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陳昂
蕭閱才回寝宮不久那車夫左翼便急急忙忙的找了來, 說是陳昂身子不爽但又不許人靠近, 他沒辦法只得找蕭閱。
由于得知了一個重大消息,蕭閱到此刻都還有些心神不定, 咋一聽此事到有些同情陳昂了,遂立馬收拾好了狀态,換了身衣服就跟左翼往草屋而去。一路上,左翼腳步迅速神情難看不已且一言不發,蕭閱不由得猜想陳昂的身子到底不爽到了什麽程度?
這草屋蕭閱來了幾次,但每次都是在外頭亭臺連用飯也在外頭, 這園子裏面倒還是第一次進來,一進來蕭閱便聞到了一陣濃郁的藥香。他幾次靠近陳昂都因為陳昂身上那時不時散出來的藥香而使其身上的殺戾之氣減少了幾分。并且蕭閱不得不承認的是陳昂的品味和情趣真的很好,這草屋不止園子外頭就連這屋子裏頭都裝飾的富麗卻不俗氣,透着一股世外桃源的味道。
陳昂此刻便正躺在那屋中床上,遠處站在幾個侍衛, 均一臉焦急, 想靠近卻又不知因為什麽而一直保持着規矩的距離。
他不久前才去見了林齡, 怎的突然就這樣了?蕭閱疑惑。
“先生?”左翼走過去輕喚了一聲卻也和那些侍衛一樣站的較遠。
蕭閱更加不解只得走上前去,看了左翼等一眼後再将目光瞥向了床上躺着的英俊青年上。只一眼蕭閱便震驚了,只見陳昂的臉已變成凍紫色, 就好似他整個人都處在溫度極低的冰窟內一般被凍的全身發紫,可事實是如今正值初夏,天晴氣爽。
“先生你怎麽了?”蕭閱一屁股坐在陳昂床前急切的問道,左翼等卻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陳昂并沒有暈厥,只是閉着眼, 此時此刻他周身散發出的殺戮之氣比任何時候都要重,仿佛你不離他遠些他便立刻就能跳起來要了你的命一般。
“滾出去!”沉着聲,陳昂一聲怒吼,聲音咋一聽和平時無異,但蕭閱還是聽出了裏頭壓抑的痛苦。
陳昂一吼,屋內立刻噗通跪了一地的人,蕭閱卻仍急道:“快去找太醫。”
話落,左翼看了蕭閱一眼。蕭閱順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陳昂那雙掩蓋在被子下的雙腿上,瞬間有些明白了。
“滾!”陳昂抓着被褥,如一頭受傷自衛的獅子,話落的瞬間已有一侍衛被他發出的鐵片穿過了喉嚨斃命當場。下一刻,左翼便率先起身,其餘人便擡着那侍衛的屍體一起退了出去。
蕭閱仍坐着,卻覺的胳膊一緊,緊接着便一陣麻痛感直抵而來。
“先生!”
陳昂坐起身,憤怒的盯着蕭閱,“滾出去。”
蕭閱瞧他那凍紫的臉色再瞧着床頭上放着的藥碗,忙推掉他的手彎腰将那藥碗端了起來,也不多言多看直接就坐在了陳昂身前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将藥碗端到了他嘴邊,催促道:“快喝。”
陳昂眼露兇光,蕭閱卻二話不說用扶着他背的手掐住他的兩頰迫使他張開了嘴,并且将藥灌了下去。
“苦口良藥,先生說是與不是?”看着空了的碗蕭閱很是閑适的笑了笑。
陳昂看着他,臉色難看但目光卻不可怕。蕭閱低頭一揚嘴角,卻見他突然躺倒而下。
“先生?”蕭閱将手搭在了他的腿上,隔着被子都感覺到了一股冰涼。
“先生,冒犯了。”言訖,蕭閱掀開了陳昂的被褥,同一瞬間他覺的脖子一涼,那冒着寒氣的鐵片夾在陳昂的手指中,離他脖頸皮膚不過幾寸的距離。
蕭閱一副驚慌的模樣,卻不是為着這随時都能奪去他性命的鐵片,而是陳昂的雙腿。
這雙腿自大腿下整個成了萎縮的狀态瞧着十分畸形,且此刻亵褲下□□出的雙腿同樣泛着因“寒冷”而起的凍紫色。
怪不得如此冰涼。
“我去吩咐人拿熱水。”說着,蕭閱已跑了出去。不多時屋內便多了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大圓木桶。
陳昂一直盯着蕭閱,看着蕭閱指揮人忙上忙下最後看着蕭閱親手将他抱了起來放進了浴桶中。
熱水的浸泡使陳昂的寒氣漸漸退去,臉色也恢複了不少,想來那藥也起了作用。
“這是舊疾。”陳昂坐在浴桶內,蕭閱坐在外圍的旁邊,聽着他用淡然的語氣說道。
“生老病死在所難免,先生不必這麽介懷,人到最後都會化為一抔土,許多事執着并沒有意義。”
陳昂看着蕭閱,冷笑了一聲,“每一世都有每一世所執着的東西,自尊、驕傲、成功與失敗、得到與失去都讓人執着,人若不為執着而活,還叫人嗎?”
