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啊?”
宣和愣了愣,他知道謝淳對他的心思,但從來都只是知道,平日裏不會想太多,在他的潛意識裏,謝淳仍舊是那個主角,眼中只有江山沒有兒女情長。
貴妃一下子點明了這事,宣和有種早戀被家長發現的窘迫感,雖然他現在這個年紀不算早,他們這情況也不算是戀。
“你自小讨人喜歡,男男女女,多他一個也不多。”
話是這樣說,但謝淳畢竟不一樣,不說他的身份,不說他們幼時的交情,撇開這一切,宣和始終記得,他是《君臨》的主角。
“有些事,既然存在,你就該放在心上,不論你是怎麽想的,你要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知道之後可以接受,可以無視,甚至可以利用,但不能不知道。
宣和硬着頭皮應了一聲,然後笑着打岔:“不是一直說要我娶妻麽?如今一本正經地同我說他,我倒有些不習慣了。”
貴妃揮退了衆人,才又看向他:“你肯嗎?”
宣和不答。
“如今我們都在,他自然逼你不得,你若是想成親便該趁早,他即便不喜,總歸不會害你,也不能斷你血脈。”
宣和說:“何苦拖累人。”
就算謝淳不會對他的孩子下手,那麽他的妻子呢?她的家族呢?
他沒有非娶不可的人,何必這樣折騰。現在的狀态還算是不錯,勉強維持着平衡,說他是鴕鳥心态也好,自欺欺人也罷,他不想打破這平衡。
貴妃說:“我不過是憂你将來無人相伴,他不留嗣又如何,誰還能不讓他娶妻納妾麽?”
宣和脫口而出:“他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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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淳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麽君子善人,但向來言出必行,《君臨》中沒有他的影響,謝淳都沒有娶妻生子,如今自然也不會。
他說完便有些後悔,倒像是家長不同意這門親事,在為對象說好話了。
好在貴妃并不在意:“那又如何,他于你,不過是無妄之災。他若不招你,你還自在些。如今他自己用了斷紅塵,你老老實實陪着他不娶妻,将來他可以反悔卻未必能能叫你抽身。”
“如今大勢未定,你該好好考慮。”
“可若不是他,還能是誰,他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貴妃輕輕嘆口氣:“若不是他,便有人擋在你前頭了,這天下,能護住你的只有一人,真正能傷害你的也只有一人,你自私些,去做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請選擇,這天下,不需要你來考量。”
宣和想到的卻是明年開始長達六年的天災**,他怎麽可能不考量,那是多少人命?
貴妃知道宣和如今這樣猶豫不決,到最後多半是要如了謝淳的願的,若是別人,她一定不會多費口舌,自己養大的孩子到底不一樣。
“你該明白,主動權在你不在他,是他求着你。你若無意便趁早娶妻,你若有意便叫他合你的意。你若不早做決斷,到最後只會剩下一條他為你選的路。”
宣和好像有點明白貴妃的意思了,又好像沒有明白。他試探着說:“待小白大人出獄,便叫他入戶部。”
貴妃輕嘆,還是沒開竅,罷了罷了。
宣和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他大約明白貴妃是要他利用謝淳的感情,卻想不到是怎麽個利用法,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宣和再次進入大理寺牢房,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蘇少卿,他們帶了筆墨來,然後在裏頭呆了整天,走時帶走了兩本厚厚的賬冊。
關鍵的證據拿到。這案子查起來異常地快,更重要的事理國公自己認下了這事,雖把主要罪責都推到了別人身上,卻也在配合調查。
周家、蘭州,他都用了一個方法,化被動為主動,照他的說法看,他即便是被定罪也不過是個監察不力。
順便還甩掉了一個累贅,若說周家是不得不甩,那後面蘭州是就是順勢而為。
既然他自己都把蘭州推出來了,正好方便整治。
謝淳趁機上書,蘭州衛克扣軍饷,以戰養兵,要求廢蘭州衛,新設衛所,同涼州等地換防。
皇上仍舊是一個字,查。
這事若查實了便是廢了理國公多年的經營,他自然能想到這些後果,卻仍舊承認了當初白大人是被人謀害的,他既然主動放棄了蘭州,那一定是因為有更大的利益。
宣和回憶劇情,思忖,這事和老二的關系。眼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周家莊子上失蹤的那幾千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還真高估了老二,他畢竟是姓謝不姓周,竟分不出個遠近親疏了。
謝淳現在在兵部行走,如今提了兩件事都是同兵部相關的,一點都沒有越界。
當年那事不過過去六年,誰都沒想到謝淳不聲不響地就挖出來這麽兩件事,或者說是一件。
他在皇帝給他們提供的舞臺上施展,不知不覺就廢了二皇子最大的倚仗,當初五皇子的事似乎也同他有些幹系。
三皇子雖然也都有參與,但如今看,這兩次的關鍵都在七皇子。
一時間衆人就有些考量了。原以為儲位之争最後會是二三兩位殿下,如今看,還真未必。
一時間又有些懷疑皇帝叫謝淳進兵部是不是就為了清算這些事,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蘭州的事。
別人不敢問,宣和卻直接問了:“爹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做的事。”
皇帝沒有否認,他說:“怎麽,怪爹爹沒有及早處置?”
