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如今兩國沒有交戰,相安無事,公主又是來給皇帝祝壽的,她是吃準了謝淳不能動她。
謝淳知道加娜仁什麽打算。
要做生意是真,卻未必真想同宣和成親。
她平日裏行事,謝淳也略有耳聞,她不可能同身份高的男人成親。
但要說一/夜/歡/好,求個露水姻緣,還真說不定。
這樣一想,謝淳神色愈發冷漠:“你若還想回去。”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
加娜仁看着他的背影,思忖,她不過是在謝淳手上吃了太多虧,想讨回來一些,正好他不想她跟小郡王走太近,她就偏不如他的意。
現在看來謝淳在乎沈宣和,遠遠超過她的預料啊。
以她對謝淳的了解來看,這個男人并不多言——他向來是直接動手的。
他們初次見面時,她就對謝淳有意,謝淳始終無動于衷,沒有說同意卻也沒有反對。
她以為這就是不迎合也不拒絕的意思,天還沒黑就去找人,雙手試探性地攀上謝淳肩膀的時候,一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她笑了笑,無視了脖子上的刀,湊過去吻他,于是第二日簽訂契約的時候,她脖子上纏着繃帶。
她摸了摸脖子,仿佛還能感受到冰涼的刀鋒,她受過不少傷,但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架着脖子。
謝淳從不多言,他都是等人踩到了底線直接動手的。
更有意思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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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娜仁坐下,考慮怎麽出手比較好,她回去一定是要經過涼州的,不能得罪太狠。
不過若是小郡王自願,你情我願的事,當兄長的也不能說什麽吧?
用完早膳便拔營,宣和正在猶豫是騎馬還是乘車,長時間乘車會很悶,騎馬比較耗費體力。
他還沒做出決定,趙誠又過來了。
他還沒行禮宣和就開嘲諷了:“大小也是個将軍,怎麽老讓你跑腿?他身邊沒個得用的人嗎?”
趙誠想說這是燕王看重您,但是想了想王爺也沒去請過別人,無從對比。
況且他再傻也知道這話也不能他來說,更不能對郡王爺說。
只能閉嘴不言。
宣和便覺得沒意思,算了,拿老實人撒氣算什麽?
“做什麽?”
趙誠如釋重負,說明來意:“王爺請您過去。”
又過去?
宣和眉頭蹙起,昨天還能說解圍,今天他過去做什麽?
過去聽他跟自己說這個不要插手,那個離遠一些嗎?
“不去。”
趙誠有些為難。
郡王爺看着是真的不肯去,他站了一會便回去複命,謝淳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別的吩咐了。
趙誠松了口氣,軍師不在,實在難熬。
宣和最後還是選擇乘車,順便睡了個回籠覺,睡到中午,精神奕奕地去找貴妃了。
皇帝離了京城反倒比在京城更忙一些,同京中的書信來往不斷,時不時就要召人議事,也只有晚間得閑。
宣和是抱着兔子一起來的。
他要養兔子,林安叫人不知給它擦了多少次,現在這兔子幹幹淨淨,身上沒什麽奇怪的氣味,毛發蓬松柔軟,手感非常不錯。
宣和抱着抱着就抱着一起來了。
他想起了自己府上同意有一聲好皮毛,油光水滑的貂,還有總是八風不動的熊貓。
宣和每次見了熊貓,當日一定會吩咐廚房加一道筍。沒別的,就是看着它進食很有食欲。
秋蘭引着他進去,宣和收回思緒,再看看手中的兔子,忽然就有些心虛了。
就寵物而言,他養的似乎有點多了,但很快他又說服了自己,不是他花心,三分之二都是謝淳送來的。
貴妃的視線停在兔子身上,宣和就把兔子遞給她了。
自從有一年出來圍獵皇帝給貴妃送了一只兔子之後,每年都有人獵兔子送給心上人,貴妃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麽把戲。
她接過兔子摸了摸,了然道:“謝淳?”
