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難得周末,林之遠和蘇昱珩準備去超市給冰箱補貨。兩人一路插科打诨,倒也不覺得堵車的時間難捱。
前面的車又亮起了剎車燈,林之遠無奈減速。蘇昱珩突然搖下車窗,指着不遠處的一棟高樓道:“那就是A市新建的號稱六星級的高檔酒店?”
林之遠掃了一眼:“是啊,別看外面挺普通,據說裏面特別奢華。”
蘇昱珩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突然,他神色一變,指着一個方向道:“林之遠,你看那是不是周晉?”
林之遠偏頭看了一眼,正從那所高檔酒店走出來的二人,不是葉衍和周晉又是誰?
蘇昱珩頓時氣得指尖和嘴唇都在發抖,林之遠不忍,輕輕按下他伸出的手指,溫聲安慰道:“那麽遠呢,你是不是看錯了?”
蘇昱珩立刻就要下車,林之遠忙鎖了車門,不斷地勸他:“你冷靜點,說不定看錯了。”
那邊葉衍和周晉上了一輛黑色轎車,蘇昱珩更是急得狂拍車門,他吼道:“我怎麽可能看錯!他那麽像我弟弟!”
林之遠也吼道:“他不是你弟弟!”
葉衍的車開動了,不一會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裏。蘇昱珩還是很暴躁:“他怎麽能這樣!上次我幫他攔下了,還不到一個月就……”
“周晉不是你弟弟。”林之遠冷冷道:“你弟弟已經死了。”
“我知道我弟弟已經死了!不用你告訴我!”蘇昱珩用拳頭砸車門:“你給我打開!”
林之遠嘆了口氣,不開車門也不說話。車子開過擁堵路段,蘇昱珩終于冷靜了些,他頹然地用一只手撐着額頭,神色厭厭,不知在想什麽。
“昱珩,你聽我說”,林之遠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你把周晉當弟弟保護,可你從沒問過他的想法。你一直說他不喜歡男人,可真的是這樣嗎?你把對弟弟的愧疚傾注在他身上,總想補償他、保護他,不讓他受一點傷害,可那畢竟是他的人生,只有他才能負責。”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就算他喜歡男人,也不能跟那個混蛋啊。”蘇昱珩咬牙切齒地說:“葉衍那個王八蛋最會騙小男生了。”
“你怎麽知道是葉衍騙他?”林之遠道:“萬一他是自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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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昱珩立刻語氣急促地反駁:“那不可能!”說完之後,他頓了一會,像是說服自己一樣又重複了一遍:“那不可能。”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裏,周晉将衣領向上扯了扯,試圖遮住脖子上的吻痕。葉衍坐在旁邊,正在看電腦裏的文件,餘光瞥見周晉的動作,随口道:“剛才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你們老板了。他也看見我了。”
“什麽?”周晉一聽臉都白了,他的嗓子還啞着,這一聲喊得差點破音。
“你激動什麽。”葉衍把電腦放在一邊,湊近他,觀察他緊張中混合着羞憤的神情,以及那淚光瑩瑩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喜歡他是不是?”
周晉不欲與他對視,偏過頭去,卻被男人用力地捏住下巴轉了回來。葉衍笑起來的時候有笑紋,看起來親切極了,但他的眼睛卻像寒冬的雪原,常常令人從心底裏生出冷意來。
“別胡說。”周晉掙紮了一下,葉衍捏得他更疼了。
葉衍松了手,周晉的下颌頓時紅了一片,他冷笑道:“我看你那個蘇哥根本不喜歡你嘛,上次他還警告我離你遠點,說你是直的,笑死了,真沒見過這種搞不清狀況還愛當英雄的人。”
周晉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高聲質問:“你憑什麽說他?”
“難道不是嗎?”葉衍反問:“我強迫你了?不是你自願和我上床的?”
