
接近的目的不單純,形成我們之間的不平衡連接狀态。我更加依賴程攸,而他并未将我視為不可忽略的人,所以并不在意,也無所謂我是否會去找他。
像是一場拉鋸戰,我宣告徹底失敗。
晚間我來到我們曾經初次見面的地方,這裏是我的舒适區,趴在欄杆上,吹着夜風,想着能吹走腦海中的彎彎繞繞。
張浩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喲,我的好夥伴這是怎麽了?”
聞到熟悉的濃稠味,我看向對方,“你在這幹嘛?”
“路過而已。”張浩然學着我的樣子,低下腰往前靠着,雙臂放在欄杆上,頭抵着手肘,看向遠處,“這裏風景不錯啊。”
我本就因為程攸的事腦子裏亂糟糟的,現下也無心跟他搭話。
張浩然擡手撐住下巴看向我,“愁眉苦臉的,心情不好?”
“不關你的事吧。”
張浩然擡手掃了掃額前不長不短的劉海,“你提出和解,我也同意了,所以關心一下不是更能表明我一言既出嘛。”
我掃視他一眼,覺得有幾分好笑,“你倒是什麽事都能說得有理。”
“不是我說得有理,而是事實證明,你的偏見太深。”張浩然視線落到我身上,“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還是說,你現在正在反思中?”
我直起身子,白了他一眼,“誰在反思啊。”
“難道你一副生人勿近、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在對着空氣進行面部肌肉練習麽。”
“……”
我不想理會張浩然,将視線轉向另一側,那邊是高二段的教學樓,樓間燈光亮着,從一格格窗戶間洩出,仿佛模塊化的生産車間。
張浩然見我沉默不言語,追随我的視線看去,“你既然不說,那讓我猜猜。”
“嗯……是不是因為隔壁班那位?”
我沒料到張浩然竟然會知道什麽,回頭盯向他,“你瞎猜什麽?”
“瞧你這反應,被我猜中了?”張浩然也看向我,摸摸下巴,“以我缜密嚴謹的思維,正确率超百分之九十的判斷來看,你們……有問題!至于……”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我可不信張浩然真是憑借什麽猜想得到結論,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很簡單。家長會之前你們還聯系緊密,現在這些天麽,似乎沒怎麽見面吧。”是篤定的語氣。
雖然不清楚為何張浩然會如此明了,但已經決定過和解,我也不想針鋒相對,但與程攸的矛盾,其中關鍵的原因,我不能說出口。
“這是我的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張浩然輕聲嘆口氣,似乎在想什麽,而後說,“我也沒想管,不過我既然說過要解決我們之間的矛盾,自然還是不想讓你因為其他事由而受到影響。并且,你不覺得你的個人情緒太多太豐富了嗎?”
我不明白張浩然所說的個人情緒指的是什麽方面,但前面的意思我倒是聽明白了。他認為我與他的矛盾是因為他人影響,某些程度來說是有一些,但張浩然本人也沒注意到,他的行事風格才是我持有偏見的主要原因。
“不跟你說了,我回去了。”多說無益,我起身要離開。
“行。不過解決主要矛盾,次要矛盾我也随時恭候。”張浩然不依不饒,繼續說着。
“……”
***
越逼近學期末,便愈加不能放松,距離期末考不過兩三周時間。而與先前不同的是,看着對面空出的一幢教學樓,仿佛吞噬人的怪獸,踏進去的學生都會陷入逃不出的漩渦之中。每一天的三點一線生活不斷重複,像是無限循環的空間,随着夏季雷雨天氣的增多,更加讓人心煩意亂。
