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冉?”
冉秋晨趴在圍欄邊看池中錦鯉游曳,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他。
他回頭,迎面走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高大壯碩,人很精神就是微微有點禿頂跡象。
“陳導?”冉秋晨一眼認出了他。開春那會兒,他面試過陳導準備的下一部戲,很遺憾沒被選上。
“在這吃飯?”陳沐坤問。
冉秋晨笑笑點頭,“好久不見,陳導好。”
“你怎麽樣,身體好些了嗎?”
陳沐坤再開口讓冉秋晨心裏一驚。他別的不敢說,身體從小到大沒什麽毛病,不知道陳導這是說的哪出。不過更有可能是對方記差了人。
他這樣有為的大導演,每天要接觸不少年輕演員,把人弄混也是常有的事。
冉秋晨畢竟只是一個沒混出名堂的小演員,他不置可否地含笑拍了拍胸口,“身體挺好,陳導有戲記得找我啊。”
陳沐坤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換上笑容,“好,記着你呢。”
“謝了陳導。”
“記着你”這話冉秋晨聽過無數遍,不只陳導一個人,他常聽那些有過合作的導演說。結果到後來自己還是只配分得一些邊邊角角的小角色。
人造水塘裏紅黑魚兒翻飛間打起一個水花,濺上冉秋晨臉頰。朦胧燈光下,冉秋晨微笑着抹去水珠,笑容燦爛。陳導不知道明明已經挑中的人,最後為什麽會被制片方以演員身患疾病為由給劃掉。
當着冉秋晨的面,陳沐坤什麽都沒說,又寒暄了幾句轉身離開。
他順着冉秋晨走過來的小道走進一間包廂,包廂中嚴導與袁制片,還有幾位《絕境》的其他主創都已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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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坤一看到有費律銘在,眉眼瞬間彎了起來,“律銘也在,真太好了。”
“老陳你也是,我們一屋子人呢,就看到律銘一個。”整個屋子裏只有嚴導有拿老友開涮的資格。
其他人笑盈盈地看着,送餐小姐為嘉賓注滿酒杯,氛圍友好愉悅。
陳沐坤專門坐在了費律銘身側,擡手拍拍他的肩,“我下部戲還等律銘呢,今天就是為他而來,眼睛裏要是沒有他可怎麽行。”
陳導下一部要拍的戲叫《你的樣子》,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雙男主感情戲,其他演員不敢觊觎,只有羨慕的份兒。
費律銘含着笑,端起酒杯先給陳導敬了一杯,而後委婉含蓄地提醒,“陳導可是答應給我三個月時間呢。”
那部戲的男主之一是位鋼琴家,而費律銘從小對音律沒什麽天賦。自從看了《你的樣子》劇本之後,他就在家裏安置了鋼琴,請專業老師給他上課。
他如果真的接下這部劇,哪怕沒有鋼琴家的技能,也一定得有鋼琴家氣質。一個對音樂可有可無的人,突然間要把音樂當成生命,對于他是極大的挑戰。
所以,他對待《你的樣子》時不如對待《絕境》那麽果斷,問陳導要了三個月的時間來訓練自己,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陳導不再多言,笑着喝下一口酒,“好的好的,說三個月就三個月。”
陸陸續續又來了幾位嚴導的朋友,漸漸費律銘看得出,這飯局不光是為了慶祝《絕境》達到20億票房,更是嚴導給年輕演員們一個與名導就餐交流的機會。
出演《絕境》的另幾位,大多都是新人,合作愉快,嚴導自然希望大家都從他這裏起飛。
非常博愛的老藝術家了。
費律銘盡量控制飲酒,卻也有推脫不掉不得不喝的時候。與大家一杯杯地碰,偶然間發現陳導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他以為自己當衆說出三月之約讓導演為難,便主動搭話,“陳導再來點紅酒?”
陳沐坤擡手擋住了杯口,扯了扯嘴,搖頭嘆氣。
費律銘給他漏了點底,“我有在上鋼琴課了,就是還需要多加練習。”
陳沐坤聞言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就知道費律銘這沒什麽問題,“我擔心的倒不是你這邊。”
“哦?”費律銘握緊酒杯輕輕搖晃。
“是另一個主角,”陳沐坤也不拿費律銘當外人,小聲地說,“最佳人選被制片找了個借口否了,剛在外面遇到他,他好像并不知情,以為原因在我。”
在外面遇到,那麽巧?費律銘當下多了個心眼,暗暗猜想會不會是冉秋晨。
制片一般不大幹涉導演選角的事情,除非是上面有壓力,譬如大老板想捧自己的新人。
而陳導這邊并沒有人塞進人選,所以若是冉秋晨,明顯是有人在針對他。
費律銘最不喜歡拿惡意揣測人心,思及此突然覺得可能是今天喝多了腦袋有點迷糊。
終于,一旁伸着耳朵的嚴導問了一句,“是誰啊,讓你這麽惦記着。”
陳沐坤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個不太出名的小演員,冉秋晨,不過演技可是真的棒。”
費律銘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緊了緊,杯中液體輕微晃動,他的耳朵不受控制般嗡嗡作響。難道他猜中了?!
