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宣和心道你要是不大半夜站我帳篷外,我早睡了。
折騰一番回去再躺下,也沒了睡意。
三次翻身之後宣和放棄掙紮,幹脆睜眼躺着,不知道謝淳大半夜地來找他做什麽?
看謝淳那樣子似乎沒有喊他的意思,他若沒有起來,多半都不知道他來過。
宣和迷迷糊糊地想着這事,到天蒙蒙亮才阖眼,剛睡着外頭就開始熱鬧起來了,要出發了。
宣和昨日沒睡好,用了早膳騎馬出去轉了一圈就打着呵欠回來了,因為困倦腦子昏昏沉沉的。
他回到帳篷裏,倒頭就睡,偏偏外頭的聲響格外明顯,宣和煩躁地用被子蒙住頭,沒一會又悶得鑽出來。
反複幾次之後,臉色越來越難看,心底将謝淳翻來覆去罵了五十遍,要不是他昨晚站在帳篷外頭吓人,他也不至于睡不好。
到午間不少人回到營地,宣和洗了把臉,終于清醒了些。
轉頭就見百裏彙過來了,看着很是快活的樣子,宣和想,果然少年人就是愛出來浪。
他腳邊還有一頭鹿,宣和有點意外:“你帶來的?”
其實獵場裏鹿并不多見,更何況他們現在還在外圍,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嗯?”百裏彙看了一眼腳邊的鹿,否認道:“不是我,方才燕王府上的趙将軍來過,說是昨夜多有冒犯。”
謝淳?
宣和顧不上計較他話中的含義,條件反射地去看那鹿,确認已經死透了,他才松了口氣,看來是加餐。
昨晚本就是謝淳的錯,他這賠禮收得心安理得,不但自己吃,還要借花獻佛,送了大半到皇帝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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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不是第一個送了東西來的人,但還是第一個值得方公公特意禀告的人,皇帝聽了就對貴妃說:“他何時有這能耐了?”
貴妃笑笑:“許是借花獻佛罷。”
至于從哪借的花,并不重要,總歸是宣和的心意。
宣和确實是沒有這能耐的,百裏彙過來就是為了這事。他這幾日不在宣和身邊是因為宣和送他到侍衛營去了。
侍衛營裏大半都是禦前侍衛,此外還有各家府的親衛,他們負責守衛獵場,也有比試,這幾日收獲最豐的人能得到皇帝的賞賜。
宣和送他過去是為了教叫出頭,但百裏彙沒忘記他的水平,他壓低了嗓音:“今日屬下不輪值,跟着您進去狩獵如何?”
“不如和。”宣和想到他說不輪值的話,問:“昨夜輪值了?”
百裏彙點點頭。
“休息去吧。”
百裏彙還想再說,宣和擺擺手:“我要什麽沒有,你要是真有心,拿個頭籌,也算給我長臉。”
百裏彙抱拳:“定不辱命。”
真要動手,他也不至于什麽都打不到,他就是總有些心裏負擔,這都是野生動物啊。
別人動手也就罷了,他自己卻是下不去手。
吃飽喝足休息夠了,宣和準備去林子裏轉轉,昨天被謝淳打岔,他還沒跟謝汲說上話。
問明了謝汲今日出去的方向,宣和便帶人找過去。
出來一早上,他已經獵到不少東西,身後兩個侍衛馬上都是滿滿當當的獵物。
宣和揚眉,瞧着大大小小的獵物,謝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想起自己昨天說的不擅長狩獵,有些尴尬,正要解釋說是侍衛獵的,就停宣和語重心長地說:“世子,做戲要做全套。”
謝汲:……
這一來反倒是沒那麽尴尬了。
他們結伴而行,也沒有收斂聲息,路上有什麽動物見着他們遠遠就跑了。
謝汲沒問他為什麽昨天不來。他昨天等了許久以為宣和就是跟他客套一下,準備再找機會再溝通,沒想到機會來得那麽快。
宣和忽然勒馬,謝汲也随之停下,十幾丈開外有一只野雞,這是十分常見的動物,謝汲今天早上還獵了一只。
雉雞也叫七彩錦雞,一身羽毛絢爛多彩,不然宣和也不會發現。謝汲見他沒有動手的意思,想到他說的射術不佳,便彎弓搭箭瞄準那只雞。
弓還未拉滿,他又松了手:“你要嗎?”
宣和随意地說:“羽毛還挺好看。”
謝汲問:“要活的?”
