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冉秋晨順着小隊走上臺,費律銘往前一步,好像是專門在等着接受他的花。
縱使老情敵這個時候也得顧全大局,私下擠眉弄眼那一套怎麽都該收起來,冉秋晨只拿出影迷的那一面,微笑着遞上花。
費律銘早就準備好一般,擡手去接,兩人交接花束只是短短一瞬,默契從容如流水。花束與花束相碰,一只小玲蘭的花頭被蹭掉了。費律銘低頭去看,正是冉秋晨送給他的那一束裏掉出來的。
費律銘當即彎腰去撿,無論送花的人是誰,讓花掉在地上任人踐踏總歸不好,更何況還是冉秋晨送的。
冉秋晨在費律銘起身的瞬間,輕輕拍了下他的肩,笑:“演得很棒,恭喜。”
這一句話溫暖宛如春風,費律銘整個少年時代都未曾聽冉秋晨這麽對自己和顏悅色,一時弄不清是真是假,愣在原地,眼眸裏亮晶晶的。
“繼續加油。”冉秋晨笑着轉身,他步伐輕快地越過紅毯,走回觀衆席。
費律銘遲到地動了動唇,他知道冉秋晨已經聽不到了,卻還是固執地說:“你也加油。”
最後一場路演,完美收官,時間比預計長了整整半個小時。有20億的票房做後盾,大家都很放松愉快。
活動結束後,工作人員悄悄走到費律銘身邊,問:“哥,嚴導和袁制片想請大家一起吃個飯,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
這約看似随意,卻絕不是一時興起。早在影片殺青的時候,嚴導和袁制片就說過,等片子票房達到20億大家一起聚聚,誰都不許缺席。
費律銘當時點了頭,此刻就不好拒絕。
“我問問助理。”費律銘含笑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工作人員抓抓腦袋,“抱歉,我一直沒找到小李哥,所以才來冒然打擾。”
“沒事,”費律銘沖不遠處招了下手,看着走來的冉秋晨對工作人員說,“這我新助理,小冉。”
小冉一秒進入工作狀态,他剛才已經悄悄觀察過別家藝人的助理,都是實時走在藝人身側,來什麽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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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冉秋晨眯起眼睛微笑。
不等那工作人員再問一遍,費律銘說:“晚上和主創們有個飯局,你有時間嗎,也一起去吧。”
工作人員一時摸不清頭腦,費影帝言語輕柔、暗含笑意,不像是安排工作,倒像是請人做伴。
冉秋晨點了點頭,煞有介事地拿出小李給他的筆記本,翻開後面的空白頁,對工作人員說:“行,你說一下時間地址,我們按時到。”
費律銘的笑越發明顯,走去一邊和其他演員寒暄,等再回過身,冉秋晨已經裝好了筆記本示意費律銘可以走了。
兩人走貴賓通道到地下車庫,一路上費律銘都抱着花束輕輕地笑。
“很得意哦?”冉秋晨把包丢進後排,為費律銘拉開車門。
“拉車門這種事情我自己可以的。”費律銘鑽進車,回身把花放在冉秋晨的包旁邊。
冉秋晨聳肩從車頭繞去駕駛位,側身進車、關車門、發動車子。動作漂亮一氣呵成,看在費律銘眼裏簡直是種享受。
“距離晚上的飯局還有幾個小時,影帝有什麽安排?”冉秋晨問。
車子從地下車庫駛出,外面陽光刺眼,天空蔚藍,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随便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費律銘說着微微合眼,用手指輕柔地揉捏眉心。
前一夜他沒睡好,早起加上活動,這個時候确實有點累了。一般他說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小李都會開車去賓館或費律銘在城內的公寓,讓他小憩片刻。
不知道是“小李秘笈”裏沒有提,還是冉秋晨故意裝不懂,車子穿過城市高架後一路向北駛向市郊。
車子裏空調舒爽,音響裏放着輕柔的蘇格蘭民謠,還有清甜的小鈴蘭與玫瑰香氣,有點惬意,費律銘也就無心過問冉秋晨是準備帶他去哪兒。
費律銘是真的困了,此刻神經放松下來,上下眼皮打起瞌睡,沒一會兒就真的睡着了。
冉秋晨把空調溫度微微調高一些,放慢了車速。
他不知道費律銘說的随便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是什麽意思,看費律銘那樣子也不忍心去打擾他,于是就自己做主帶他去母校附近找“老媽媽”小吃店。
