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貴妃說完見宣和看着正殿方向出神:“心軟了?”
宣和搖搖頭:“自小她就不待見我,我心軟什麽呢?拎不清的老太太罷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她為何放着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不做,非要扶着周家,蹚這渾水。”
自古外戚幹政是大忌,何況是理國公這樣曾掌着大半兵力的将軍。
貴妃雖也顧着慕家,卻極有分寸,知道他們需要什麽能要什麽,即便是對宣和也沒有一味的縱容。
宣和嚴格意義上來講也算是外戚,他是貴妃的外甥,卻又不完全是,他上了皇家玉碟,是正兒八經的可以和幾位皇子稱兄道弟的王爺。
宣和忽然想到原書中城破之後沈宣和趁亂進宮,死在奉先殿,謝淳下令将他的屍首葬進了老五的墓中。
這也說來,按照《君臨》的劇情,沈宣和是沒有封王的,不然封王的聖旨一下,和王府同時開建的還有陵墓。
建陵墓比建府費事些,但花上幾年也差不多了,照時間算,六年之後怎麽也該建好了。
他當年是和老六一起受封出宮的,同老五差不多的時間。既然六年之後老五的修好了,沒道理他的沒有,沒有提前修好可以直接下葬的陵墓只能是因為沒有修。
他對劇情的改變不是從恢複記憶才開始的。
照宣和對皇帝的了解,原書中,皇帝對沈宣和好應該只是因為貴妃,愛屋及烏。
他們卻有父子真情在。
除了皇帝,謝淳也不一樣,他沒有像書中寫的那樣給謝淳桂花糕,卻有更多更深的交集。
謝淳,皇帝,老二老三,小白大人,乃至理國公、周太後……
不知不覺,他已經改變了許多。
只是這些說到底都還只是人事,天災,會因他而變嗎?若是按照書中劇情,今年冬天就該有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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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國公的罪定下,小白大人就無罪釋放了。
宣和帶着百裏彙去接他出獄,原書中這兩個人一直都合不來,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偏偏謝淳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愛把他倆放一起,有人猜測是防止他們結黨營私,宣和卻覺得這兩個人關系并不想表現出來的那麽差。
趙誠和孔明是謝淳身邊的文武能臣,趙誠适合作個服從命令的副将,孔明有謀略但心中有綱法。
百裏彙和白修遠就是常年被外派的組合,百裏彙善領兵,白修遠不按常理出牌,堪稱詭谲,為謝淳南征北戰平了不少戰事。
而如今,這兩個人都在他身邊。
宣和沒有直接去那邊,而是去了一趟理國公府或者說如今是周府。
原本氣派威嚴的府邸如今愁雲慘淡,依稀可以聽見裏頭傳來的哭聲。
宮中派來的人在清點禦賜之物,這些東西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持有,自然要收回,還有人駕着梯子在拆理國公府上的牌匾。
固安的事,由周家家主擔下,連累周家全族被清算,周家因理國公而起,也因他而落。
理國公府沒了這爵位,這宅邸便是違制的,需要改建,這樣大的改動比重造也差不了多少了。
皇上沒有下旨收回宅子,理國公府可以自行處置。除了理國公一脈,周家全族被抄家流放,此時自然沒法提供什麽資助。
如今最好的選擇便是将宅子賣了,另在皇城外買便宜的莊子住下。
宣和是來買宅子的,他沒有壓價,偏偏有人覺得他給的少。
周沛一臉怒容,指着宣和:“沈宣和,果然是你。”
宣和笑道:“我向來說話算數,我當初說了不追究就不會再追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沛:“你何德何能,能叫整個周家陪你?”
周沛一時無言,只要祖父在一日,誰也動不得周家,如今這樣的大動幹戈,只能是因為,出事的祖父。
宣和瞧他的反應,問道:“你莫不是到如今都不知道理國公的罪名?豢養私兵,通敵叛國。我沒有這樣大的能耐栽贓。”
周沛眼眶發紅,聲音都有些顫抖:“你胡說,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心裏有數。”
宣和懶得同他多說,周沛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全天下都拿周老将軍當英雄,何況是他的親孫子。
理解跪理解,周沛卻算不上多無辜,就像宣和在皇帝昏迷期間做的準備,随時準備保下慕家幾個孩子罷了,其他的人,慕家的榮辱都是他們該擔的。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家族,不外如是。
這種宅邸交接都是要到官府的,不可能立即辦好,今日不過是先定下。加之整條街都亂糟糟的,宣和沒有再多呆,這樣的熱鬧并不好看。
百裏彙有點好奇,今日王爺出門的時候就對他說今日要去接一個人,通常王爺并不會向他交代出門做什麽,他只需要跟着就好。
他們到大理寺牢房的時候蘇少卿已經在那等了一會兒了,宣和一到,他就進去宣讀了赦令,然後叫人打開了許久未開牢房門。
小白大人手上沒有限制,腳上卻帶着腳鐐,蘇少卿親自接過鑰匙為他解開,站起身拍了拍白修遠的肩,并未多言。
蘇少卿年歲也不大,他們當年是一起飲過酒一起鬥過詩的。
牢房中其他人少見的有了些反應,将視線投了過來。大理寺和一般的牢房不一樣,大赦都與他們無關。
都是官場中人,自然明白大理寺三個字意味着什麽,在這裏呆了一個月以上基本就再沒有出去的希望了。
對他們來說能流放出去反倒是好事,沒想到白修遠竟然出去了,還是蘇少卿親自來接出去的,不但是無罪釋放,多半還有官複原職。
出去時宣和回頭看了一眼,這裏大多數人,并不是真的犯了什麽大罪,而是站錯了隊,站在了皇權的對立面。
無辜,也不無辜。
白修遠其實也是,他在皇帝選擇息事寧人的時候緊抓着不肯放,皇帝一為按下此事,二為保他,三也存了磨砺的心思,幹脆就将人扔進了大理寺。
白修遠其實是皇帝留給新君的人吧,是他為這江山留下的治世能臣。
如今謝淳将人送到了他手中,為了,讨他歡心?