此刻,袁制片也湊了過來,“這個演員我知道。”
“哦?”
“就最近在播的《汴梁舊夢》,本來是選了他當主角高宗的,後來莫名被換成了一個出場不過幾分鐘的角色。”袁制片說。
“這不是糟蹋人嗎?”陳沐坤皺眉剜了袁制片一眼,“是不又是你們那邊亂搞?”
袁制片連忙擺手,“我們僅僅是制片而已,公司那邊不放人,我們又有什麽能耐非要簽他。”
嚴導嘆了口氣,笑着搖頭,“烏煙瘴氣。”
袁制片又補了一句,“大概是惹了什麽人,被藏了。這種事情,啧……”
聽到這費律銘已經全明白了。怪不得冉秋晨進了天華這麽多年,一部像樣的作品都拿不出,原來是這個傻子,早就把自己的路不知什麽時候給斷了個幹淨。
他這種早早簽了公司的,人脈資源全都仰仗公司,如果公司擺明了不賺你這點錢想要玩你,那也只能伸着脖子挨宰。
冉秋晨的脾氣費律銘了解,是直接了一些有時候不懂得迂回,可也不是沒有分寸亂來的人。他能走到這個地步,真是難以想象到底惹了什麽人。
聚會結束時剛剛十點,費律銘送走幾位導演打電話給冉秋晨。
冉秋晨坐在雅園旁邊的飲品店裏,本想刷刷手機卻被老媽輪番的催婚電話弄得心煩。恰好費律銘來電,他便有了借口挂電話。
冉秋晨取了車,載上費律銘,狹小車廂裏酒精氣味混雜淡淡花香。
冉秋晨問費律銘,“不是說了要我擋酒,怎麽還喝這麽多。”
費律銘眼角微紅,領帶不知去向,襯衣上面的紐已被解開,露出隐約可見的脖頸與喉結。這要了命的性感,不經意被窗外霓虹耀到,有種難以形容的致命誘惑。
哪怕冉秋晨在心底認定這個人就是昔日情敵,現在也有一點點喉嚨發幹。
“傻子。”費律銘把頭側向窗外,手肘撐着窗框,手掌支着歪斜的腦袋。
行吧,你喝醉了你老大。冉秋晨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一腳油門踩高車速。
“聽音樂嗎?”冉秋晨看費律銘沉默着,又沒有要睡的樣子,主動問。
費律銘正要開口,冉秋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手機裝在右側褲兜,如果費律銘願意的話一伸手就可以幫他取出來。
然而冉秋晨沒說,費律銘也沒問要不要接。等電話不響了,費律銘才開口,“這麽晚還有人找你?”
“才十點多,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有人找不是很正常?”冉秋晨嘴上不占下風,卻還是解釋,“大概是我媽。”
費律銘目光斜斜掃過來,聽到可能是家長的電話,又恹恹地收了回去。
恰逢車子停下等紅燈,冉秋晨的手機又一次響了。
費律銘開口,“接吧。”
冉秋晨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真是老媽的電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又催他周末相親的事情。他吸了口氣,直接把手機給開成了靜音。
“不接?”費律銘問。
冉秋晨苦笑,“催婚的電話你不是也不喜歡接嗎?”
“你媽也催你?”費律銘來了點興致,唇角微微勾着。
“嗯,反正我也混了這麽多年,沒混出什麽名堂,這個年紀不談戀愛家長都得幫着操心了。”
費律銘輕笑出聲。喝了酒之後,他較往日緊繃着的樣子松散了些也柔和了些,也不再吝啬笑容。
“笑這麽開心,幸災樂禍?”冉秋晨問。
費律銘笑着擺擺手,“我就是想問你要不要我幫你也擋一擋。”
“你玩假男友游戲上瘾了吧?”冉秋晨內心底線一向牢靠,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他明白,尤其是明知道自己喜歡對方,對方卻總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情況下,不是一般的苦。
所以他早就發過誓,沒幹出一番事業前,不會再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
可是,他的事業在哪裏。
“我倒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費律銘含笑輕咳了一下,冉秋晨的記憶中幾乎沒見過費影帝笑得這麽溫柔。
“什麽?”
“結婚吧?我和你,”費律銘說着,飽滿渾厚的聲線到了最後竟然微微發顫,“反正……我們都……不喜歡家裏催。”
影帝喝醉酒真要命啊!紅燈滅綠燈起,冉秋晨笑着搖頭,有點後悔沒把費影帝剛這一番醉酒後的言論給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