我和沈青筠剛從食堂窗口打完午飯準備找地方坐下,一道明亮的閃光穿透室內,而後樓外響起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沒過一會兒,烏雲黑壓壓低沉下來,開始下起大雨,刮着大風,室內的光線也瞬時變得灰暗,食堂裏的學生們聽着聲響不由自主停下動作,齊刷刷看向窗外邊,在一瞬的靜止之後,爆發出更響亮的嘈雜聲。
“我們沒帶傘啊。”我看着外面的狂風暴雨,發出哀嘆,想着該如何回到寝室。
沈青筠已經坐下,“先吃飯吧,說不定等會雨就停了。”沒有特別在意。
我端着餐盤跟着坐到對面,“也是。雷雨一般不會下很久,應該一會就不下了。”
然而這場雨比預期的時間還要持久。
吃完午飯後,我們将餐盤放回回收的洗手池裏,來到食堂門口。雨雖然比一開始時小了許多,但仍然有一點沒一點地下着,不大不小。
食堂門口前後還站着一些沒帶傘被困住的學生,有一些人看着雨勢小了一些沖入雨中,快速跑回寝室或是教學樓。還有一些人并沒有着急離開,像是在等着雨停,其中又有一些跟着來送傘的同學一起離開。
我和沈青筠相互看看,一時被堵在了門口一側。我踮起腳左右張望,想着是否能找到帶傘的熟人可以捎我們離開,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撇開頭,假裝沒有注意到,不想去看。但男生已經走到前方,我這才注意到他身邊跟着一位女生,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吊着一個高馬尾,正擡頭對着男生說着什麽。
程攸側臉對着女生,我看不真切,過了一會,他點點頭,然後接過女生遞去的東西,兩個人走到門口前方,程攸撐開傘,女生靠近站到傘底,一起撐傘離開了。
是女生的傘。
我無法将注意力移開,粉紅色的傘面在雨幕裏顯得格外亮眼,像是水中開出的一朵花,在黑白水彩中是特別的一筆。
沈青筠在我眼前晃晃手,我這才回過神來。
“你在看什麽?”沈青筠也轉頭看去,又看看我。
“沒什麽。”我收回視線,“你剛剛說了什麽?”
“我說,要不然我們還是跑回去吧。”沈青筠伸出手接下一滴屋檐縫裏落下的雨,“這雨看樣子暫時不會停了,趁着現在不大,趕緊先回去。”
我點點頭,“嗯。”
沈青筠拉起我的手剛想沖出,身前被一道陰影攔下。沈青筠和我一同轉頭看去,張浩然正拿着一把拉伸開的折疊傘擋在我們前面。
“給你們。”
“那你呢?”沈青筠顯然注意到他手裏只有一把傘。
張浩然晃晃手裏的傘,“我跑回去喽。”
我看看沈青筠,她似乎一臉為難。不知是下雨的緣故還是其他,我聞到周遭的墨香像是被水稀釋開,混入了異樣的氣息。
我看看好友,又看看張浩然,“你送沈青筠,我一個人先跑回去。”
沒做多想,我丢下一句話,不再去看他們,跑進雨中,甚至連突然沖動的原因都來不及細想。
雖然雨勢漸小,但因為我只穿着一件薄襯衫,沒一會就被淋透了,即使是夏天,冰冷涼意還是滲入身體。發絲也沾了雨,順着劉海額頭不斷往下掉,我不知為何,一瞬被莫名的委屈籠罩,感覺鼻子越來越酸,不斷眨着眼想過濾眼前的水霧,卻逐漸看不清前面的路。
剛剛的畫面不斷重複出現在我眼前,細節被一點點放大。
男生略彎下的腰,女生展開的笑臉,粉色的傘側在一邊……
我曾以為程攸是不一樣的人,原來這種不一樣只是我一個人的單方面想法。什麽不茍言笑,什麽對人冷淡,什麽頑固不化,不過是我自作多情,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是特殊的人,所以要求他人也對我另眼相看。
騙子!
大騙子!