他又看了一眼百裏彙,白修遠說不要就不要,百裏彙ruin也在他手底下,他這是挖了不少牆角啊。
甫一接觸陽光,白修遠就忍不住閉了眼,眼角滲出些淚水,他卻沒有擡手擋住,就這樣閉着眼望向天空。
燕王要心有執念有所求的人,寶郡王想來是喜歡光風霁月的人,喜歡光,正好。
百裏彙戳了戳他的肩:“哎?”
白修遠回過頭,百裏彙就遞給他一塊手帕:“遮着點,會瞎的。”
“多謝。”
他接過帕子,便聞到上頭淡淡的汗味,他在牢中呆久了一時也不确定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帕子的問題,一時間有些遲疑。
百裏彙似乎是想到了這個問題,解釋道:“早上才換的,幹淨的。”
白修遠更不願意用了,大理寺的牢房并不髒,也不苛待囚犯,甚至還能定時沐浴,衣裳也是幾天換一次的。
好在宣和為他解了圍:“皇上下旨清算蘭州了,這次戶部兵部都繞不開,你既然記得賬冊,便去戶部幫忙吧。”
“但憑王爺吩咐。”
白修遠順勢收起白色手帕,棉質的,略微泛黃,但洗得很幹淨,帕子,身形,言行,白修遠迅速對百裏彙有了判斷。
王爺身邊的護衛,年紀雖小卻十分受重視。
白修遠婉拒了宣和的邀請,同百裏彙一起坐在馬車外的車轅上,宣和看着他倆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還覺得有點稀奇,原書中到了後期但凡他們二人在場就沒有不吵架的時候。
百裏彙大部分時候直來直去的,白修遠卻彎彎繞繞不少,他沒少罵白修遠陰險狡詐。
白修遠大部分時候不同他計較,真的計較起來了他又罵不過,氣急敗壞地說他損陰德,将來不善終。
宣和卻覺得他比孔明更關心百裏彙,小白大人多年牢獄之災還流放了三千裏,身體早就毀了,他在軍營中逼着白修遠習武,還是親自教的。
白修遠早晚要知道為白大人翻案這事其實是謝淳提的,宣和索性直接告訴他:“你出獄是我辦的,你爹的事卻是謝淳提的,你若要報恩便記着這份情,二十年後還吧。”
白修遠愈發确定他們之間有什麽不睦:“王爺放心,我明白。”
“這些日子暫且住在王府吧,我請個大夫為你調養身體。”
“多謝王爺好意,只是眼下我想為家父上一炷香。”
原本他母親就走得早,說父子二人相依為命似乎是過于可憐了。但确實就這樣,白大人身死,小白大人入獄,白家便散了。
宣和點頭應允:“叫百裏彙送你去。”
白修遠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王爺是想他和百裏彙好好相處,不過這事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百裏彙不是個文官,他甚至沒讀多少書,幾本兵書倒是背得滾瓜爛熟。
即便白修遠能将這些書倒背如流,他也沒有百裏彙的見解,幾日下來他就已經明白為何王爺這樣看中一個少年。
小白大人重新入朝的第一天,宣和叫人給他送了雙鞋:“平步青雲。”
“借王爺吉言。”
仍舊是百裏彙趕車,白修遠同他一起坐在外頭,将手帕還給他。
從他拿出那手帕,百裏彙的表情就奇奇怪怪的:“你……什麽意思?”
白修遠含笑:“多謝百裏小兄弟。”
沒有字,沒有官職,對于白修遠這樣的文人來說,不太好稱呼,向來想去只好叫一句百裏小兄弟。
百裏彙認出這帕子是他當日送出去的,随手扯回來,繼續趕車,過了一會又忍不住回頭看他:“一塊帕子而已,不用還我。”
宣和親自送白修遠到了戶部,欣賞了一番戶部衆人恨不得他立馬離開又不得不得笑臉相迎的憋屈表情,心情十分美妙:“小白大人是來幫忙查當年的賬的,兵部若來借人,将他派去就好。”
他明目張膽地想要插手戶部,偏偏沒有人敢吱聲,且不說皇上的意思,單是那幾百萬兩的欠銀就叫他們擡不起頭。
六部互相離得極近,宣和出了戶部就遇上了謝淳和謝潤,謝潤臉上含笑,謝淳偶爾會說上兩句,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看着氛圍居然還不錯。
他們幾乎是迎頭碰上,宣和看到他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開,謝淳見到他便停下了交談,向他看來,謝潤也朝這邊看過來。
宣和對上他的視線,也不知怎麽想的,沖他們點點頭,然後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