“你……”周晉本就白皙的一張臉這會更是一絲血色都無:“是你乘人之危……要不是我爸的病需要幫忙,我也不會這樣……”
葉衍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他對周晉道:“這個社會本就不公平。我掌握着資源,你用身體來換,算什麽乘人之危?蘇昱珩之前給你借過一筆錢對不對?你不想再問他借,欠得越多,你們就越不平等,你就越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永遠也不會認可你,你們永遠不可能。”
“你胡說!你胡說!”周晉啞着嗓子重複。葉衍字字如刀,頃刻間将他切割得體無完膚,而他無法反駁,因為句句屬實。
周晉把臉埋在臂彎裏,默不作聲地流眼淚。葉衍抽了張紙巾給他,嫌棄地說:“真夠麻煩的。”
周晉擦幹眼淚,把打濕的紙巾捏成一團攥在手裏,半晌低聲問道:“我爸的事,你會幫忙吧?”
葉衍看着他紅腫的眼睛,語氣不由得放軟了些,他保證道:“我從不食言。”
當天下午,蘇昱珩一進Stay就問:“周晉來了沒?”
員工們都搖頭,沈安牧說:“好像生病請假了,你問問領班。”
蘇昱珩找到小劉詢問,得知周晉果真請了病假。
“生個屁的病,讓他來!”蘇昱珩怒道。
小劉第一次見他發那麽大的火,忐忑道:“那我現在給小周打電話。”
過了一會,小劉正在電話裏對周晉說“老板發了好大的火,讓你趕緊過來”的時候,看見蘇昱珩又折了回來,對他擺擺手:“算了算了,讓他養好病再來!”
蘇昱珩嘴硬心軟,不管對周晉怎麽生氣,還是不忍看他來回折騰。沒想到不久後周晉還是來了酒吧。他穿着一件長袖襯衫,扣子扣得嚴嚴實實,沖蘇昱珩恭敬地打招呼:“蘇哥。”
蘇昱珩快步上前,在酒吧門口不遠處截住了他。周晉臉色憔悴,眼圈烏青,蘇昱珩問道:“病了?”
周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蘇昱珩見他這副躲躲閃閃的樣子就火大,咄咄逼人地問:“你昨晚去哪了?”
周晉飛快地看他一眼,又低頭望着腳尖,他支支吾吾:“我……我跟……葉先生在一起。”
“葉先生?”蘇昱珩拔高音量,注意到周圍有人看過來,又連忙壓低聲音:“葉衍?你為什麽和他在一起?他是什麽人我沒告訴過你?”
“我知道……”周晉嗫嚅着說,他的頭垂得更低了:“我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麽?”蘇昱珩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催促起來,而且他心裏覺得周晉是在找借口,語氣越發嚴厲:“你告訴我你因為什麽?!”
周晉猛地擡起頭,他直視蘇昱珩,語氣急促地說:“因為我喜歡他。”
蘇昱珩表情凝固了,他像是聽不懂周晉的話似的,直愣愣地看着他。
周晉一瞬間就後悔了。他剛想開口解釋,将心中壓抑的情感全部告知對方,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啊,他喜歡我,蘇老板有什麽問題嗎?”
周晉回過頭,看見葉衍抱臂站在他們身後,一副好整以暇的看戲模樣,唇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蘇昱珩這才回過神來,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流連,半晌才勉強笑道:“沒問題。”接着他轉向周晉:“林之遠說得對,我不應該管你那麽多。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就上樓去了。
周晉在他身後緊張地叫:“蘇哥!”
蘇昱珩沒再回頭,只是揚了揚手。轉彎的時候,他從餘光瞥見葉衍把周晉帶走了。
當天蘇昱珩很早就回了家。林之遠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一定跟周晉發生了沖突,一邊覺得他瞎操心一邊為他心疼。
蘇昱珩把下午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問林之遠:“你說是不是另有隐情?”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林之遠說:“就算是你弟弟,你也不該管這麽多,都是成年人,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你這個人,”蘇昱珩啧了一聲:“這麽多年還是這麽鐵石心腸。”
“我說得不對嗎?”
“對!非常對!”蘇昱珩頗為感慨的樣子:“以後我再管周晉的事我就跟他姓。”
“跟他姓幹什麽呀,”林之遠促狹地眨着眼睛:“要姓也是跟我姓啊林太太。”
“我操!”蘇昱珩像一只尾巴燒着的貓,氣急敗壞道:“你有病啊林之遠!”
