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油盡燈枯
這場大戰是蕭閱意料之中的。花了幾年的時間等的就是這一天, 大家都按捺不住了。
但封為到底還是輸了, 不管是京安還是宮中,蕭閱和蘇桀都已部署好, 就等着封為爆棚,忍耐不住出手,這樣才能将其一網打盡。
如今,他已是強弩之末。但蕭閱倒是沒想到雲鐵武功竟這樣高,連封為都接不了他多少招。
而當雲鐵正要擒住他時,一道掌風猛地朝自己襲來, 雲鐵不得不立刻收勢,轉向自己,替自己擋了那一掌。
“雲鐵。”蕭閱扶住他,定睛一看,白夕禹已帶着封為沖了出去, 外頭駱鴻大軍正和影門以及東渝人馬打的你死我活, 封為的人已經頂不住了。
封為知道再打下去沒意義, 竟也無戀戰拼命的架勢,只管大喝撤退。
一時間,空中羽箭亂飛, 駱鴻更是下令朝白夕禹以及封為放箭。
可白夕禹卻仍舊面不改色,他的神色哪怕是這個時候也沒有一點變化,只将手中洞簫一轉,在自己周圍用內力聚起了一道屏障。
蕭閱幾步追出來,盯着駱鴻, 喝道:“抓活的!”
“殿下?”駱鴻對蕭閱的決定感到不解,蕭閱卻道:“我對他行過拜師禮,他是我師父,不能就這麽被亂箭射死。”
蕭閱下令,駱鴻只得改為近攻。
白夕禹卻看着蜂擁而上的人潮,轉身對封為道:“他們和我都走不了了,你走,請你看在今日的份上,回去照顧好我母親。”
言訖,白夕禹便不管不顧的出掌,凝起內力往封為身上一送;封為立刻躍起輕功,往屋宇上方飛去。
蕭閱見封為要跑,氣紅了眼,奪過一人手中的弓箭便朝他射去,卻被白夕禹擋了,那箭正好插在白夕禹的肩頭。
“你!”蕭閱氣結,雲鐵卻已追了上去。
屋宇之上,雲鐵再次将封為困住,可白夕禹卻不要命似的朝上方飛了去,助封為一臂之力,與雲鐵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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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瓦哐哐而落的聲音十分刺耳,他二人的武功不相上下,這樣打下去完全就是拖延。
見封為又要脫身,蕭閱眼神發狠般再射了一箭,眼見這次定能讓封為一箭斃命,可白夕禹卻二話不說,一面受了雲鐵一掌,一面身子往後一轉,手掌一揮,将封為送了出去,而那箭剛好從他另一只肩胛骨穿透而過。
他的膝蓋一軟,險些就要站不穩跪倒下去,遂拿眼緊緊的盯着雲鐵,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封為已消失在衆人眼前。
蕭閱憤憤,只見雲鐵上前幾步,接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白夕禹看着雲鐵手上的傷疤,再看着面具下的那雙眼,聲音仍然很是平淡,“你回來了。”
話才落,他便吐了一口血,雲鐵見狀,忙将他扶正,往他背上打去一掌,送了些真氣。而後才抱着他輕的好似風都能吹走的身體一躍而下,回到了蕭閱身邊。
蕭閱見着白夕禹慘白的臉,和那染濕了紅衣的鮮血,有些憤怒亦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駱鴻勝了,所有人都被駱鴻所帶大軍制服。
蕭閱下令将白夕禹同柳妃一起關入天牢,全力緝拿封為,幸好南楚大軍守在大周邊境,除非封為長了翅膀,否則插翅也難逃。
蕭閱更是下令清除大周國內所有東渝人。
霎時間,整個大周如炸開了鍋一般,等老百姓們知曉東渝又搞了事情還差點致使大周之主易位時,已是尾聲。遂,不用朝廷多加嚴苛,百姓們自主發起,調查大周境內還有哪些東渝的細作。
這樣查下來,除了封為明面上的死士和蕭閱俘虜的将士,京安城內也抓到了百餘人,而其中最小的才七歲,最大的已七十好幾。
這些人如何處置是個大難題,駱鴻的意思是,格殺勿論。但蕭閱遲遲沒有下令,只将人都關了起來。
天牢的光線十分昏暗,牢中關押了許多人,起先不乏小孩兒心慌害怕的哭聲,可大家一聽白夕禹的簫聲,不知怎的,就如同那簫聲能撫平創傷一般,衆人都漸漸平和了許多。只扒着牢欄看着正端坐于草堆間閉眼吹簫的白夕禹。
突然,走廊的那邊傳來一陣吆喝聲,蕭閱正踱步而來。
見着白夕禹時,怒氣立刻上湧,轉身對天牢管事喝道:“他受傷了,不會給他找個太醫嗎!”