☆、小暑[七]
回到寝室,吳悠悠看到我渾身淋濕的樣子,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肩膀衣服透着,褲腿也濕了大片,有一瞬的驚訝,随即反應過來,找出幹毛巾遞給我。
“趕緊擦一擦,可別感冒了。”吳悠悠說着朝窗外看了一眼,雨還沒停。
我精神怏怏,朝她點頭致意,接過毛巾蓋在頭上,胡亂揉着。
吳悠悠有些擔憂,“你沒事吧?臉色看着不太好。”
我沖她搖搖頭表示不要緊,從櫃子裏拿出一套幹的校服,往衛生間走去,“我去洗個澡。”
吳悠悠點點頭,又自言自語起來,“還好邢何初下課後提醒我帶了傘……”
洗完熱水澡後我感覺舒服些,身上的涼意也褪去許多。從衛生間裏出來,吳悠悠告訴我沈青筠在我洗澡時來找過我。
不過距離午休響鈴沒剩多少時間,我想着還是等起床後再去找她。剛剛因為一時沖動丢下她,而且還是在跟張浩然一起的情況,之後得跟沈青筠好好解釋一番。
午休的時間,我無心睡眠,躲在被子裏,蒙住頭,偷偷翻出手機,發現有一條未讀的信息,是早些時候張浩然發來的。
“革命同志今天發生什麽事了?”
他大概對我一個人跑走感到一頭霧水,我本想着沒必要理會,但又想起什麽,還是點了回複鍵。
“關于你之前說的什麽矛盾,我有問題想問你。”
消息剛發送完沒一會,便收到了對方的回複。
“随時恭候。不過你是不是該先具體說說你的主要矛盾,這樣才好對症下藥。”
我本以為不會很快收到回複,現在一時反倒不知該作何回答。看來張浩然現在也沒睡覺啊,我看着手機屏幕中的幾行小字,當下冒出判斷。
他說的對症下藥……嗎?
那麽症狀又是什麽呢?
無法忽視的,是程攸的各種行為,從沉默無交流開始。而現在想去打破這種沉默,卻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邁出第一步。
就像是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然而始終無法決定跨出哪一只,仿佛被固定在當下,擡起腳的瞬間就被沉重的力量阻擋。
我們之間唯一的聯系不過來自于我的異常。況且如今的異常,我也漸漸适應,幾乎已沒了影響。因此是否去接近程攸,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鏈接的線條啪得斷掉,無法重新綁定,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亂糟糟的,并沒立刻注意到外面的聲響。
不自覺地翻轉身體舒展,随後,餘光瞟到床頭的暗影,耳邊響起嘀——的聲音,就像是信號斷裂,我一瞬間聽不到其他什麽,只覺得腦海裏空蕩蕩的,有什麽糅合成線,鋒利地,穿透我整個腦袋。
我暗嘆一聲完蛋了!
***
午休結束後,我不情願地去找宿管阿姨。
玩手機被抓個現行,事情發生之前我從未想過,當下顧不及其他,只得思考如何應對。
“哪個班的?”年過半百的宿管阿姨坐在一張略顯破舊的桌子前,擡頭看我一眼問道。
“高二九班。”
“名字?”
“林蔚然。”
“知道你做錯什麽了嗎?”
“……”
作為宿舍樓的管理教員,估計少有能夠訓人的時候,阿姨揪住這件事不放,絮絮叨叨好一會才放我離開。
但手機還是沒能要回來,被宿管阿姨交給了班主任,我只好等下午課後再去班主任辦公室一趟。
下午的幾節課都心不在焉,一直到了下午自修課課間,我一個人來到隔壁樓的辦公室,希望班主任老陳不要小事化大,如果不計較的話那更好了。
因為教師辦公室設立在隔着教學樓走道的另一側,所以這邊少有學生,也安靜了不少。我幾乎可以聽見一些清脆的鳥叫聲,但此刻我有些心虛,耳邊更多的是心髒怦怦的跳動聲。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敲了敲門示意,低頭走到老陳的辦公桌前。
班主任見到我,得知來意,放下手頭的工作轉向我。
“王宿管中午告訴我了,為什麽午休的時候不睡覺玩手機?”
“我……”我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餘光左右移動,不去與老陳對視,“我知道這不對。我不應該玩手機。”
老陳顯得有些無奈,搖搖頭,“這是一方面,還有呢,作為學生,在學校裏,最重要的就是……”
我心不在焉聽着老陳滔滔不絕的說教,一邊餘光瞄到其他地方,突然覺得對面有個身影特別熟悉。
我心下一驚,不會吧,想什麽來什麽,而且偏偏是在這種時候。那身形,分明就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程攸為什麽會在這出現?