宣和視線轉向別處,似乎有些尴尬:“嗯。”
貴妃笑了笑,看他有些窘迫的樣子沒說什麽。
她心底有數,立儲多半就在這一年間了,若真是謝淳……
皇帝知道她不願插手這些事,因此從不同她說,但這不代表她什麽都不知道,她知道得可能比朝中任何人都多,如今看來還是謝淳的可能性更大些。
宣和的逃避在她看來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相處,這沒什麽,他這樣聰明,到了需要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如今,且随他去吧。
她将兔子交給侍女抱着,說起了公主的事:“那些傳言不必理會。”
這是在說聯姻的事,她不會同意,皇帝也不會同意。
其實真去西涼也不失為一條路子,但是就為了遠離謝淳,背井離鄉,離開自己的親人,放棄自己經營多年的心血,這已經不是豁出去了,這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不至于。
他要是真那麽做了,謝淳多半也有手段讓人把他送回來,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宣和當然不會做這樣的事。
“您放心便是,我暫且沒有成親的打算。”
貴妃嘆了口氣,這次沒有說什麽,繼續提點他:“她是公主,不是太後。”
不存在子弱母強挾天子而令諸侯,她是真真切切的憑一個公主的身份走到這一步。
宣和想,後世的史書上,一定會有這位公主的名字。
“我明白。”
“你有分寸便好。”
加娜仁騎着馬,同宣和交流,感受到了他的“分寸”。
她覺得,宣和似乎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謝淳寸步不讓她還能理解,畢竟他确實可能沒那麽富餘,并且他身邊有人為他出謀劃策。
但是沈宣和,他是典型的王公貴族啊,誇張一點甚至可以說是窮奢極欲,這樣一個人,為什麽對讨價還價這種事這麽在行?
宣和不是謝淳,他是真的在很認真地談生意,談生意是可以講價的,講到什麽程度就各憑本事了。
他微微一笑:“公主知道的,我是生意人。”
謝淳就在他們不遠處,加娜仁仿佛聽到了他無聲的嘲諷,當然謝淳不會嘲諷,但是她現在做的事被嘲諷一下似乎是理所應當的。
她是為了多些利潤才選擇跟宣和談合作,但是宣和的錢顯然沒有那麽好賺,她這是何苦?
這下說要再考慮的人成了她自己,宣和也并不意外,點點頭:“公主慢慢考慮便是,秋狩還有很久。”
話說到這也差不多了,加娜仁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謝淳,故意擡高了音量:“跟我去草原,将來我封你做王夫。”
宣和笑了笑說:“我在這裏三妻四妾,跟你去了草原看你左擁右抱嗎?”
公主沒有否認,也并不介意他的說法,他們草原上可也沒有女人可以有很多個男人的傳統,這是對她能力的肯定。
她充滿暗示地說:“沒關系,你要真跟我回去我們可以一起左擁右抱的。”
這不就是結了婚之後各玩各的嗎?
若是雙方都自願,宣和倒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麽問題,但放在他身上就很有問題了,要不是真的愛,為什麽要成親?
“可我只想要一個人。”
加娜仁想到了剛才宣和三妻四妾的說法,對比之下,這句更像是真心話:“你果然和他們都不一樣。”
宣和說:“你也一樣。”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看起來十分融洽。
聽的人就不那麽覺得了。
原本謝淳确信宣和說要成親,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但是又一次聽到他說他只想要一個人,謝淳難免多想,是不是,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存在?
他們在路上花了七天,終于到了獵場,第一日仍舊是冗長的儀式,宣和将這個當作運動會的開幕式,扮演着不那麽稱職的觀衆,他和謝汲終聊起了天。
這樣的場合,注定說話的內容不會太正式,謝汲壓低了嗓音問他:“你騎射如何?”
宣和實話實說:“騎術還成,射術不行。”最後總結道:“我不會狩獵。”
謝汲眼前一亮:“我也不怎麽樣,咱倆一起玩?”
技術不怎麽樣就只能混了,不過宣和對他的說法持保留态度,他是鎮南王世子,鎮南王府相當于一個小朝廷,他就相當于儲君,一個國家對于儲君的培養一定是方方面面的。
但他只是笑:“好啊。”
他們有約在先,謝汲縱馬進林子的時候宣和看準了方向,同謝沣說了幾句話就帶人跟上去了。
這林子是提前清過的,不論是誰,入內最多只能帶兩個侍衛,當然,皇帝除外。
謝汲走得不快,但遲遲沒見到宣和,他幹脆停下來等。
宣和看了一眼身後始終同他保持一丈距離的人,有些不快。
“你離我遠一點。”
謝淳仍舊跟着他。
“謝淳!”
謝淳縱着黑棋走在他身邊:“加娜仁身邊那幾個侍衛,三個都和她有關系。”
宣和回憶了一下,她近身保護的侍衛似乎是四個……
不對這不是重點。
“你偷聽我們說話?”
