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謝淳?
宣和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謝淳就已經順着他的手腕抓住王博楓:“松手。”
王博楓小幅度掙動了一下,宣和沒了累贅輕松許多,同謝淳一起向岸邊游去。
岸上衆人也不管來的是誰,救上來了就好,一個個都翹首以盼望着這邊,恨不得能下水來推着他們走。
謝沣那邊,幾個人将長長的衣服接成的繩往回收,十幾件衣服吸滿水的分量着實不清,他們稍微将衣服擰幹的的時候宣和已經能看到水底的石頭了。
謝沣終于将衣裳甩出來了,謝淳一把抓住,然後将王博楓固定好,就這麽松了手。
謝沣沒想到他說松就松,王博楓幾乎是立刻就要沉下去,他們趕緊将人往岸上拉。
謝淳空出了手就來帶宣和,觸及他的身體就發現,他在發抖,宣和緊要着牙關,沒有推開他,順着謝淳的力,叫他帶着自己向岸邊靠。
腳踩到河底的一剎那,宣和就被謝淳扣住手摟住腰,帶着向前走。
他們一步一步上岸,謝淳卻沒有放開他,謝沣沒有跟着一起去岸上,還站在這等宣和,他也顧不上他們這姿勢,往這個方向走了幾步。
“放手。”
謝淳松開了手,宣和松了口氣,但是離了水,又離了謝淳,熱量在空氣中散發更快了,宣和凍得牙齒打顫。
謝沣心疼道:“怎麽凍成這樣。”
宣和搖搖頭,指了指不遠處躺在地上的王博楓,已經有同他關系好的在哭嚎了。
方才分明還有反應,不至于這麽點時間就死了。
“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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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一開口就牙齒打顫,嗓子還有點啞了,身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十分狼狽。
但聽到他的話,圍在王博楓周圍的人就讓出了路,宣和跪坐在地上,探了探他脖子上動脈,這不還活着嗎?
宣和看着他人中上那深深的指甲印,沒下去手,不過呼吸确實弱到幾乎沒有了,宣和扶起他的腦袋深吸口氣,還沒吹出去,手上的人就被搶走了。
宣和不明所以地擡頭,就見謝淳已經将手上的人倒轉過來,用膝蓋頂了頂他的腹部,他先是猛地吐出一口水來,接着便開始劇烈地咳嗽。
謝淳看了一眼宣和,然後将人放下。
宣和總覺得他知道自己剛才要做什麽,吹口氣而已,又不是……腦海中某個熟悉的畫面一閃而逝,還來不及等他細想,身上就多了一件外套。
緊接着他被謝淳打橫抱起。
驟然騰空的失重感讓他反射性地想要抓住點什麽,他抓住了謝淳的衣襟。
大家只是把注意力放在王博楓身上,又不是瞎,他們那麽大的動作,馬上就有人看過來了。
謝淳方才也算是救了他,宣和不想跟他鬧出什麽不愉快,低聲道:“放我下來。”
謝淳根本不理他,仍舊抱着他穩穩地走,往河邊走。
宣和試着掙了掙,謝淳抱得很緊,他又有些脫力,沒有掙開,他擡頭看了一眼謝淳的表情,這樣子怎麽跟要帶着他殉情似的。
呸,什麽殉情,昏了頭了。
宣和胡思亂想間,聽到一聲驚呼:“誰的血?”
謝淳抱着他的手緊了緊。
河中有碎石,割傷了腳并不奇怪,但在水中傷了腳,許多時候都是沒有知覺的,衆人紛紛低頭看自己。
謝沣看着還被人抱在懷裏的宣和喊了一句:“大寶,你腳傷了?”
