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消香斷有誰憐(一) (4)
你來了。”我看見了他,立在陽臺上,依舊是紫黑色的影子。
“是你讓我來的啊。”
“我讓你來,你就來了嗎?”
“是啊。”
“你在幹什麽?”
“曬月光。”
他的身體融在紫黑色的霧氣裏,竟然漸漸清晰起來。我立在他的身後,不害怕了。我覺得,他根本不是什麽厲鬼,只是孤寂了幾千年的靈魂。
“你在看什麽?”他問我。
“在看你。”我回答,“你,是不是活了幾千年了?”
“是死了幾千年。”
“哦。”
“你不怕我嗎?”
“剛剛是怕的,現在不怕了。”
“是麽?”
“我覺得你很可憐。”
他忽然大笑起來:“可憐?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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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明媚鮮豔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三)
我們誤讀了這世界,反說它欺騙了我們(三)
他是南北朝的大将軍,十九歲就獲得至高的榮耀,但他一定很孤獨吧,十九歲飲毒而亡,一定死得不甘心,否則怎麽會放棄了輪回,生生世世只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一千五百年,他獨自度過的時光,一定是極度痛苦的吧?
我伸出手抱住他。我只是凡人,我不記得我的前世是什麽,但是,我們前世一定 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吧?否則,一千五百年,他為什麽要來找我?為什麽我舍不得放開他?
“你是誰。”我問他。
“你忘記了嗎?······你明明已經知道了啊。”
“我是守靈人,對嗎?守靈人到底是什麽?”
他口中呢喃着,紫黑色的身影慢慢淡去,最後變成空氣。
我知道了。
我是守靈人,我生生世世都要守護他。我是他的奴隸,我要守護他。
“守靈人。”
“你讓我守靈,我幫你複生。”
“你幫我殺人,我讓你永生。”
“給我你純淨的靈魂。你将灰飛煙滅。”
我只能當我自己做了很多天的夢。昏昏沉沉的。
千年前的玉指環。乳白色,很美又很詭異,它的中間有一條微小的裂縫,很刺眼。
鸩毒交給我這樣的一個東西,是什麽意思呢?
玉是通靈的寶物,這枚玉指環,不會是用來招魂的吧?
我仔細端詳着,從那道裂痕來看,一千五百年前,這枚玉指環的身上一定有一個很凄美的故事。
人是有前世的吧?不然,怎麽會這樣的熟悉?
“詩欹。”哥哥站在房間門口叫我。
我連忙藏好那枚玉指環,可是他還是看見了。
“什麽東西啊?”他拿過那枚玉指環,臉色瞬間就變了。
“怎麽了?”
“這個東西,為什麽在你這裏?”
“哥哥?”
到底--是什麽?他在瞞着我。他搶走了我的玉指環。
“他來找你了是不是?是不是他來找你了?”哥哥露出了驚恐的神情--怎麽了?
“哥哥,他是誰?”
“我就知道,躲不過的,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找到你的,我就知道,他又來找你了--”
“哥哥,你知道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我躲不過什麽?”
哥哥突然不說話了,怔怔的停了許久。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那樣奇怪的神情,我不敢再問了。
哥哥突然抱住我,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詩欹,你見過那個人是不是?”他問我。
“鸩毒?哥哥也見過他嗎?他不是人--”
“不,我看不見的,只有你能看見他。”
“為什麽?”
“以後--不對,永遠不要問為什麽,以後,他叫你怎麽做,就怎麽做吧,不要違抗他。”
“為什麽?”