“這個距離你還能控制生死?”
不是太遠,是太近了,錦雞題型又小,一箭過去基本就沒命在了。
謝汲誠懇搖頭:“不能,你要的話可以試試。”
宣和:……
這樣他就知道了,謝汲水平大概跟謝沣差不多。
說起謝沣,他未婚妻也來了,大約是要展現一番,這幾日早出晚歸對狩獵很是上心。
謝汲一箭射出,野雞就沒了聲響,侍衛過去
宣和看了一眼,進氣少出氣多,估計是活不成了。
謝汲說:“你不是要毛嗎?趁熱拔。”
宣和:……
一言難盡地看着謝汲,拒絕:“不必。”
這羽毛也就長在雞身上好看,真拿回去了,放在王府,又不倫不類了。
別人差孔雀羽,他插野雞毛?
郡王爺還是要面子的。
謝汲問他:“你聽戲嗎?”
宣和就懂了,唱戲時用的那些頭飾,會用到各種鳥羽,若是有喜歡的角兒,送過去,也算是讨個好。
他們這樣的身份,送些小玩意比送銀子更能籠絡人。
宣和搖頭。
謝汲說:“都說你是京城第一流的纨绔,我卻沒見你做過什麽纨绔事兒,你這名聲怎麽來的?”
自然是因為真的纨绔。
“我以為,你該知道。”
謝汲想到他當初來京城所有人都供着他,唯獨宣和,處處同他作對。
最重要不是他做了什麽,而是不論他做什麽都有人替他善後。纨绔,拼的不就是爹嗎?
他爹是皇帝,京城第一纨绔,實至名歸。
“聽聞郡王爺同西涼公主走得很近?”
宣和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意來往,問這個做什麽?”
謝汲試探道:“公主貌美……”
“你喜歡她?”
“也不是。”
謝汲有些糾結,似乎在想改怎麽說,宣和也不急,耐心等着。
謝汲知道他大哥同一直同西涼有些聯系,但是這個事,說通敵叛國也說不上,畢竟他們的手插不到涼州也插不到京城。
對大雍好像也沒什麽影響,真放到臺面上說也不過是兩族有往來。
他從前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木乞族向來多方交好,而在滇西,即便是對鎮南王府而言,這地頭蛇也不可小觑。
他不安是因為進京時他爹囑咐他,多留意西涼,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就留在京城,記住他姓謝。
他再追問什麽意外時,他爹卻不肯說了。
謝汲斟酌半晌,決定不再找借口:“我想見她,不知王爺可否代為引見。”
宣和點頭應下,若有所思,他本以為加娜仁跟謝汲是兩件事,現在這看似不相關的兩個人,似乎要聯系上了。
謝淳知道嗎?
宣和沒有拒絕謝汲送給他的雞,帶着侍衛往回走,謝汲沒有同他一道,他還要往遠一點的地方去。
夜間的獵場,風險大,機會也更多。
要是尋求刺激,或者有心要得到皇帝的賞賜,也可以選擇夜間去狩獵。
宣和沒興趣。
謝汲也不是缺那些賞賜,他是為了鎮南王府的名聲。
宣和想了想,皇室的顏面不知道是哪位去掙的,老二老三其實都不太擅長,老六倒是還行,不過謝淳要是有心參與,就沒有懸念了。
看到謝淳時宣和以為自己眼花了,他一個人牽着馬從林子的盡頭走過來,身後沒有侍衛
擦肩而過時,宣和雙手執缰目不斜視,謝淳伸手拉住了他的缰繩,玉哥停下腳步擡起頭小幅度掙紮。
“阿和。”
宣和注意到他的箭筒裏已經沒有箭了,侍衛應該是帶着獵物先回去了。
拖玉哥的福,宣和騎着馬倒比謝淳高出不少,自上而下看着他:“做什麽?”
“別過去。”
宣和擡眼看了看前方,光線比林子好不少,但是稀稀拉拉的樹遮擋着視線,宣和只知道外面不遠處是個湖。
出了什麽事?
“前面怎麽了?”