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無心顧及其他,老陳的說教還在繼續,我嗯嗯啊啊應着,腦海裏卻拼命在祈禱對方不要回頭不要看到我。
老陳似是覺得我臉色不好,帶有悔過之意,也只好不再多說,結束他的說教,“那你明天再給我一份檢讨,周五放學後來拿回手機。下次不要再犯了。”
我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另一邊,無心地點點頭,而後就注意到男生轉過身來,視線略過我,時間在此刻似乎被拉長,只是一瞬的對視,卻讓我恨不得立馬逃開,但我的雙腿依舊駐足不動,只好目視着對方走近,然後經過我身邊,沒做絲毫停留又出了辦公室。
我不知該是高興程攸沒有特意看我一眼徑直離開,還是該生氣時間過去這麽久,他仍舊像是與我有着莫大的距離隔閡,甚至不帶有一點的關心在意。
“林蔚然。”
那廂班主任老陳沒聽見我的回答,喊了我一聲,“那你就先回去吧。”
我驚醒過來輕聲應道:“是。”然後匆匆離開。
從教室辦公室裏出來,我還是感覺有些難堪,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糟糕的一面總是被程攸碰見?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些什麽,或許聽到了也并不放在心上,我靠在牆壁前緩氣,心底有一股莫名的郁結之氣。
中午的雷雨已經停下,樓間走道還是有一點濕乎乎的,空氣中帶來一點潮氣,夾雜在其中的,是我熟悉的味道,可是我卻不敢承認。
很久以後我再次回想起來,記憶裏竟也帶着汽水的味道。
少年靠着走道欄杆,在聽到聲響後緩慢地轉過頭,視線定格在不遠處的身影上,不知道他是否看到對面女生的眼神,映着他的樣子而後慢慢擴散。
除此以外,所有無關的風景都被一點點屏蔽,仿佛世界那麽大,終于又來到了對方面前。
“你,怎麽在這?”
我帶着萬分疑惑走到他面前,程攸的行為總是讓我不解,現下我不會認為他不是為我而留。前些日子的視而不見,難道只是我單方面的怄氣?我不願承認。
“我在等你。”
程攸似乎對這麽多天以來的漠視毫不知情,語氣也沒有多大波瀾,好像我們前一天還在正常交流,從未有過什麽回避冷戰。
我略微皺眉,他甚至沒發覺我們之間的問題,“為什麽現在等我?”
“我看你在辦公室,可以一起回去。”
“那你不好奇我為什麽在那?”我仰着頭看他,想窺探他的內心深處。
“我沒什麽好奇心。”
像是早已看穿程攸的想法,我竟不覺得他的回答有什麽不對,甚至在他回答之前我便已經預料到,怎麽想也只得妥協,“好吧。那走吧。”
一路上程攸又開始沉默,我也處于不知該放下先前的不滿就此和好,還是去追究這些天以來的種種情況,沒有開口。
走了一會我們便回到了教學樓,再往前就是九班教室,我想着還是趁此機會跟程攸說明清楚。
“今天我午睡的時候,偷玩手機被宿管阿姨發現了。”以此作為由頭,想刺探一下程攸的态度。
我說完看了他一眼,程攸神情依舊,沒有什麽特別表現。
“哦。所以剛剛是因為這件事。”
“嗯。那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要說什麽?”
程攸果然對于這些天以來的回避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反倒是我斤斤計較,雖然早已預料到,但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程攸不太明白,“怎麽了?”
“我啊。”我看向程攸,“我覺得我得重新認識你了。”
程攸更加疑惑了,“是我哪裏不對嗎?”