“我說過不要問為什麽!”他厲聲喝道,然後,跌跌撞撞的跑出門去,他拿走了我的玉指環。
到底是怎麽樣的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鸩毒--他不是鬼嗎?為什麽只有我能看見他?為什麽哥哥會知道?為什麽他會那麽害怕?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他們都詫異的望着我,一派冷漠。仿佛我是剛出獄的囚徒,腳上的鐐铐還來不及解除。彷徨、恐懼、不安,瑟縮成一團。仿佛我看到的黑色槍口會冒出黑煙,然後--“嗖--”--子彈射入眉心。這是我第一次踏入停屍間的感受。
所有的“人”都不動了,只有我一個人散發着熱氣。
而“他們”都在看着我,但是我看不見他們。
我想起兩個小時前,我和哥哥還在家裏,他驚恐萬分的抱着我,然後奪門而出。
一個小時前,哥哥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詩欹,永遠不要背叛自己的命運。我愛你。”
然後,我現在站的地方,是警察局的停屍間。
站在門口,有人為我開門,我攔住了。
我伸出手,敲了敲門,我多麽盼望有人會來給我開門。
可是沒有。
門打開了,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哥哥躺在最左邊的床上。
我喜歡他,絲毫不用掩飾。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我知道他也愛我。我知道他的愛,只會屬于我一個人。我也知道他的愛,不會只在這個停屍間裏。
哥哥當然殺過人,他是神槍手,擊斃過三個犯罪分子。我知道他這樣做,與血腥無關。
我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在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一定是恐懼到了極點的。可是,他就是想要讓我恐懼吧?不然,為什麽要讓我來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見他?
他曾經那麽高大帥氣,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可是--哥哥,你現在真醜。
他當然很醜,他躺在那裏,變成了一個死人。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如果--你死了呢?
我曾經這樣想。
他胸口的血跡還在,整個身子發黑發紫,像恐怖片裏最醜陋的冤魂。
一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有人想要安慰我,但是終究沒有聲音。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有人這樣對我說。
可是我不想哭,怎麽辦?我連流淚的欲望也沒有了。
“早上還好好的,怎麽會·········--”終于有人哭了出來,是一個年輕的刑警,是哥哥的同事。
“詩欹,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的--”說話的是刑偵科的科長,哥哥的上司。
“居然有人對刑警下手--”
“真殘忍啊--”
有人要把我帶出去,可是我不想動了。似乎這裏的溫度太低,我已經凍僵了所以動彈不得。
他是南北朝的大将軍,十九歲就獲得至高的榮耀,但他一定很孤獨吧,十九歲飲毒而亡,一定死得不甘心,否則怎麽會放棄了輪回,生生世世只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一千五百年,他獨自度過的時光,一定是極度痛苦的吧?
我伸出手抱住他。我只是凡人,我不記得我的前世是什麽,但是,我們前世一定 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吧?否則,一千五百年,他為什麽要來找我?為什麽我舍不得放開他?
“你是誰。”我問他。
“你忘記了嗎?······你明明已經知道了啊。”
“我是守靈人,對嗎?守靈人到底是什麽?”
他口中呢喃着,紫黑色的身影慢慢淡去,最後變成空氣。
我知道了。
我是守靈人,我生生世世都要守護他。我是他的奴隸,我要守護他。
“守靈人。”
“你讓我守靈,我幫你複生。”
“你幫我殺人,我讓你永生。”
“給我你純淨的靈魂。你将灰飛煙滅。”
我只能當我自己做了很多天的夢。昏昏沉沉的。
千年前的玉指環。乳白色,很美又很詭異,它的中間有一條微小的裂縫,很刺眼。
鸩毒交給我這樣的一個東西,是什麽意思呢?
玉是通靈的寶物,這枚玉指環,不會是用來招魂的吧?
我仔細端詳着,從那道裂痕來看,一千五百年前,這枚玉指環的身上一定有一個很凄美的故事。
人是有前世的吧?不然,怎麽會這樣的熟悉?
“詩欹。”哥哥站在房間門口叫我。
我連忙藏好那枚玉指環,可是他還是看見了。
“什麽東西啊?”他拿過那枚玉指環,臉色瞬間就變了。
“怎麽了?”
“這個東西,為什麽在你這裏?”
“哥哥?”