蕭閱點點頭,不再與他争辯,也不對陳昂說過多安慰的話語,有時候安慰才最傷人,像陳昂這樣的人,你可以對他燒殺搶虐無惡不作,就是別安慰他,尤其別對着他的痛處安慰。
“方才顯些丢了命,值得嗎?”陳昂閉着眼靠在浴桶上,問道。
蕭閱卻實話實說道:“條件反射,沒想那麽多。”
陳昂的眼睛睜開,“條件反射?很新奇的詞語,不過甚好。”
現下的氣氛詭異的有些好,蕭閱直覺的感覺陳昂對他的防備已完完全全的消失了,遂趕緊趁熱打鐵的開口道:“先生,昨夜那個男子當真是大周的人?”
“怎麽問這個?”
陳昂還是有些敏銳,語氣一瞬間有些幹冷,但蕭閱做不知狀,繼續道:“只是奇怪大周為何要花那麽多人力幫南楚。”
聽蕭閱如此問,陳昂臉色驟變,變的有些陰陽怪氣,似嘲諷又似憤怒,“因為大周皇帝被人利用了,他正在給夕禹做救李原靖的墊腳石。”
“那位紅衣公子?”蕭閱做吃驚狀,不過其實他也一直不太明白夕禹在所有事中到底扮演着什麽角色,他既沒傷害自己,可陳昂也同樣信任着他,但關鍵是陳昂也知道他對大周的心思,這樣一來,豈不矛盾。
陳昂又閉上了眼,語氣也平和了起來,“因為我給大周皇帝和李原靖身上下了一種毒,那毒牽連着他們的性命,且無藥可解,連林齡這個制毒人都解不了,呵呵呵呵……”
蕭閱眼睑一動,無藥可解?但又立刻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大周皇帝一直在大周,這毒您怎麽下的?”
陳昂睜開眼瞅着蕭閱,突然伸出濕漉漉的手摸了下他的臉頰,“幾年前他不是到北流去“游玩”過嗎,他當時十分親近身邊的一個人...”說着,陳昂眼中笑意更深,蕭閱卻迷茫了……
“那李原靖的毒也是您下的?”
“是同一人聽我命令所為。”
蕭閱眨着眼,強忍着不知所措和痛心的表情。
這整整一日蕭閱都沒有離開過草屋,但由于一夜未眠他困的緊并且不知為何他總覺的頭有些不舒服,困頓之際腦子裏開始若隐若現的出現許多重疊的影像,漸漸地便倚着桌案睡了過去。
陳昂端坐在輪椅上,手裏捏着一枚鐵片,眼睛卻一直落在蕭閱身上盯了許久,而後才收回目光催動了輪椅。
蕭閱這一覺直接從白天睡到了傍晚,他睡的極好,完全沒有防備的好,只覺的心口空落落的難受反而對周遭所謂的危險所謂的僞裝不甚在意了。就像他方才說的,人到最後都是一抔土,尤其是他這種因為一張看不懂字的契約才來這兒的人,本只是打算過個安穩小日子卻因為自己喜歡的人而開始了炮灰之路。他并不後悔,只是自願炮灰和被迫炮灰是兩碼事,所以他真覺的自己做不到一點都不難受,所以他整個人都有一種放飛的狀态。
醒來時他正躺在陳昂的床上,鼻翼裏聞到陣陣酒香,撐起身子朝外看去,陳昂已在園中亭子裏倒上了不同種類的酒,均都酒香醇厚。
“醒了?你睡了一日。”陳昂看着蕭閱,蕭閱此時卻連裝模作樣都有些忘了,恢複了自己原本的性情再加上心情頗有些不好,此時臉色瞧着十分苦情。
“昨夜沒睡好,今日被你吓了一跳。”蕭閱說着,很是自覺的坐在了陳昂對面。
“想來這個時候你應該很想喝酒,我準備了些,你嘗嘗。”
蕭閱看着他,接過他手中酒杯一飲而盡,“您為什麽會有此舊疾呢?”