謝淳沒有回答他,而是換了個話題:“鎮南王府的事沒有那麽好插手。”
所以這跟着他不讓他跟謝汲接觸?
宣和反倒冷靜下來,看着謝淳,反問:“那麽我要看着謝汲去死嗎?”
他們都知道,他做不到。
宣和仍舊往前去,這次謝淳沒有再跟。
他更加确定謝淳知道點什麽,鎮南王府的是應該是真的比較棘手,但就像剛剛他自己說的,不能眼睜睜看着謝汲去死。
不僅僅因為小時候的一點交情,還因為鎮南王府。
現在皇帝可不是老二,是他老爹,鎮南王府還是安安分分的好。
謝淳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林中,阿和知道什麽,他為什麽會篤定,謝汲會死?
他只說了謝汲自身難保,阿和卻篤定他會死。
謝淳知道自己在做夢,這不是他第一次做夢了。
他看到自己攻入京城,在摘星樓所在的街道上——夢中沒有摘星樓,他身後是整齊的兵甲。
沒有厮殺,幾乎所有人都放棄了抵抗,沒有必要,不論是哪邊,這天下都姓謝,龍椅上那個或許還不如他。
大概街道兩旁閉門不出的百姓都是這樣想的,或許連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單純的趨利避害,躲起來罷了。
很快他會看到阿和,看着他沖出魏王府,身後火光一片。
“阿和。”
他喊了一聲,沒有人聽見,這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固定的場景,他沒有辦法改變。
午門。
太和殿。
奉先殿。
謝淳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麽,一個穿着紅衣的,容貌绮麗的青年。
宣和的屍體。
謝淳睜開眼。
他不是宣和,大部分事都是親力親為,他身邊伺候的也都是親衛。
不存在夢中驚醒來給他端茶擦汗點香的情況。
況且也沒有香。
方才的畫面似乎還在眼前,謝淳沒再睡,幹脆穿衣起身。
夜間的營地守衛森嚴,但只要不是靠近王帳,沒有人會攔一個親王。
夢中的謝淳,是他,又不是他。每一件事都像是他會做的,唯獨宣和。
他們遇見了許多次,或者說是他看到宣和許多次,他有很多機會阻止他的死亡,但他選擇了冷眼旁觀。
直到最後一次在奉先殿看到呀,或許是想起兒時那一碟子點心,下令叫人替他收斂屍骨。
孔明問他葬在哪的時候他随口說魏王陵,多餘的話不必說,宣和葬在魏王陵,那魏王當然是只能曝屍荒野了。
這夢是進京之後才開始做的,他得償所願,老五被圈禁之後已經許久未做,近來又開始反複。
該做些什麽。
不知不覺走到了宣和帳前,帳前守的是郡王府親衛,自然認得他,疑惑地看着燕王,大半夜地不睡覺來這做什麽?
心裏盤算着若是燕王殿下說要見王爺,又該怎麽拒絕。
然而謝淳什麽都沒說,盯着帳篷看了一會便負手離去。
不遠處篝火燃燒不時地發出哔啵的聲響。
謝淳走到那篝火和帳篷之間時,帳篷裏面點起了燈,他停下腳步。
宣和一起來就林安就點起了燈,宣和在他的服侍下迷迷糊糊地下床,然後揮揮手,林安知道他的意思,走到了屏風後頭。
宣和解決完了生理問題略微清醒了一些,一擡頭看見帳篷上印着一個人影。
驚得差點沒叫出聲來,這一下,不說三魂去了七魄,也是徹底沒了睡意。
鬼不鬼的先不說,就算是個大活人,大晚上的一動不動站那也夠吓人了。
宣和冷靜下來,外頭有篝火,照出個把人影也正常,但這個明顯不是侍衛。
刺客?
不管是不是刺客,大半也的跑他帳篷外,肯定沒什麽好事。
宣和謹慎地後退兩步,随手拿起一旁的燭臺,握在手中,斥道:“誰在外面!”
他這一喊,守在帳邊的侍衛,附近巡邏的人都過來了。
被他們圍住的人一派安然。
謝淳略一思索便知道怎麽回事,有些好笑:“我。”
“謝淳?”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宣和穿着中衣就出來了,看到謝淳的臉,他咽下了所有的疑問,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話:“你有病啊?”
謝淳卻不知道為什麽笑了一下。
宣和被他笑得心理發毛,狐疑地看着他,謝淳說:“夜還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