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珊珊你真是把我家當賓館了啊。”蘇昱珩躺在床上打電話,有些無奈:“才走了幾天又要來。哪有這麽多差給你出。”
“上次A市的案子過陣子開庭。”李珊珊說:“我住你家是你的福氣,你還不樂意了。”
蘇昱珩當然不樂意,李珊珊住這他和林之遠連點親昵的舉動都不敢做,但他又不好意思跟李珊珊說。
“住三四天就走,”李珊珊諷刺他:“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嘛。我也懶得看你們秀恩愛。”
蘇昱珩嘿嘿笑了兩聲。
李珊珊扯了些雞毛蒜皮的事之後,突然跟他打聽沈安牧的聯系方式,蘇昱珩覺得奇怪:“你什麽時候認識他了?”
“前陣子去你的酒吧的時候遇到的。”李珊珊含糊其辭地說:“我幾年前見過他一面。對了,他是直的吧?”
“他說是,誰知道呢。”蘇昱珩敏銳地抓住“幾年前”不放:“你倆以前就認識?”
“沒有。”李珊珊遲疑地說:“他應該不記得我了。那天去酒吧才算正式認識。”
蘇昱珩糊裏糊塗的,總覺得劇情的走向不對。他大膽猜測:“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蘇昱珩本是随口一說,可李珊珊的沉默讓他吓了一跳。蘇昱珩從床上坐起來,追問道:“不是吧你?”
“唉,”李珊珊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煩悶:“你就把他電話給我就行了。”
“不行不行,”蘇昱珩像是一個擔心孩子走上歧途的家長,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幾年前怎麽認識他的?”
“你給不給?”
“你先說。”
“他是我學弟,我回學校的時候遇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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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蘇昱珩沒挖出什麽勁爆的信息,有些失望,他無奈道:“我等下把他號碼發給你。”
要挂電話的時候,蘇昱珩突然抓住了一些被他忽視的重點,連叫了幾聲“等等!”
李珊珊莫名其妙:“怎麽了?”
蘇昱珩深吸一口氣:“你不是B大的嗎?”
“是啊。”
“那沈安牧……”
“他也是啊。”
蘇昱珩連說了幾句“卧槽”,還是難以表達心中的震驚:“他居然是B大的?”
李珊珊也很吃驚:“你不知道?”
“他又沒說過,我他媽哪知道啊。”蘇昱珩頓時對沈安牧很不滿,吐槽道:“我以為他沒上大學呢。”
李珊珊鄙視他:“人家是正兒八經B大建築系的,是你有眼不識泰山。”
這個消息對蘇昱珩的沖擊還是很大的,就好像突然發現一起玩泥巴的學渣小夥伴竟然是班級第一名,除了驚訝之外還有點不滿。
蘇昱珩再去Stay,就格外注意起沈安牧來。以前覺得很平常的人,在突然降臨的某種光環的襯托下看起來頓時不一樣了。嗯,調酒的姿勢也挺帥的,尤其是跟旁邊那個新來的調酒師一比,氣質很突出。蘇昱珩更加不平衡了。
他走過去跟沈安牧搭話,臉上的表情都跟平時不一樣。沈安牧問:“你幹嘛這麽一臉憂傷地看着我?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滾蛋吧。”蘇昱珩說:“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趕緊回答。”
“B大啊。”
蘇昱珩有些來氣:“你以前怎麽不說!”
沈安牧莫名其妙:“你也沒問過啊。”
蘇昱珩悻悻地住嘴,他總不能說他以為沈安牧沒上過大學吧。想起李珊珊可能喜歡沈安牧,蘇昱珩更憂愁了:“你現在還喜歡女的吧?”
沈安牧無語:“我一直喜歡女的啊。”
蘇昱珩暗中松了口氣,他想幫李珊珊說點好話,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繞彎子:“聽說昨天Stay來了個女人。”
沈安牧說:“是啊。以前來得都是好奇的小姑娘,昨天那個不一樣。”
蘇昱珩好奇地問:“怎麽不一樣了?”
沈安牧沉吟了一會,才說:“很酷。”
蘇昱珩在心中得意地偷笑。他又拐彎抹角地套沈安牧的話,得知對方對李珊珊的第一印象很好,這才深藏功與名地走了。
蘇昱珩急切地想把這件事分享給林之遠聽,可林之遠很晚才一身酒氣地回家。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這樣了。蘇昱珩知道他為了收拾上次的爛攤子,不得不去跟各式各樣的人應酬,心裏非常過意不去,可又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幹着急。
林之遠的處境非常艱難。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去跟那些手頭有閑置資金的老板喝酒吃飯,只為能給公司拉一筆投資。可這些人雖然和他認識多年,但談到錢,一個比一個謹慎,不斷地打馬虎眼。王寬給的期限快過去一半了,他還沒拉到一丁點的投資。跟人在酒桌上虛與委蛇的時候,他甚至想過要不就辭職吧,可不到最後絕不認輸的性格又讓他一次次地撐了下來。
蘇昱珩這幾天對他太好了,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他不忍心再讓蘇昱珩心裏增加負擔,所以每天回來都盡量裝作高興的樣子。蘇昱珩問他事情的進展,他總說挺順利。
蘇昱珩有時也能看出來他說謊。可他不願意戳穿,就盡量講些有趣的事情讓林之遠高興。
林之遠聽說沈安牧是B大的,也很驚奇。 蘇昱珩說起李珊珊可能喜歡沈安牧,頗為煩惱的樣子:“你說珊珊姐怎麽可能會喜歡沈安牧呢?這倆人也太不搭了吧。況且他比沈安牧大了快六歲。”
“年齡不是太大的問題。”林之遠說:“不過珊珊姐這種女強人,我也想不出什麽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說不定是當年和沈安牧萍水相逢的時候一見鐘情了?”