到底--是什麽?他在瞞着我。他搶走了我的玉指環。
“他來找你了是不是?是不是他來找你了?”哥哥露出了驚恐的神情--怎麽了?
“哥哥,他是誰?”
“我就知道,躲不過的,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找到你的,我就知道,他又來找你了--”
“哥哥,你知道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我躲不過什麽?”
哥哥突然不說話了,怔怔的停了許久。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那樣奇怪的神情,我不敢再問了。
哥哥突然抱住我,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詩欹,你見過那個人是不是?”他問我。
“鸩毒?哥哥也見過他嗎?他不是人--”
“不,我看不見的,只有你能看見他。”
“為什麽?”
“以後--不對,永遠不要問為什麽,以後,他叫你怎麽做,就怎麽做吧,不要違抗他。”
“為什麽?”
“我說過不要問為什麽!”他厲聲喝道,然後,跌跌撞撞的跑出門去,他拿走了我的玉指環。
到底是怎麽樣的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鸩毒--他不是鬼嗎?為什麽只有我能看見他?為什麽哥哥會知道?為什麽他會那麽害怕?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他們都詫異的望着我,一派冷漠。仿佛我是剛出獄的囚徒,腳上的鐐铐還來不及解除。彷徨、恐懼、不安,瑟縮成一團。仿佛我看到的黑色槍口會冒出黑煙,然後--“嗖--”--子彈射入眉心。這是我第一次踏入停屍間的感受。
所有的“人”都不動了,只有我一個人散發着熱氣。
而“他們”都在看着我,但是我看不見他們。
我想起兩個小時前,我和哥哥還在家裏,他驚恐萬分的抱着我,然後奪門而出。
一個小時前,哥哥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詩欹,永遠不要背叛自己的命運。我愛你。”
------題外話------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四)
然後,我現在站的地方,是警察局的停屍間。
站在門口,有人為我開門,我攔住了。
我伸出手,敲了敲門,我多麽盼望有人會來給我開門。
可是沒有。
門打開了,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哥哥躺在最左邊的床上。
我喜歡他,絲毫不用掩飾。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我知道他也愛我。我知道他的愛,只會屬于我一個人。我也知道他的愛,不會只在這個停屍間裏。
哥哥當然殺過人,他是神槍手,擊斃過三個犯罪分子。我知道他這樣做,與血腥無關。
我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在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一定是恐懼到了極點的。可是,他就是想要讓我恐懼吧?不然,為什麽要讓我來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見他?
他曾經那麽高大帥氣,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可是--哥哥,你現在真醜。
他當然很醜,他躺在那裏,變成了一個死人。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如果--你死了呢?
我曾經這樣想。
他胸口的血跡還在,整個身子發黑發紫,像恐怖片裏最醜陋的冤魂。
一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有人想要安慰我,但是終究沒有聲音。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有人這樣對我說。
可是我不想哭,怎麽辦?我連流淚的欲望也沒有了。
“早上還好好的,怎麽會·········--”終于有人哭了出來,是一個年輕的刑警,是哥哥的同事。
“詩欹,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的--”說話的是刑偵科的科長,哥哥的上司。
“居然有人對刑警下手--”
“真殘忍啊--”
有人要把我帶出去,可是我不想動了。似乎這裏的溫度太低,我已經凍僵了所以動彈不得。
“把玉指環拿回來。”我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我驚訝的轉身,可是什麽也沒有。說話的人是誰?
玉指環,玉指環--難道哥哥是因為這個才死的嗎?
“詩欹,你要裝傻到什麽時候?”那個聲音又響起。
我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耳邊一直有一個聲音:“詩欹,你要裝傻到什麽時候?”
“詩欹,你要裝傻到什麽時候?”