痛覺是十分神奇的,不知道的時候一點知覺都沒有,謝沣一說,宣和立刻就覺得腳底有些疼,還是随着脈搏跳動的那種痛。
這下倒是沒有人奇怪謝淳為什麽抱着他了。
別人傷了腳或許會要人攙着走,但若是寶郡王,叫人抱着走似乎才是尋常。
宣和也沒心思計較這個了,他更在意自己的腳,伸出腦袋想看看,卻被謝淳按住。
謝淳抱着他又回到了水邊,找了平整的石頭将他放在上面。
這傷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留的,剛才上岸時也沒注意,就這樣在岸上走了許久,好在這河邊沒什麽沙子。
謝淳從宣和披着的外袍上撕下一角,在水中浸濕,宣和一看就知道他要做什麽,清理傷口很疼的,他縮了縮腳,仍舊沒有逃過被謝淳抓在手中的命運。
謝淳單膝跪在他身前,沾了水的半只袖子即将碰到傷口,謝淳停了手:“有點疼。”
宣和原本閉着眼等待痛感降臨,被他一打岔又睜開了眼,眼看着他越來越近,終于沒忍住,猛地掙紮了一下。
謝淳偏過頭,好險沒一腳踹在臉上。
再次抓住時,謝淳明顯用力了不少,宣和徹底不能動彈了。
但是腿動不了了他還有嘴,謝淳一碰到他宣和就吸口氣,發出些沒有意義的音節。
阿和吃不得半點苦,受不得半點疼,謝淳手上動作越來越輕,宣和忍不住蜷了蜷腳趾,這下不僅疼,還癢,他痛苦地捂着眼不去看:“給個痛快。”
終于清理完了傷口,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宣和的嘴角起了些皮,謝淳也知道他不會喝着河中的水,便也沒有提,開始為宣和包紮傷口。
這草場離西北大營不遠,他剛從西北大營出來,順道帶着黑棋出來轉轉,宣和到時他還在給黑棋梳毛。
黑棋脖子上的鬃毛沒有玉哥那麽長,謝淳也不像宣和,還要給馬編個小辮,再用紅繩系上鈴铛,因此打理起來并不麻煩。
然而謝淳梳了小半個時辰。
宣和入水時,即便謝淳知道他水性比自己好仍舊脫了衣裳過去,因此不論是宣和身上的外袍,還是他自己穿着的中衣,其實方才都不曾下水。
宣和也發現不對了,謝淳怎麽準備這麽充分的?
他随即意識到剛才下水的時候沒有穿上衣,謝淳摟住他的時候……
謝淳終于替他裹好了傷,拇指輕撫他的腳踝,低聲道:“忘了?”
忘了什麽?
宣和問什麽謝淳都不再多說,惹得他回府都還在想謝淳是什麽意思。
但很快他就顧不上了,京中消息傳得飛快,宣和剛沐浴完畢,王家的謝禮就到了,王大人還在信中說定要登門拜謝。
宮中送來的食盒也到了。
裏面只有一碗姜湯,貴妃親手熬的,大熱的天,煮好了立即送來,眼下還冒着熱氣
方公公笑眯眯地對宣和說:“小殿下,皇上叫奴才瞧着您喝呢。”
宣和:……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他的腳也受傷了。
可鞋底進了沙子尚且要不适更別說是幾道細碎的傷了,宣和為了不路出馬腳,接連幾日沒有進宮,連門都不出了,在兩個院子間走動都叫人擡着。
拖了三天,腳上的傷便差不多好了,三司都已陸續上了折子,将固安的情況呈至禦前,大家已經讨論過一輪了,宣和也該上朝了。
誰都沒想到,這案子審到現在,竟牽出了謀逆大事。
更沒有想到的是,理國公竟親自進宮請罪了。
或者說是替周家請罪。
這樣的請罪,自然是為了脫罪,只是沒想到最後當這替罪羊的竟然是周家家主。
這分量倒是夠重。
理國公一邊請罪一邊還不忘提醒衆人:哪個世家大族不曾豢養死士,沒有任何武力,稱不上豪強。
聽得衆人想罵他,大家族裏都有自己的一套,但那是在戰亂時,如今太平年月,養這麽多人,不是自保,是自尋死路。
昨日皇帝說這是暫且擱置,今日再上朝就成了:“衆卿以為,周家,該當何罪。”
該當何罪?