“雖然這個故事很惡俗,”蘇昱珩說:“但我猜很可能就是這樣。你都不知道,我以前一直覺得沈安牧跟我一樣是個loser,結果今天知道他是B大的,那個郁悶,好像被騙了似的。本來覺得他哪都配不上我的女神姐姐,現在看,好像也能勉強配一下了。”
“珊珊姐很勇敢啊,什麽都要自己争取。”林之遠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不過,沈安牧不一定能被她拿下。”
“你什麽意思?”蘇昱珩忘了要對林之遠和聲細氣了:“珊珊姐還配不上他了?”
“不是,”林之遠說:“你想想,沈安牧一個B大高材生,為什麽要來Stay打工?當然可能有很多原因,但如果是感情問題呢?”
蘇昱珩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他不說話了,像一株被驕陽曬蔫的植物。
林之遠于心不忍地安慰道:“我也是猜的。”
蘇昱珩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立刻就坡下驢:“是啊,說不定是沈安牧成績太差拿不到學位證呢。”
林之遠被蘇昱珩逗樂了,他喝了酒,有些耍賴地趴在蘇昱珩肩上:“你可別跟珊珊姐這麽說。”
此後幾天林之遠回來的越來越晚。有時候蘇昱珩在沙發上等得都睡着了,他才醉醺醺地回來。林之遠喝酒太多,某天大半夜突然胃疼,他一個人咬牙忍着,蘇昱珩起來上廁所才發現他滿頭冷汗。家裏好多藥都過期了,蘇昱珩半夜三更開車去買,他坐在床邊看林之遠痛苦的樣子,心髒像被人生生撕了個口子,忍不住說:“別幹了吧,我養你。”
林之遠疼得臉色發白,聽到他的話卻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好。”
林之遠是真地打算辭職了。他第二天先去了總經理辦公室。王寬對他有提攜之恩,他覺得應該先去打聲招呼,告個別。敲門進去後,林之遠還沒來得及開口,王寬就激動地對他說:“看不出來你小子還真厲害,居然拉到這麽大筆投資。”
林之遠茫然地“啊”了一聲。王寬說:“早上嘉華的夏董事長親自打的電話,說他們願意投資。看不出來啊你,挺能耐的。”
林之遠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對王寬說:“王總,這不是我拉來的。您也知道夏董是……夏澤的爸爸,這不是沖我的。”
王寬瞪着眼睛,分外不滿:“我當然知道他是夏澤的爸爸。不過嘉華不是你聯系的?你沒找過他們的話夏董怎麽會突然投資。總不能是夏澤為了幫你一把親自去找他爸。你跟他有那麽深的交情?沒這筆投資公司又不會破産。”
林之遠在心裏苦笑。他沒再解釋,只是說:“王總,我想辭職。”
“什麽話!”王寬生氣地說:“之前說你幾句你還想不開了?”
“不是,”林之遠說:“不是因為那個。其他一些原因。”
“這話就當我沒聽過,別再提。”王寬擺擺手:“快走快走,趕緊把你手頭的活幹完。”
林之遠徑直去找夏澤。事情的發展總是超出他的控制,讓他覺得焦躁。
而夏澤從林之遠去找王寬起就一直坐立不安,看見林之遠來找他,更是慌亂地差點同手同腳。
他們進了林之遠的辦公室,林之遠單刀直入地問:“是你叫你爸投資的嗎?”