可是,只有我聽得見。
“詩欹小姐。”有兩個刑警在我身邊坐下,“我知道,在現在的情形下,要你說什麽是很痛苦的,但是人死不能複生,還請你--”
“你們要問什麽,說吧。”我說。
他們似乎愣了愣:“哦,那個--是這樣的,詩微的死,在局裏引起很大的震動,我們認為,兇手的這種做法,是向警方的挑戰,那個,請你回憶一下,詩微最近是否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他是怎麽死的?兇器呢?”
“初步鑒定,兇器應該是水果刀一類的利器。還有,那個--”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枚玉指環來,“他死的時候,手中緊緊握着這枚玉指環,詩欹小姐,請問就認識它嗎?”
我将玉指環拿在手裏:“是我的東西。”
“哦,有什麽意義嗎?他臨死也握着它。”
“我不知道,我可以拿走嗎?”
“這個恐怕不行,我們還要做進一步的研究。”
“把玉指環拿回來。”那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你出來!是你幹的對不對?你到底是誰!”我站起身,對着空氣大喊。
我看不見,我什麽也看不見--為什麽我的哥哥要死--而我像個傻瓜一樣被你擺布--你這個魔鬼。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離開警局的,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裏,而那枚玉指環,被我牢牢地攥在手心。
“你醒了?”是剛才問我話的那個刑警。
“到底怎麽了?”
“你突然大叫起來,我們都吓了一跳,然後你就昏倒了。”
我牢牢的抓住玉指環:“對不起,我可以走了嗎?”
“身體沒事吧?要打完這瓶點滴再說。”
我一把拔掉針頭,從床上站起。
“你--你現在還不能走--”
我走了出去,他們在後面追我--而我,不可以被追上--不可以--
一股大力把我拉了過去--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夜。玉指環還在我的手裏。
這裏,是那座陵墓。鸩毒的墓。
“醒了?”
“你來了。”我站起身。望着那個紫黑色的身影。
“我一直在這裏。等你。”他笑了。
“是你要我拿回玉指環的,給你。”我把玉指環遞給他。
“是你的東西。”
“我的--東西?為什麽?”
“你要裝傻到何時?守靈人。”
“我不明白。”
“你忘記了?不,你明明已經知道了啊。”
“為什麽我哥哥要死?”
“為什麽問我呢?明明是你殺了他。”
“所以,為什麽我要殺了他?為什麽哥哥要我聽你的命令?為什麽即使是他死亡的命令我也必須執行?為什麽我無法違抗你?”
我親手殺了我哥哥,只是因為一個鬼魂的命令?為什麽?為什麽我是守靈人!
“告訴我真相。”
“他是第一個,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荒謬。
他告訴我,我要替他殺一千個人,一千個--然後,他就可以複活。
複活--多可笑的字眼啊,他受了一千五百年的孤獨痛苦,只為了在這個時空裏複活。用一千條人命祭奠的鬼魂,真的可以複活嗎?那又為什麽,要選中我去完成這樣的使命。更可笑的是,我無法違抗,更不想違抗這樣慘烈的命令。
“你要複活,又為什麽要等待一千五百年?為什麽偏偏要選中我當你的守靈人?”
“你錯了,不是我選中你,是你選中了我--這不是你的宿命,是我的宿命。不是你不能違抗我,是我不能違抗你。”
因此,我是守靈人。
據說人渴望到極點的時候,會産生真實的幻覺。若只是幻覺,為什麽哥哥會死啊--真的是我殺了他嗎?