宣和搖頭:“爹爹做什麽都是對的。”
皇帝笑了笑,他近來看着宣和的舉動,覺得宣和有些傻,雖也有些動作,卻一步一步被謝淳算計得死死的。
謝淳确實最像他,但宣和是他跟惜娘一起教養長大的,照理說比起謝淳也不差。
如今想來宣和被他們養得太好了,雖有些驕縱,卻最是純善不過,有些事不該瞞着他。
他細細地将此事掰扯清楚:“當年不處理,是因為他的功績還歷歷在目。朕若處置了,旁人不會想是他犯錯,倒像是朕不容人。”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皇帝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他覺得朕容不下他,朕确實容不下,不過等得起。”
宣和搖頭:“才不是,衛将軍的功績不比他低,如今不是好好的麽?君臣之道,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
“你這是向着朕說話。”
“我自然向着您。”
皇帝派了欽差去蘭州調查,理國公被奪爵待判。
奪爵不是抄家,但他府上一切違制的東西都要拆除,收回,何況這還不是最終的結果,若是蘭州的事同他有牽扯,這罪名還能更重些。
太後得了消息便帶着周妃趕到夏涼宮,她要周妃代自己向皇帝下跪。
宣和同貴妃今日都在,他們在偏殿坐着,将正殿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貴妃便同宣和說起當年的恩怨來。
太後是皇帝生母,但皇帝同她并不親近,先帝子嗣單薄,就那麽幾個兒子,都是放在前朝認真教養的,尤其是作為儲君。
但無論如何也是生母,七歲之前也一直生活在一起,皇帝對她從來都是敬重有加,甚至立了周家的女兒為後。
皇後早逝,她便要皇帝再立新後,這新後的人選仍舊是周家人。
此時皇帝已是大權在握,自然不會聽她擺布,最終也只納了周妃入宮。一直到生了二皇子都沒有封號,到如今也只是個周妃。
後來貴妃卻進宮不過三月便封妃,封號還是宸,懷孕之後更是直接封了貴妃。
“再之後……”貴妃将手交疊在小腹:“在之後我便沒了孩子。當年仍舊是太後在掌着宮務,我和淑妃協理。皇上回宮後便因此責罰了淑妃,找了由頭将金印從太後手上收回。”
皇帝訓斥了周妃:“後宮不得幹政,太後年歲已高,周氏不加勸阻反倒煽風點火,罰俸三月。”
這俸祿是不多,但是丢人啊,不過這次沒關系,誰都知道她是為了太後。
太後卻道:“你莫拿這話打發我,慕惜娘就在這夏涼宮吧?怎麽她來的,哀家倒是來不得了?”
“母後可還記得,當年朕離宮北巡,回京時收到消息,惜娘有孕,快馬加鞭地回來,等待朕的,是什麽?”
“皇帝是要同哀家翻舊賬了?哀家果然沒看錯,這狐媚子整日勾着你不放,如今還是為了她?如今是奪爵,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抄家流放?那不若連着哀家和你那皇後一起處置了,正好遺體遷出皇陵,好給那狐媚子騰地方。”
皇帝深吸口氣:“天熱易燥,送母後回去休息,傳太醫來。”
太後卻不肯走:“今日索性把話說清楚,沈宣和是不是你兒子,如今哀家的孫子叫你廢了,你便是要給他鋪路?”
宣和着實有些震驚,随即反應過來,應該不是的,皇帝是真的很愛貴妃,他也真的不是貴妃的兒子。
太後瘋了嗎?什麽都敢說,真給皇帝扣上這麽一頂帽子,別的不說,他就有繼承權了啊。
“母後這是說的什麽話,朕的兒子,哪一個不是您的孫子?宣和若是朕親子,自然也是您的孫子。”
“你不要同哀家說這些廢話,如今皇帝已是大權在握,用不上周家了,可他是哀家的親大哥,你的親舅舅啊,你就要因為這些許小事奪了他的爵,周家上下四代一百零六口人,如今要怎麽活?”
“朕沒有抄家,理國公府積累數十載,想來是餓不死的。”
皇帝軟硬不吃,太後便要一頭撞向殿中的柱子,還沒邁出兩步就被人攔了下來,哀哀戚戚地掉起了了眼淚,哭先帝為何走得這樣早。
太醫到了。
宣和有些好奇這事要怎麽收場,貴妃替他解惑:“太後年歲已高,一時受不得刺激,有些神志不清了。”
這是要人“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