“嘉華這兩年本來就在拓展金融領域的業務。”夏澤不安地說:“我只是給我爸推薦了一下咱們公司。”
“夏澤。”
夏澤看着林之遠嚴肅的表情,心裏有些委屈:“我就是想幫幫你。王總說兩個星期沒有投資就讓你走。”
“謝謝。”林之遠說。他一看夏澤慌亂不安的可憐神情就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可有些事不說清楚只會給雙方增加負擔。他想了想,對夏澤輕聲道:“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清楚。其實我現在有男朋友了。”
夏澤抿着唇,不說話。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你走後我也去找過你,想打聽你的消息。但是——”林之遠嘆息一聲:“我們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夏澤說:“我就是想幫幫你,不想讓你從公司離開。”他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小,顯得那份心思也格外卑微。
“我知道。”林之遠能夠理解夏澤的心情,他說:“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只是我不想欠你更多了。我已經還不起了。”
“我沒有要你還。”夏澤說。
“前段時間有個高個子混血總跟着我,”林之遠道:“有一天我在路上看見你們了。他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過了一會,夏澤又補充:“他在追我。”
林之遠點點頭,又跟夏澤說了一次謝謝。謝謝過去和現在,夏澤為他所做的一切。
夏澤拉開門準備出去,突然又把門關上了。他轉身對林之遠說:“遠哥,祝你幸福。”
“你也是。”
中午林之遠接到蘇昱珩的電話,問他辭職怎麽辭了這麽久。林之遠告訴他公司突然有了一筆融資,事情解決了。蘇昱珩這才放下心來。其實他讓林之遠辭職也是半真半假,主要因為覺得林之遠太辛苦。可人注定不能像電影裏那樣任性,真要丢掉一份薪資不菲的工作不是個随意作出的決定。既然能夠回歸以前的工作強度,不用頻繁的應酬以致傷身體,蘇昱珩也就不強求他辭職了。畢竟以林之遠的性格,賦閑在家絕對是無法忍受的。
這件事情解決後蘇昱珩輕松了不少。之前他每天去酒吧都是愁容滿面,周身低氣壓,員工們都不敢跟他說話。連李珊珊都早出晚歸,不想和他碰面。
蘇昱珩終于有閑心關注沈安牧與李珊珊的進展了,可沈安牧卻不太想說的樣子。他對蘇昱珩突然關注起那個這幾天總是出現在酒吧的女人感到很不解,問蘇昱珩:“你難道喜歡女的了?”
“我這不是為你考慮嗎。”蘇昱珩說:“你覺得她怎麽樣?”
沈安牧被蘇昱珩的邏輯折服了:“我就不勞您操心了。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覺得你們很配啊。”蘇昱珩覺得這一刻的自己虛僞至極,但還是硬着頭皮道:“你不覺得嗎?”
“這樣的女人我可消受不起。”沈安牧說:“而且她幾乎沒和我說過話。除了那天要了一杯瑪格麗特。”
蘇昱珩心中有些詫異。他以為以李珊珊的辦事效率至少應該和沈安牧混了個半熟,沒想到連一點進展都沒有。他更心疼李珊珊了,忍不住試探地問沈安牧:“你B大畢業的,為什麽要來這打工啊。”
沈安牧表情凝固了。從那一瞬的遲疑裏蘇昱珩看出了些端倪。他不想揭人傷疤,就說:“算了算了,當我沒問。”
當晚蘇昱珩回去的時候李珊珊和林之遠都在家。兩個人湊在電腦屏幕前小聲說話。蘇昱珩湊過去看了一眼,愣住了:“你要在A市租房子?
李珊珊說:“我們要在A市開一個分所,我是合夥人之一,過來負責這邊的事務。可能要在A市住好久,總不能一直打擾你們。”
蘇昱珩不知道這個決定裏沈安牧的因素占了幾分,忍不住說:“你們那麽多合夥人,也不一定非要你過來吧?”
林之遠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別亂說。
蘇昱珩看李珊珊不高興,趕忙補充:“我看你是躲相親來了。”
李珊珊笑了一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鬼機靈。”她今年33歲,蘇昱珩28歲,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愛敲他腦袋。
蘇昱珩對這個姐姐是打心裏崇拜的。李珊珊從小成績就好、長得漂亮,會跳舞、會畫畫。一路讀着最好的學校,進頂尖的律所,人生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可惜在愛情上過于坎坷。也許在別人看來她有不少缺點,但在蘇昱珩心裏李珊珊值得擁有一切最好的事物。蘇昱珩出車禍失去弟弟後,一度患上了抑郁症,誰的話都聽不進去,要不是李珊珊費盡心思地開解他、變着花樣地刺激他,他如今完全是另一個樣子。李珊珊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潑冷水。
下了幾場雨後,天氣越來越冷了。路旁的梧桐樹葉子仿佛一夜之間黃了一半。落葉掉到地上,混合着泥水被踩得稀爛。每到這個時候Stay的清潔工都很痛苦,蘇昱珩不得不給他們付兩倍的工資。這是蘇昱珩一年中最讨厭的一段日子。
酒吧來了許多新客人,而一些老客人,像葉衍,從周晉父親的後事之後蘇昱珩就再也沒見過。酒吧的駐唱女歌手很冷漠,蘇昱珩跟她的關系并不密切,只是按期付錢。不像以前跟蘋果樹的人一樣,還會一起喝酒。Chris來Stay的頻率也少了,但只要他在,就仍是萬衆矚目的焦點。
李珊珊現在是Stay常客,只要得了空就會來酒吧坐坐,一開始客人們還覺得新奇,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蘇昱珩沒跟酒吧的員工說李珊珊是他表姐,每次李珊珊來Stay,蘇昱珩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角落裏,看着她霸占以前自己最愛坐的吧臺邊的椅子,要一杯酒慢慢地喝,偶爾和沈安牧說幾句話。
有時候林之遠下班後也會直接來酒吧,兩個人無所事事地靠坐在一起,随便聊會天。盡管外面刮着蕭瑟的秋風,裏面卻溫暖的像個大火爐。日子平淡而安逸,蘇昱珩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麽讨厭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