鸩毒,為什麽你要來到這裏。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我也永遠不會懂得,宿命才是真相。
如他所願,我開始不斷的殺人。
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這樣子的能力,那種感覺,就像是我是掌控一切的神,我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我知道這是玉指環賜予我的能量。我終于知道了鸩毒說的意思。我原來不是被命令去殺人的,而是,我想要去殺人--我終于明白我的宿命并不是做一個鬼魂殺人的工具,而是借助鬼魂的力量去滿足自己血腥欲望。
20、30、100、200、500、800、900······
死在我手中的人數不斷增加,終于我殺了998個人了,而現在,第999個人也快要死在我手裏了。
似乎不斷死亡的人已經引起了大恐慌,所以晚上已經很難在外面看見人了。可是我殺人,只能在晚上。我說過,我是借助玉指環的力量殺人的,玉指環是鸩毒給我的,鬼魂總是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的。而似乎--我也已經無法在陽光下生存了。
壞事做多了的人,總是害怕自己待在太明亮的地方的。
鸩毒給我的規定是,每天晚上要殺5個人,兩百天,兩百天來我每夜都在重複同樣的事情,最初是享受的,可是現在,我厭倦了。第999個人在我面前跪地哀求,好惡心。
貪生怕死的人,是不配活着的,而在死亡面前裝出一副臨危不懼的樣子,我更是覺得虛僞。有什麽人是不怕死的呢?
他死了。我殺了他,已經很熟練了。
玉指環的表面有一道裂縫,鸩毒說,殺了一千個人,裂縫就會消失,他也就可以複活了。
“999。”
鸩毒從更黑暗的地方走出來:“還有最後一個--是誰呢?”
我殺過各種各樣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孕婦、甚至剛出生的嬰兒,從街頭流浪的乞丐到政界要人,這一次,我想換一個不一樣的。畢竟,是最後一個了啊。
“你找到目标了嗎?”我問他,“最後一個,你想殺誰?”
“最後一個,我不想殺。”他的臉色突然沉重起來。
“誰呢?”
“你。”
“你想讓我--殺了我自己嗎?”
“我不想。”
“可是我,卻必須死嗎?”
“其實--”
“其實,我是知道的吧。鸩毒,你想瞞我到何時?”
“為什麽--”
“鸩毒,你為什麽要選中我,我又、為什麽要選中你?”
如果我死了,他就真的可以複活嗎?用一千條人命換來的生命,值得嗎?若是不值得,他又為什麽要等待一千五百年?
我這個人類的軀體生命太過短暫,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是如何忍受一千五百年的孤獨,望着陽光卻無法靠近,站在明亮的地方便會灰飛煙滅的痛苦,我是永遠無法體會的,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極度痛苦的吧。我能夠為了自己幾十年的生命,放棄他一千五百年的等待嗎?
人是有前世的吧,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深愛着他,不然今生,我不會甘願做他的守靈人。
“鸩毒,為什麽你不顧一切也想要複活呢?”
“為什麽?呵,我也不知道啊。”他開始抱着我。
------題外話------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五)
我們誤讀了這世界,反說它欺騙了我們(五)
他說他喜歡抱着我,我的身體總是溫暖的,他無法靠近光明和溫暖的東西,除了我。他說他在漫長黑暗的等待裏,唯一的希望就是這樣子的溫暖。我可以舍棄他那樣微小的希望嗎?
“也許是我的生命太短了,我不想就這樣冰冷的消失,哪怕一刻鐘也好,我想要這樣子溫暖的活着。當我知道如果我用一千五百年的時間可以換這樣的溫暖的時候,我覺得我付出一切也願意。別人的生命如何與我無關,我只是想要這樣子的溫暖而已。‘守靈人,救救我,這裏太冷了,帶我到溫暖的地方去’,我曾經是這樣希望的。”
“可是現在,快要實現了不是嗎?我的主人。”
“傳說······”他笑道,“縱使真的存在,也沒有辦法做到的。”
“那你為什麽要找到我。如果沒有那樣的信心。為什麽要在我的生命裏出現。我本來可以永遠溫暖的活着,因為你,我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我躲在黑暗裏不停的殺人,現在連我都不敢待在陽光下了,你卻要放棄了。”
“如果我早知道我會舍不得,我不會等待一千五百年。如今我真的舍不得了,就這樣吧。”
“還缺少什麽?你又舍不得什麽?”