陳昂倒是沒想到他問的這麽直接,頓了頓後同樣端起面前酒杯慢慢喝下,“這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我從未對人說過,你可以當第一個聽衆,但也是最後一個。”陳昂說着,目光裏隐約透着絲異樣的神色。
蕭閱端正了身子,看着天邊的雲霞,道:“洗耳恭聽。”
陳昂淡淡一笑。
據陳昂說,白夕禹出生那日剛好是他十歲生辰,所以他對那個粉嫩嫩的還在襁褓中的娃娃很是喜愛,覺的這是最好的生辰禮物,即使那時的林齡被他父親關了起來,可他卻第一時間将那本該一出生就被捏死的白夕禹從他父親手裏救了起來。
陳昂一生沒有求過人,唯一一次就是求他父親留下白夕禹,作為交換條件,他答應他父親一定會把這個孩子培養成最好的細作一定會好生利用這個孩子的身份來擊垮這天下的平衡。
他做的很好白夕禹也做的很好,如果不是第一次到南楚出任務遇到了李原靖,一切都會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可是當白夕禹遇到李原靖起就注定這一切都不能再按部就班了。
白夕禹知道了李原靖的身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不再安心踏實的只想着為陳昂辦事,不再安安心心的待在大周影門接受封為的調@教,他的心裏都是李原靖,他害怕李原靖有朝一日會死在陳昂手上,所以當陳昂真的準備除掉李原靖時,白夕禹立刻趕回了南楚,想帶李原靖一起離開,遠離這陰謀詭計的塵世。
只是他沒有想到那次行動陳昂會親自出手也沒有想到陳昂會陰差陽錯的中了李原靖的毒箭,致使雙腿殘廢。
當陳昂腿廢的那一刻起,白夕禹就知道他這輩子都欠了陳昂,他願意回影門繼續當他的細作,可是陳昂卻沒有讓他立刻撤離南楚而是讓他繼續待在李原靖身邊,他起先不明白,只是當得知大周太子出了事時才明白了陳昂的用意。
蕭閱聽着,陳昂敘述的極其簡潔,但蕭閱已徹底的了然。這樣算起來陳昂的腿是在七年前廢的,自己初見白夕禹時便想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定要待在南楚待在歸雲樓,可一切的所有想不明白的事如今倒是都想明白了許多。
陳昂是所有事的策劃者,白夕禹和李原靖是導火線,那麽阿駱在這些事裏扮演着什麽角色呢?
蕭閱在心裏嘆氣,突然覺的看不清他家屬下了。
“李原靖讓我廢了腿,我給他種下嬰毒算是一報還一報,可對?”陳昂說着,又喝了一口。
此時晚霞一落,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蕭閱無奈一笑,“倒還真是這個道理,有因才有果。”
“如果不是那位大周皇帝委實聰明,聰明的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計劃也不會被打亂至此。”
“或許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蕭閱接話,略有些苦澀,“能被身邊親近之人下了毒,說明還有些蠢,還好那親近之人是讓他成了宿主,要是成了李原靖那般的随從,他可沒有李原靖那麽好的福氣還有個白夕禹處處護着他。”
“只是我不明白,那人既是他親近之人,想來與他關系不錯,為何會給他下毒,難道他也早就歸順了東渝?”蕭閱問道,迫切的想從陳昂嘴裏得到答案。
可陳昂卻只是若有所思并不再言,待再開口時出聲的話卻是,“這個便要問你自己了,蕭閱。”
話落,蕭閱猛地一擡頭盯着陳昂,卻見他面色不改,可他這話分明已經是...
“您說什麽?”
陳昂轉過輪椅,左翼等突然出現。
蕭閱起身看着周圍重重護衛,一時有些訝然。
“你不必驚訝,當你第一次出現在巴川城外時我便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持續養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