此言一出,朝中大人們自然都聽出了弦外之音,問什麽罪的前提是,有罪。
聖上怕是要對自己的老丈人下手了。
早朝是處理日常事務的時候,這類需要多番讨論的問題,一律是皇帝在早朝之後再召人議事。
這一次皇帝找的不僅僅是幾位閣老,調查此事的三司長官,還有幾位皇子。
衆人還未開始商議,就見燕王殿下進言要求徹查當年蘭州糧草失火一案,他說白大人不只是自殺,是他殺、
誰都知道當年的兵部尚書,是理國公。
如今這幾位皇子參與朝政越來越多,這是皇帝授意的結果,如今看皇帝的意思,這是要拿理國公考教人了。
燕王所言若被查實……這是要理國公死啊。
“衆卿以為如何?”
宣和搶在二皇子之前開了口:“自然要查,如果沒做也不怕查,要是有罪,也正好一并罰了,省的大人們覺得這罪名太小不好定罪。”
寶郡王下場了,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如今小郡王似乎是站在燕王這一邊,也未必,許是趙王。
不過眼下三人聯合起來對付二皇子的架勢倒是很明顯。
謝泯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外祖父,征戰沙場多年,為我大雍收複失土,如今年歲已高,若重懲或是舊案重查,怕是要寒了功臣們的心。”
宣和也說:“那功臣們的心可真是容易涼,”宣和笑了笑,明晃晃地給他下套:“二哥是覺得,該靠人情治天下麽?”
皇帝的表情衆人看不見,但是三皇子顯見的是在笑,宣弟這張嘴,只要不是針對他,看戲就很有趣。
宣和還沒說完:“二哥別急着反駁我,若七哥所言屬實,那邊關将士的心,是不是也該寒了?”
謝淳聞言看了他一眼,宣和卻看着皇帝,這是在要說法。
皇帝只說了一個字:“查。”
幾乎是立刻,宣和臉上便流露出笑意,爹爹從未叫他失望過。
散了會,皇帝極為少見地将老二老三留下了,宣和沒興趣摻和他們的事,去見了貴妃,然後才出宮,卻在宮門處遇上了謝淳。
他前幾天才被謝淳救了,今天又在朝上同他一唱一和的,七哥都喊出來了,如今也沒法再冷着臉,幹脆又喊了一聲:七哥。
皇宮對于謝淳來說從來不是家,下了朝他就走,但是今天,他多呆了許久。
宣和是坐馬車來的,最後卻跟謝淳一前一後走了起來,他直覺謝淳是在等他,并且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如果沒有……那就沒有吧。
他那天回府就想起小時候的蠢事了,那其實不是他第一次用心肺複蘇法“救人”。
宣和自小就愛水,在澡盆子裏也能玩得開心,和別人家不愛洗澡的寶寶一點都不一樣。皇帝怕他出事,遣了水性好的人專門教他,宣和學得很快。
他是宮中唯一一個會游泳的孩子,但謝淳不知道,謝淳只知道宣和跌倒了要人抱起來。
兄弟幾個對宣和百般讨好,他眼裏卻只有一個謝淳,身為皇子,低聲下氣地讨好人已經夠憋氣了,宣和還對他們都瞧不上的老七另眼相看。
老五看不過眼,下定主意要教訓教訓他們,最後到底是沒敢對宣和下手,就将一個小太監推入湖中而後告訴謝淳那是宣和。
他指着在水中掙紮的小太監,眼中閃着惡意的光芒:“老七,宣弟那麽喜歡你,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謝淳知道老五在騙他,但他賭不起,暗罵了一聲蠢貨,便縱身入了水中。
宣和得了消息趕來時,謝淳閉着眼躺在地上,身下還有一灘水。老五假惺惺地感嘆:“七弟以為你落水了,就要救你,我們都勸不住。”
他一下就懵了,即便有人告訴他,太醫很快就到,他也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麽救救七哥。
忽而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水邊,一個人躺在地上,另一個人在“親他”,過了一會,躺着的人就起來了。
宣和眼前一亮,很快得出結論,掉水裏了要親親。他每日都要親一親爹爹和娘親,這多簡單。
宣和将雙手放在謝淳胸前,跨坐在他身上,然後彎下腰,撅起嘴,對準了那張抿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