“還少一樣東西。”他舉起那根慘白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抓住他的手,冰冷。總有一天,我要讓它恢複血色的。
“縱使有一千條人命的祭祀,也是不夠的。缺少的東西,是我不願意交出來的。”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我也知道為什麽他不願意。
“用我的血,換你的重生。”我對他說。
“我曾經也是這樣想的。”
也就是說,他現在不那樣想了。
守靈人的處子之血,只有我。
“既然舍不得,那這一千五百年算什麽?你以為你的一千五百年可以從頭來過嗎?”
他說,如果要舍棄我的生命,去換他的生命,而失去我此刻的溫暖,他寧可不要。
我懂他的意思,他說,就當一切只是徒勞。
所以,一切只是徒勞。我狠狠吻他冰冷的唇,想要把自己的溫度給他,一切只是徒勞。
可是,他不會懂得,我殺過各種各樣的人,我試過無數的殺人方法,唯一沒有試過的,是自殺。
我想要嘗試,不是為了他,是為了自己的欲望。
他說對了,不是他選中我,是我選中了他--這不是我的宿命,是他的宿命。不是我不能違抗他,是他不能違抗我。“
所以,我将匕首插進自己的身體。
我感覺到了,我殺過那麽多人,可是我從來不知道死亡的滋味。現在,我終于知道了,我的身體在慢慢變冷,而緊抱着我的他的身體逐漸溫暖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這樣的溫暖是多麽美好,就算是耗費一千五百年,也是值得的。
我也想試試,等待一千五百年的感覺,然後,一千五百年後我再遇到他,可以告訴他,我們前世,相愛過。這一世,他是我的守靈人。所謂的輪回,就是這樣吧。另附: (三)
寂寞一葉月光
喜歡在寒冷的夜裏獨自吹風,忘記了是秋天還是冬天,夜晚的風永遠也沒有止息的時候。我立在燈光看不見的黑暗裏,想象着周圍的蕭索。好像手腳也都麻木掉了動一動就會有無數只螞蟻噬咬我的肌膚,再動一動那些螞蟻就會掉進油鍋裏發出慘叫。
所以我不敢動,于是就真的麻木了。
我不明白為什麽我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聽歌,一個人活着。就在我舉杯邀明月的時候月光也不願意照到我身上;在我大喊我寂寞我空虛的時候我的寂寞已經填補不了我的空虛。
我輕輕摸着圍牆的欄杆想象着自己被囚禁在暴室裏,身後的樹木在夜色裏化為最兇猛的吏卒向我撲來。我身後是囚籠,兩邊是牆壁。我別無選擇。它們獰笑着笑我的癡心妄想。
我有什麽錯,我只是想逃離這裏,可是外面變成了高樓林立極目望去除了牆還是牆,逃出了這座囚籠有更大的囚籠在等我--鑽進去。獄卒笑我的異想天開,我瞪着血紅的雙眼。總有一天,梅菲斯特會來救我,那時候,你們都将死無葬身之地。
有幾個白人把我壓倒在白色的地方,好像蠶寶寶不停吐着絲把那個世界染成一片灰白。鳳凰得不到涅盤的那一天。
你們這些傻瓜,我哈哈大笑着,有一個白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掙脫那些手。我的手裏射出白光然後他們就都倒在地上。愚蠢的土著人。現在,我有了神力,我是神。他們全部都向我下跪只有一個白人--他抿起嘴角,我知道他不服我的統治。我要讓他知道,違背我的下場--他跪下了,我打斷了他的腿。
很好。
有一只螞蟻似乎跑錯了地方,它從門縫裏進來,沿着瓷磚線爬,一直爬一直爬,爬上了我的衣架,爬到了我的卧榻--然後它倒下了,這是我的魔法,我聞到一股沁人的芬芳。
我現在知道了我寂寞的原因了--我的血統至高無上,我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那些凡人,不配與我為伍。之前我好像失憶了,但現在,我全記起來了,我是神,我支配者這裏。凡人不會懂我。我徘徊的時候月光也在徘徊,我旋轉時影子也開始淩亂。