周末下午,小街上人跡罕至,影帝出沒也不會引起騷動。
冉秋晨誇自己真是聰明,把車停在路邊的陰影下,過馬路走上路牙子推開小吃店門。
這家店冉秋晨經常光顧,從高中時候開始,他就總是打包這裏的涼蝦、涼粉、西米露和燒仙草給邵曉明吃。
後來上了電影學院,再後來成了正式演員,他依然懷念這裏的味道,隔三差五就來。
最近一次是半個月前,當許久不聯系的經紀人打電話給他,說他反正也是閑着不如去給費律銘當幾天助理,美其名曰“學習學習”。
那天冉秋晨一個人開車來,店裏的十多樣小吃一樣點了一份,一個人坐在店裏吃,每一碗禍禍了一遍,最後還是覺得胃裏空空的。
看到背着書包進出店鋪的少男少女,冉秋晨想起自己夢想開始的那幾年,在學校話劇社裏跑前跑後,篤定自己終有一天會成為莎士比亞劇裏的王子。
他今年27,大學畢業整整五年,在他人看來最适合拿來奮鬥的時間裏,有一大半過得渾渾噩噩。
當初還因為剛畢業就成為同屆學生裏的佼佼者,一下子就簽入天華而興奮,現在想來那不過只是碌碌無為的開始罷了。
天賦是個什麽鬼?反正有很多人說他有,又有很多人根本看不見。
冉秋晨不知道要繼續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是不是真的應該放下姿态,按照妍姐的安排從給老板陪酒唱歌開始。
亦不知道以如今27歲的“高齡”是不是還能入得了大老板們的眼。
店裏阿姨打包好了兩杯燒仙草,還送了冉秋晨一份鮮切水果。
冉秋晨付款道謝,再回車上的時候費律銘正揉着發紅的眼睛。
“怎麽到這了?”費律銘問。
高中畢業之後,費律銘按照家族的意願去S市讀了金融,大學畢業後恰逢父親與繼母成婚春風得意,他暫時沒有繼承家業的困擾,索性又讀了個金融碩士。
要不是偶爾在學校劇團被嚴導發現,他可能會按部就班地進入職場,成為一個子承父業的商業精英。
已經有很多年沒回過母校,費律銘望着小路盡頭的校門一時覺得過去的這些年如夢一般。
“喝點吧,”冉秋晨把燒仙草送到費律銘手邊,“還是影帝不該喝這些?”
冉秋晨從小李的筆記本上看到只需要準備三餐。
費律銘拍《絕境》時一度累得胃出血,醫生囑咐忌生冷,後來病好了他依然保留這個習慣。此刻握着冰涼涼帶着細膩水珠的飲料,費律銘不禁喉嚨幹咽了一下,還挺想喝。
費律銘側頭躍過冉秋晨的肩,把視線投向街邊小店。“老媽媽”他記得,沒想到這麽多年還開着。
那時候這家店對學生們而言,意味深長,若判斷一對同學是否有戀愛跡象,只要看他們晚自習後會不會相約去“老媽媽”買冷飲。
“謝謝,”費律銘微笑着抿了一口,許久不禁冷食浸潤的胃部舒爽地瑟縮了一下,“很好喝。”
“還是以前那個味道吧?”冉秋晨也喝了一口。
“不知道,我以前沒喝過。”不知為何,費律銘說這話的樣子看着有點落寞。
“不會吧?”冉秋晨皺皺鼻子,不懷好意地笑了,“怪不得沒有追到邵曉明。”
“誰?”
“邵曉明,你只記得買小黃魚,卻不知道他還喜歡喝燒仙草。”冉秋晨壞笑着搖頭。
費律銘眉心凝結,他只記得當初冉秋晨和一個男生關系相當要好,常常同進同出,卻已經記不起那個男孩是不是就叫邵曉明。
還有,小黃魚明明是給冉秋晨吃的,又關那個邵曉明什麽事?
“唉算了,不說了,都是以前的事,不過人家現在過得也很好就是了。”冉秋晨聲音裏帶着一絲得不到的無奈與不甘,重新發動車子。
費律銘卻用金融碩士、數學常年滿分的智慧大腦,極力推導着冉秋晨這幾句話的含義,無論如何都覺得有些難搞。
到了晚上約好的時間,冉秋晨開車送費律銘到了雅園。這裏鬧中取靜,一副江南水鄉的設計,恬淡安靜,是名人約會聚餐的好地方。
冉秋晨把費律銘送到門口,說自己去附近逛逛,快結束的時候打電話他再來接。
費律銘躊躇着不知道怎麽開口。帶冉秋晨來這種聚會,他是有私心的。他知道嚴導好與朋友分享。新片達成20億票房不是個小數字,聚會的時候一定會約上其他友人。
這其中不乏有遠見卓識的伯樂,只要冉秋晨靈動一些,機會總是有的。
而冉秋晨或許是早已放棄了自己,這種場合自覺沒資格呆着也不奢望,潇灑地轉身揮手告別。
費律銘輕扯冉秋晨衣袖,“你別走太遠,萬一我需要你擋酒呢。”
不是吧,費影帝的助理竟然還要做這種事,冉秋晨嘴角一抽有點心煩。
“我胃不好,不能喝酒。”軟的不行費律銘決定用硬的。
冉秋晨深吸口氣,不耐煩地點了下頭,腳下一轉改變了路線,沒有再向門外,而是走進了包廂側面的一條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