那守将一聽,很是驚詫,這給犯人請太醫是從未有過的事啊。不過蕭閱這麽一說,他也不敢多言,忙讓人去請。接着才打開了牢門,迎了蕭閱同雲鐵進去。
白夕禹睜開眼放下洞簫,遂看着蕭閱,嘴角竟泛起了一絲解脫般輕松的笑意。
蕭閱上前兩步,喚了一聲,“師父。”
“太子殿下,在下擔當不起。”白夕禹輕聲道。
“你教我武功,教務琴棋書畫,教我兵法,這些東西讓我受益頗深,所以,無論何時,你都擔當得起。”蕭閱說着,坐在了他對面。
白夕禹輕而淡的笑了笑,“殿下是來問我關于東渝內部之事的?”
蕭閱搖搖頭,道:“我只想問你,你為什麽要教我這些?”
“在下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白夕禹看着他。
“可以,那我換一個。你知道嗎,當初在你燒毀那張人皮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了幾個字,你知道是什麽嗎?”
說到此,蕭閱才見白夕禹眼中多了絲神色,遂道:“我看見了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出現在李原靖的背上,我就在想,這是為什麽。後來我想了想,能讓你名字出現在他背上,只有兩種可能。”
說着,蕭閱頓了頓,“第一種可能是,你為了保護李原靖,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第二種可能是,李原靖是林齡和駱鴻的孩子,而你的名字出現在他的背上,這說明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麽淵源。”
白夕禹聽蕭閱這樣說,神色終于多了一絲變化,可聲音仍舊平淡無奇,“都過去了,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件事相求。”
蕭閱擰眉,他分明從白夕禹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釋然的微笑,那是一種對生命毫無眷念的釋然。這微笑看的蕭閱心裏一驚,“你說。”
“請你務必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保重自己。”白夕禹輕輕的說道,蕭閱疑惑,可白夕禹卻不再多說,甚至沒有提一提李原靖。
“師父,你我一起五年,除了阿駱,我最在意你。如果不是阿駱因我而死,我其實根本不介意這天下由誰做主。只是現下,你們把我逼的不得不介意了。”蕭閱帶着絲自嘲的笑意說道。
白夕禹看着他,“對于少津,我很抱歉,那日我知道封為要對他出手了,我沒有阻止,因為我不能阻止。”說着,白夕禹輕輕的笑出了聲,帶着淺淺的傷感,“其實,我也同殿下一樣,不在乎誰做這天下之主。只是,殿下在乎少津,我,也有我在乎的人。”
蕭閱冷笑一聲,沒有再多言,離開時,太醫到了。蕭閱看了一眼,這才把目光落在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的雲鐵身上。看着他手中的佩劍,帶着些希冀的目光問道:“你沒事吧。”
雲鐵搖了搖頭,蕭閱靠近一步,正要再說,便聽一侍衛來報,靖文帝病危。無法,蕭閱只得匆忙趕了過去,而這次,雲鐵卻沒有跟上去,只在太醫走後,站在牢門外看着身着素色囚衣的白夕禹。
慢慢的,雲鐵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白夕禹。打開一看,竟是一件白色嶄新的衣裝。
“多謝。”
雲鐵瞳孔略縮了縮,白夕禹卻擡手輕觸了下他臉上的面具,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歉意道:“抱歉,當時,我無法阻止;哪怕現在我也不能做什麽,我不能背叛東渝,不能背叛主上,你查了我五年,應當明白。”
言訖,他正欲放下手,雲鐵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號上了他的脈搏,須臾後攤開他的手掌,眼神變的很是犀利,在那掌心寫道:你若一死,蕭閱活不了,李原靖也活不了。
白夕禹這才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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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內,靖文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被蘇桀護送回來的皇後正坐在床畔。瞧着如今的靖文帝,半是責怪半是心痛,拿着手絹輕輕的拭淚,
蕭閱轉頭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太醫和一旁站着沉默不語的千钰谷,低喝道:“你是太醫院之首,難道都想不出一個法子嗎?”
那太醫聽了蕭閱呵斥,忙将頭磕于地上請罪,“太子殿下,皇上皇上已油盡燈枯了,臣,臣回天乏術啊。”
蕭閱真想踹人一腳,遂憋口氣看向一旁的千钰谷,“你也沒辦法?你不是什麽傷都能治,什麽毒都能解嗎?”