但是我被囚禁在這裏--在我的宮殿裏。我坐擁整個天下,但我連這張床也無法離開。為了扼制我的野心,我給自己下了詛咒--詛咒我一生一世也無法離開這裏。這是神也無法破解的詛咒,我是神。
但我後悔了。想要出去,對于野心我已經厭倦了。可是我出不去。
那些白人是最忠誠的衛士,我創造了他們但是卻無法打敗他們。我被自己困住了。
我從來沒有這樣懊悔過。我歇斯底裏地發狂,可那些白人面無表情。其中一個,舉着魔杖,遠遠退去。
一群螞蟻蜂擁而來,這是些擁有翅膀的螞蟻,它們撲倒在我的臉上,身上,蠶食我的肉體。吃吧,咬吧,作為神的我不會感覺到任何疼痛。那麽不知道吧,等這些螞蟻長大了,就會成為我沖破詛咒最鋒利的武器。
我躺在我的龍床上,心滿意足地笑了。
一陣刺耳的聲音沖進我的耳膜,緊接着,是一陣濃烈的芬芳。
透過霧氣我看見--一個白人,大約是個女人--我從不記得我創造過這樣一個尤物--她摘下面罩,露出一口白牙。
她一手拿着殺蟲劑,一手拿着一小瓶藥片,她沖我笑了,我肯定,這個女人,是個仙女。但是,我是神,我這樣告訴她。她竟皺起了眉。
”先生,我把藥放這裏了。“
謊話說了一千次,就變成真話了。可惜這世上還是有人知道那是謊話;夢做了太久,就忘記現實了,可惜終究會醒。第五章
誰念西風獨自涼(一)
--沒有公元零年的時光,我已在公元前老去(一)
昨天是我的童年;今天是我的少年;明天是我的青年。我向往明天,青春煥發,神采飛揚,像大哥哥大姐姐們一樣,洋溢着理想的光焰,可是對生活的想念。我很留戀昨天,透明的天真,一般的爛漫······并且,并且總是想把我這顆永遠的童心,去童話明天的世界,是它不受污染。這是幻想麽?也許。唉,人們想回到現實之間,不管路途有多麽遙遠,我想,總有那麽一天······
--摘自母親的日記我擁有公元前的記憶,真的。不騙你。
我活在21世紀,也活在公元前。我的靈魂在時空裏任意穿梭。
公元前,我是趙國的歌妓,邯鄲第一藝妓陸小晴的名字無人不曉。秦軍勢如破竹攻破都城的時候,我立在窗前歌唱。天下之大沒有我的觀衆。血迷了我的眼,然後我死了,這聲音就湮沒在歷史的洪流裏。這一年,是公元零年。
對不起,其實,我撒謊了。我不是騙子。
我固執的相信,在公元前和公元後一定有一個公元進行時,也就是,公元零年。次刻我已經不是我,我已在公元前老去。
我不明白為什麽每天立在鏡前的那個人有血有肉,而我早已化作白骨。
也許,我有病。
我認識一個男子,他是秦國的将軍,手中握着一把烏鞘長劍,立在點将臺上,單膝跪地,接着皇帝加封的聖旨,然後他站起來,揮劍下令,傲視四方。這是他一個人的戰場,這戰場由他一個人指揮。他坑殺敵軍二十萬,他不是殘暴不仁的瘋子。他依舊舉着劍,不曾皺眉,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
毫無疑問,我是喜歡他的。所以我要為他著書立說,然而我卻忘了他的名字。原來,這個人不存在。正如公元零年的陸小晴一般死去,讓人看見了時間簡史上的殘缺空白。
------題外話------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誰念西風獨自涼(一)
沒有公元零年的時光,我已在公元前老去(一)
也許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
陸小晴,十六歲,但是我覺得我已活了幾千年。
沒有活膩,但真的活夠了。
晚上天邊出現了火燒雲,哦,那邊的世界大約又在搞什麽慶祝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