我輕笑出聲,竟然覺得此刻的程攸有點可愛,雖然還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但我卻感覺到他略帶疑惑不解的神情。
“沒什麽。”我向他眨眨眼,“只是覺得,我好像發現了你的另一面。”
“……”
那時的程攸大概還不清楚我所說的到底是什麽,但改變已經悄然發生,也将慢慢顯露出來。
汽水裏的泡泡不斷升起,在觸碰到空氣的時候輕輕破碎,濺起一滴滴水霧。然後我朝他揮揮手,沒有回頭走進教室。
即使不是現在,即使将來還有很遠,但期間的時光還有許多,如同午間的雷雨退去,陽光再次灑落。
☆、小暑[八]
讀書的日子總是過于漫長,一旦回過頭去看卻又流水般逝去。夏日的氣息早已不知不覺中滲入到日常學習中,随着氣溫一天天地攀升,人也逐漸變得慵懶,在高溫下終于迎來高二最後的日子。
我埋頭于課本間,即使是在早晨,也只能依靠發力的風扇驅除掉身上的熱意,無心背單詞,腦海裏充滿了冰汽水和冰棍的誘惑。
臨近期末,早上的課間操已經被取消,在熬到早自修下課後,我拉上同桌吳悠悠一塊奔到小賣部。
小賣部位于操場一側,食堂一樓開出的一塊區域,更靠近宿舍,雖然一下課我們便趕來,但這裏依舊擠滿了人。大群男生擠在并不大的貨架過道間,紛紛抱着幾大桶水,湧向收銀處。沒有多久,隊伍就排到室外,人頭攢動。
一個個如狼似虎,真是太過“兇殘”了。
我和吳悠悠慢慢擠進小賣部裏,冷櫃前也堆滿了人,我無從下手,在一衆學生的擁擠中,放棄掙紮。一旁的吳悠悠也顯得很無奈,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辦。
好在情況持續沒多久,趁着裏面的人出來,騰出空位,我得以依靠身板小的優勢去到前排。
吳悠悠此刻還被堵在外邊,我回頭揮手詢問:“悠悠你要喝什麽?我幫你拿。”
“綠茶。”
吳悠悠見我已經擠在裏頭,便退出人群等待。
我湊到冰櫃前,上下找了一會,拿起一瓶綠茶和一瓶紅茶抱在胸前準備撤退。
剛從人群裏出來,後面的人又開始往前擁擠,我被別人不小心撞到,瞬間重心不穩往一側倒去。一時之間來不及仔細思考,只憑借本能抓住眼前的影子,這才穩住了身子,心裏暗嘆還好沒摔倒,要不然太糗了。
站穩後我擡起頭,視線落在幾乎靠到一起的其他人的胸前,才發覺自己正狼狽地将一只手抵在那人身上,而且手裏拿着的一瓶冰飲料,此刻正貼着對方的胸口。
我有些尴尬,連忙收回手倒退一步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剛剛情況緊急,我……不是故意扯住你的。”
“……”
對方沒有吭聲,我感到奇怪,一瞬的警覺讓我反應過來,對上那人的眼睛。
“你怎麽會在這?”我不敢置信。
“我來買水。”程攸一臉平靜,似乎剛剛不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這樣啊。”
我幾乎有些魔怔,不太相信程攸會在此出現,覺得他不是個會親力親為踏足小賣部的人。
程攸似乎看穿我的想法,“這是剛需。”語氣間帶上了點強調以及無奈。
我感到心虛,我似乎把他當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不過怎麽可能?程攸除了拒人千裏之外,本質還是一個普通人。但又為什麽,我卻總是對他抱有奇怪的聯想?
我摸摸後頸,嘿嘿一笑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吳悠悠此時站到我身旁,有點摸不清情況,小心翼翼問道:“回去嗎?”
我點點頭,将飲料遞給她,又朝向程攸揮手,“那我們先走了。”
程攸也注意到我身邊的人,看我一眼,沒了表示。
離開小賣部後,吳悠悠終于憋不住問我:“那個男生是誰啊?你認識?”
“嗯。我們隔壁班的,程攸。”
吳悠悠轉轉眼珠想着什麽,“名字聽着好熟悉啊。”
我聽到這個回答,已經覺得見怪不怪了,似乎我身邊的人,對“程攸”都知道一點。
“熟悉才正常。如果你說完全不知道,我反而覺得奇怪呢。”
“為什麽?”