“換條路。”
“……”
宣和不想跟他交流了,輕夾馬腹就要離開,奈何謝淳拽着缰繩,玉哥沒法走。
他們從這走,沿着湖岸走到對面就能到營地,但要是從另一頭繞,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時間。
“你發什麽瘋。”
謝淳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靜。片刻後,松開了缰繩,不再拘着他,只是提醒:“走慢些。”
沒了桎梏,玉哥歡快地踏着蹄子往前,宣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謝淳,他站在原地,那姿态似乎是篤定他會回來。
鬼使神差地,宣和也下了馬,放慢腳步往外走去,猜測到底什麽事。
很快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不遠處兩道緊緊相擁的身軀糾纏熱吻,發出暧昧的聲響。
非禮勿視。
宣和鎮定地轉過頭,摸了摸滾燙的臉頰,深呼吸。
身後兩個侍衛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也不知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宣和回到謝淳身邊,很想質問他為什麽不早說。
又覺得這個話題确實難于啓齒。
交雜的喘息聲似乎就在耳旁,林間的空氣都窒悶起來。按理說這裏應該聽不到了。
或許是錯覺。
謝淳仍舊是一片淡然,宣和看看頭頂的樹,看看腳下的土,摸摸玉哥的鬃發,覺得時間實在是難熬。
“多久了?”
“不知。”
宣和胡亂點頭。
他的兩個侍衛也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心。
再次陷入寂靜。
宣和往林子深處看去,要考慮要不要也跟謝汲一樣,幹脆在外頭呆一夜。
明天再回來,怎麽也該清淨了。
他正胡思亂想,一只溫熱的手覆上了他牽着缰繩的手,宣和蜷了蜷手指,沒有掙開。
謝淳牽着難得乖巧的人往外走。
出了林子,這次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了,宣和松了口氣。
想到方才尴尬的情形,忍不住吐槽:“幕天席地的,不冷嗎。”
謝淳說:“不會冷。”
宣和噎了一下,他就是随口說一句,這麽認真地反駁幹什麽?
他想說你怎麽知道,又覺得不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他們的關系算不上清白,這個話題有點危險。
他不再說話,謝淳也不是多言的人,牽着他靜靜往前走。
宣和看了一眼他們他們相握的手,到底是沒有掙開,這個時候要避免争執。
越走宣和越覺得這裏眼熟,遲疑道:“我好像來過這。”
“來過。”
謝淳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他一說宣和就想起來了,這個湖就是當年宣和落水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跟着來秋狩。
宣和年幼,貴妃不放心他獨自在宮中,慕家剛剛添了丁,府上正是事忙的時候,送他過去也不方便。皇帝禦筆一揮,随行名單上就多了沈宣和。
為了順理成章地帶養子,他又把幾個親兒子也添上了。
皇帝對幾個兒子的全部責任似乎就在于給他們請老師,給他們發例銀,除此之外基本就是放養。
其他幾個有母親的還好些,謝淳這個沒有娘的總在被欺負。
離了宮,這種欺淩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畢竟,活動的場地大了,能鬧的事也多了。
年長的幾位皇子有心要在秋狩上展示身手,沒有和幾個弟弟在一塊。
老五作弄起謝淳來便愈發肆無忌憚,他們若是在,也不至于真叫謝淳下去。
再怎麽樣他也是皇子,兄弟之間可以争可以鬥但要有分寸。
出了這樣大的事,自然有人禀告貴妃,宣和聽了一耳朵,知道是七哥出了事,非要跟着一起去。
不遠的距離硬是要侍衛抱着他騎馬過去。
記憶有些模糊了,自己跨坐在謝淳身上給他做心肺複蘇的畫面卻越發清晰。
說心肺複蘇不太恰當,不說他沒那個按壓的力道,當時的他連這是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是依着記憶中零星的畫面,依葫蘆畫瓢地做上兩個動作罷了。
什麽人工呼吸,不說他是單純地嘴貼嘴,親了謝淳好幾下。
親了,謝淳,好幾下。
宣和忽然覺得身邊的人存在感變強了。
宣和悄悄看向身側的人,猜測他還記得這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應該是記得的,謝淳比他大一些,又是險些喪命的事,印象應該會比較深刻。
他當時的舉動其實很奇怪,謝淳會問嗎,他要是問了,就說殘卷上學的救人的法子不過小孩子沒做标準。
宣和暗自盤算着,準備好了标準答案,謝淳卻什麽都沒說。
謝淳自然知道宣和那時是在救他。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宣和是在救他,用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方法。
這沒什麽奇怪的,阿和總是有很多奇思。
他微微收緊了牽着宣和的手,同時克制着沒有收得更緊。
最初,他沒有拿宣和當弟弟,但阿和總喊他哥哥,只喊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