千钰谷愁了眼臉色灰白的靖文帝,嘆道:“可皇上這不是傷也不是毒啊,他這病源于他自己,我無能為力。”
蕭閱緊握着雙拳,突然想起了什麽,雙眼一亮,“德公公,你快去把琉璃進貢的千年血參拿來,此物說不定有用。”
德喜聽了忙轉悲為喜的就要去拿,千钰谷卻阻止了他,搖頭道:“沒用的,那東西雖有奇效,能解百毒,可并不能讓人起死回生,尤其是這心病,一點作用也沒有。”
言訖,那太醫也如此說,如果有用,他也早用了。
“總得試一試!”蕭閱急了。
而一直不發話的元貝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冷道:“你若想你父皇加快點死亡時間,大可以用。”
千钰谷瞪了元貝一眼,卻也道:“元貝說的沒錯,血參功效太大,皇上如今的身子已負荷不起,除了加快時間,并無好處。”
說着,那太醫也老淚縱橫的點了點頭。
蕭閱心情十分的沉重。
“閱兒。”靖文帝轉醒,輕喚了一聲。
“父皇。”蕭閱湊上前去,眼睛有些濕潤。
靖文帝主動拉了拉皇後的手,盯着皇後憔悴的容顏,抱歉的笑道:“文韻,這一生,是朕負了你。”
皇後一聽,頓時淚如雨下。對靖文帝的怨恨,與此刻頃時間化為烏有,聲音很是哽咽,“皇上~”
“朕身邊那麽多女人,到頭來也只有你是真心真意的愛着朕,若有來世,朕一定與你做一對神仙眷侶。”靖文帝說着,氣息越發的弱,皇後忙給他拍着胸脯順氣,已泣不成聲。
靖文帝擡起手輕輕的為皇後拭淚,半晌後便讓所有人都退下,包括皇後,只留了蕭閱一人。
皇後沒有多言,只難掩哭泣的走出了長樂宮。
彼時,長樂宮寝殿內,就只有靖文帝同蕭閱父子二人。
蕭閱順着靖文帝的意思将他扶坐了起來,靖文帝也拉過他的手讓他坐在床畔,遂慈和的笑着打量他,“朕的太子長大了。”
“父皇?”蕭閱也難得的哽咽,不管怎麽說,靖文帝也當了他五年的爹,對他大抵還是好的。
“是父皇糊塗,糊塗了一輩子,害了不少人。”靖文帝苦澀一笑,蕭閱只靜靜的坐着,他知道,此時此刻,靖文帝當有很多話要對他說。
“閱兒,大周日後就靠你了,你記住,東渝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安。”
蕭閱點頭,東渝的确厲害,細作的水平是他國望塵莫及的,不用大軍就能輕而易舉的讓一國險些毀滅。
靖文帝這才笑了笑,“這次的事也讓你看清,朝中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可不用。你自己做主就好,只一事父皇要叮囑你。”
“父皇您說。”
“駱鴻...”說到此處,靖文帝臉上竟沒有如以往那般的憤意,相反還露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神色來,讓蕭閱有些不解。
“他,你可以重用,這五年,朕也看清了他的忠心,只是,朕與他都是可笑之人。”
蕭閱不解,卻也不多問,只點頭應了。
“還有柳妃。”說到此處,靖文帝頓了頓。蕭閱也頓了頓,關于柳妃,蕭桓早已向他求過情,這次若不是蕭桓不配合,事情決沒有這麽順利,對于他母親如何處置倒也是個難題。
靖文帝似乎看出了蕭閱的為難,道:“閱兒,凡事不可優柔寡斷,功必賞錯必糾!怎麽想的便怎麽去做,不過這件事,父皇自會解決,不會讓你為難。”
“父皇好生養病才是,這些事情兒臣可以。”
蕭閱正說着,靖文帝卻搖了搖頭,“有些事,朕這個将死之人來做,會好很多。”
蕭閱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多言,靖文帝便如吩咐後事一般與蕭閱說了許多話,待蕭閱離開長樂宮時,已是深夜。
“德喜。”蕭閱剛一走,靖文帝卻不急着歇下。德喜忙湊過來,躬身問道:“皇上有何吩咐?”
“去天牢将他帶來,朕想仔細瞧他一眼。”
德喜略一怔,“奴才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 夕禹寶寶,來我抱抱,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