我想起那會認識程攸之前,除開薛新以外,甚至楊悅和沈青筠都多少知道一些,覺得有一些好笑,“他啊,排行榜常駐。”
“啊?”吳悠悠更加不明白了。
***
在小賣部人擠人中浪費了許多時間,等趕回教室的時候,上課鈴聲也已響起。
我和吳悠悠踩着鈴聲跑回自己的座位,趁着上課老師還沒到,我趕忙打開飲料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回程中導致的口幹舌燥瞬間得到滿足。
“對了,這節是什麽課來着?”我朝吳悠悠問道。
因為我不是一個會記課程表的人,再說自從進入高二的最後階段,幾門課來來回回也就那些,倒是沒必要專門記下。不過課前的樣子還是需要做足的,至少把需要的工具書或是課本找出來擺上。
吳悠悠回想了一下,回答我:“語文課吧。”
我點點頭,在課桌上疊起的書堆裏抽出語文課本,想着上一節課複習到的章節。
高二最後的期末考試就要來臨,各門課程都早已進入複習階段,考綱是這學期所有的內容,不可謂不多。我想到沒剩幾天的期末考試,還有許多門課程的複習內容,便感到頭大,倦意遠超暑氣帶來的不适感。
理科的幾門課程之中,數學是最讓我頭疼的科目,文科倒是還好,尤其語文似乎別具天賦。我開始有些後悔當初選擇文理科的時候沒有選擇文科。
上一次月考因為有程攸的幫助,數學成績意外還不錯,但這一次如果再去找他幫忙,似乎少了借口。
現在的情況,又與上一回不同。最初的目的是為了找到解決我的異常而去接近程攸,求助只是一種手段。如今異常的影響常常被我忽略,我甚至開始糾結是為了什麽我會如此在意能否跟程攸好好相處。
我想不明白,思維陷入僵局,不過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還是想要更多地了解程攸這個人。
語文老師已經開始上課,我收回注意力,低頭看着眼前的課本。突然間腦海裏閃過什麽片段,我感覺眼前一亮,找到了一點突破口。
一天的課程結束,終于到了晚間自習的時候。氣溫雖下降了一點,卻也導致了另一個問題。
夜間蟲子紛紛醞釀發聲,偶有從窗口飛入教室的小蟲撲棱着翅膀落在牆上,驚吓到一片人。于是天暗下後不得不将窗戶緊閉,室內顯得更加封閉悶熱,只依靠着天花板上的風扇拼命轉動帶來些流動空氣。
一到下課期間,便有許多同學離開教室,跑到走廊間或是走道天臺處,不時會有夜風吹來,終于消下了一點夏天的熱氣。
我去找到程攸,雖然有些問題還是難以撥開迷霧,但我想起上一回溜到教師辦公室的時候,瞄到了十班的成績單,注意到程攸存在的短板。而在這一點上,我似乎可以很好地利用,以這個理由相處,想來程攸也不會覺得我另有所圖。
“是這樣的。你看期末考也快到了,我還是想向你學習請教一些數學上的問題。”我看着對方,一本正經道,“另外我覺得雖然理科上我不太行,但我語文還不錯,如果可以,你輔導我數學,語文上的問題我也可以幫你。怎麽樣?”
程攸雖說成績佼佼,但唯一的缺點就是語文成績不算很好,不然也不會排不進前三,所以提出這樣誠摯的互助條件,就算是程攸應該也不會認為有何不妥。
程攸卻是略一皺眉,“數學問題我可以幫你。”
我不知其中有什麽偏差,但程攸看來并不同意,我只好繼續道:“既然你都肯幫我了,我當然也要做點什麽嘛。”
程攸思索了一下,說:“可以是其他。”
我察覺到程攸的心思,想到什麽,解釋道:“是我沒說清楚。其實上一回考試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成績單,所以想着我能拿出手的,也只有語文成績了,也許可以幫到你。我不是故意說起這個的。”
程攸看了我一眼,又低眸像在考慮什麽,随後微微點頭說:“嗯。”
我眨眨眼看着他,程攸的神情恢複如初,似乎沒有拒絕我,我彎起嘴角,“那就說定咯!”
與程攸長時間地相處下來,雖然還沒有像是徐先栾那樣與他關系比較近,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