“我這不逗你玩嘛。”
蘇昱珩一臉嫌棄,憋了半天才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晚上睡覺前,蘇昱珩像是有什麽事要說,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林之遠看在眼裏,也不戳穿他。直到兩人在床上躺好,蘇昱珩才道:“那個,有個事想跟你說一下,挺不好意思的。”
“哦,你想做?”林之遠問。
“什麽?”蘇昱珩差點從床上掉下去:“我覺得我真是越來越不認識你了,以前你不是這麽愛開黃腔的人啊。”
“嗯,”林之遠認同地點點頭:“跟你在一起後就變了。”
聽到“在一起”三個字,蘇昱珩像是吃了一顆奶糖,甜得說不出話來。他咳了一聲,說道:“你可別把鍋甩給我。說正事,我媽說他後天要來看我……嗯,所以我在想……”
“我明白,我回我那住幾天。”林之遠接過話頭。
蘇昱珩在心裏又一次為林之遠的體貼加分,嘴上道:“謝了啊。你也知道,我家裏始終不能接受,我爸已經當沒我這個兒子了,我媽雖然也不認同,但我當初開酒吧的時候還偷偷給過我一筆錢……我不能不考慮她的感受。”
林之遠道:“我明白,你不用給我解釋這麽多。後天剛好是周一,我就不回這邊了。”
“嗯。”
“沒點補償?”林之遠問。
蘇昱珩轉過頭和他對視,兩人越靠越近,直到對方的瞳仁裏只剩下自己的影子,耳邊只能聽到接吻時發出的吮吸聲。
後來不免又互相幫忙了一番,這次林之遠沒拒絕蘇昱珩用手幫他解決的提議,只是他射了之後,附在蘇昱珩耳邊悄聲道:“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第二天林之遠一早就起來了,他在廚房裏煮粥的時候,蘇昱珩眯着眼睛,仿佛夢游似的走了過來。他還沒睡醒,看見林之遠,有氣無力地說:“要讓你出去住我還挺愧疚的,本想做個早飯補償一下,結果還被你搶了。”
“不用了,昨晚不是補償過了?要不再補償一下吧。”林之遠在蘇昱珩唇上啄了一下。蘇昱珩迷迷糊糊地,勾着林之遠的脖子啄了回去,兩人黏黏糊糊地親了會,誰也沒注意到大門已經打開。直到客廳傳來一聲巨響,兩人吓了一跳,這才分開。掉在地上的是一口鍋,此刻還在地上撲騰,發出一連串的刺耳聲音。一個大購物袋掉在地上,從裏面滾出些西紅柿。蘇昱珩的母親站在茶幾旁,指着蘇昱珩,顫抖着聲音罵道:“你還不知悔改!”
“媽……”蘇昱珩看見母親的那一刻臉都白了,他小聲問:“你不是說……”
“我不是說明天才來嗎?”蘇母替他說完,冷冷道:“我要不這麽說,能看見這一幕?”
蘇昱珩的母親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平時在家裏做不了主,總是有些低眉順眼的樣子。自從兒子領了個男人回來被蘇昱珩父親揍了一頓後,她多次苦勸,但兒子始終沒有“好轉”的跡象,她的脾氣就逐漸變得強硬易怒。
林之遠看蘇昱珩不說話,氣氛十分緊張,遂對蘇母道:“阿姨您好,我叫……”
“我管你叫什麽!你現在就給我滾!”
蘇昱珩推了推林之遠,他不願林之遠看到這難堪的一幕,輕聲道:“你先走吧。”
林之遠搖搖頭,他不想走,他覺得兩人遲早要面對這個難題,不願意只讓蘇昱珩一個人扛。誰知蘇昱珩卻有些生氣了,他又推了林之遠一把:“叫你走!”
林之遠進卧室換衣服,蘇母注意到他進的是兒子平時睡的卧室,臉色更難看了。
林之遠換了衣服,沖蘇母點點頭:“阿姨我先走了。”
門在身後關上了,林之遠覺得那扇門仿佛是蘇昱珩的心門,裏面藏着他所有用驕傲粉飾的痛苦,難以敲開。蘇昱珩曾經帶陳與橋回家,那麽,陳與橋敲開過那扇門嗎?
林之遠不欲多想,無聊地翻起手機。公司微信群裏格外熱鬧,林之遠翻了翻,發現大家相約聚餐,既為老李接風,也為迎接新來的小帥哥。有人艾特林之遠,問他去不去,一個眼熟的兔子頭像在下面回複:“林經理一定要來啊!”
林之遠看了那個兔子半晌,回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