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本該是一首節奏明快的傳統山歌,可被女人綿軟無力的嗓子陰柔一哼,它便無端透露出了幾分入骨的冷意。
揮鍬的動作不停,女人身邊也因此塵土飛揚,李家父子斜斜地倒在一邊,模樣卻并沒有幾人想象中的那麽驚慌。
不知道這兩人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江寧回頭,無聲地用口型知會嚴森:“等你的子彈。”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虛拟屏幕上的時間也一點點地走向了午夜,如果有嚴森那威力強大的子彈在手,他們無疑會又多上幾分勝算。
因為不便出聲,青年便将自己的語速放得很慢,看着那粉嫩的雙唇不斷在自己眼前開合,嚴森眸色一深,點頭時的呼吸也跟着亂了幾分。
如果這不是直播,他一定不會如眼下一般克制。
與此同時,嚴森直播間內。
“嘿嘿嘿!看哪呢嚴哥?”
“是我眼花了嗎?嚴哥什麽時候有過這種侵略感十足的眼神?”
“卧槽,我jio得嚴哥現在好像一只大野狼!”
“救命之恩神馬的,江小兔你就從了吧~”
“別的不說,我就想楊淑芬趕緊埋了那兩個畜生。”
“埋了+1”
“埋了+10010”
仿佛是在響應直播間內觀衆的催促,“楊淑芬”很快就挖好了那個用來活埋仇人的大坑,可當她再次用手臂抓起地上那兩個動彈不得的獵物時,女人臉上的表情既掙紮又愉悅,乍一看去竟像是有兩個小人在她身體裏打架一般。
惡狠狠地将李家父子甩入坑中,“楊淑芬”嗤笑着開口:“死到臨頭還不忘護主,你果然是李家養的一條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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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景看上去着實有幾分奇怪,江寧嘴角一抽,心底不合時宜地跳出了類似“我罵我自己”的沙雕念頭。
“我沒有,”或許是對李輝的愛意太過強烈,楊淑芬的自我意識第一次在入夜後占了上風,她眼神糾結,嘴裏卻仍是忍不住為了李家父子而求情,“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沒有輝哥。”
那是她此生愛上的第一個男人,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麽,她都無法就這樣看着對方這樣在自己眼前死去。
大抵是沒想到一直想逃出村外的楊淑芬會這樣說,李輝掙紮的動作一停,看向對方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柔情。
——只是聯想到他曾經粗魯打罵女人的情形,江寧便怎麽也無法為了這兩人的愛情感動。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斯德哥爾摩”?
可惜,無論楊淑芬再怎麽苦苦哀求,附在她身上的女人們也無法原諒這兩個讓她們慘死的罪魁禍首,一道虛弱的白影從不遠處的屍坑中飄出,江寧眯了眯眼,接着從對方胸口上的血洞認出了那白影的身份。
是王春芳,那個替楊淑芬背鍋并且被強|暴了的可憐祭品。
她拖着虛幻的靈體沖到李家父子的面前,生前風情萬種的眼眸中只剩下了刻骨的怨毒。
“決不饒恕!”像是被王春芳的恨意感染,楊淑芬的喉嚨裏同時發出十餘道女聲,“李家一脈,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無形的氣浪以楊淑芬為中心猛烈散開,除了底盤最穩的嚴森,所有玩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怪風吹得後退了一步。
注意到土堆後多餘的聲響,“楊淑芬”猛地轉頭,連帶着關節之間發出一串滲人的“嘎巴”脆響:“誰在那裏?!”
自認倒黴,站在最前方的江寧甩開嚴森的攙扶,在女鬼親自查看前大步走了出去。
“放、放過我吧,我只是來考察的、絕對不會把這裏的事情對外面亂說。”故意裝出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樣,青年哆哆嗦嗦地答話,同時不忘用背在身後的左手沖其餘人搖了搖。
此情此景,全員暴露絕對是自尋死路的下下策。
忙着和腦海中楊淑芬的意識打架,那些女鬼倒也沒注意土堆後面還有什麽不對,咯咯輕笑,“楊淑芬”像突然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樣,“砰”地一下便将鐵鍬砸到了江寧面前。
“想活命?那你就幫我埋了他。”
遇到眼前這種情況,恐怖RPG中的主角們都是怎樣做的來着?
彎腰撿起地上的鐵鍬,江寧一邊盡可能慢地靠近土坑,一邊飛速地在腦海中搜尋着可行的方法。
為什麽看起來占盡上風無所不能的女鬼們,卻偏偏要忍着不适附身在楊淑芬身上?如果說她們只是單純地想要報複,那麽殺完黑狗公雞後失去利用價值的楊淑芬,此時就應該站在坑底而不是地上。
還有被先奸後殺的王春芳、她既然已成怨鬼,為什麽不撸起袖子自己上?
疑點重重,明明心中害怕的要死,但江寧的思緒卻仍然反常地保持着清晰,學着“楊淑芬”之前的樣子掄起鐵鍬,青年一個躲閃不及,便被李輝發了瘋似的一頭撞在了鐵鍬上。
殷紅的液體順着李輝的臉龐緩緩蜿蜒成一條條詭異的赤蛇,血液的味道夾雜着土腥味一同在夜裏飄散,“楊淑芬”忙不疊地捂住口鼻,竟是不情不願地向後退了幾步。
原來是李家父子的血裏有貓膩!電光火石地想通這個道理,女鬼們之前怪異的舉動也總算有了解釋。
十分不符合純良外表地用鍬在李輝頭上蹭了蹭,最擅長利用“道具”的青年大着膽子把鐵鍬往身前一橫:“你別過來。”
被江寧架勢唬得一愣的女鬼:“……”等等,這發展是不是有些不太對?
“小兄弟,你別亂來,”聰明地換回楊淑芬的聲線,女鬼學着對方的樣子露出一個溫柔的表情,“這身體是姐姐的,鐵鍬一拍下去,你可就是殺人了。”
根本不想回答“楊淑芬”哄人的鬼話,青年只是用鐵鍬在身前胡亂地比劃,趁着那些怨鬼的心思沒有放在自己身上,李輝顧不得傷口的疼痛,不要錢似的把那些鮮血向縛住自己的蒼白手臂上蹭。
和被黑狗血碰到的效果一模一樣,就算“楊淑芬”厲聲驅使手臂上前,它們也只敢不痛不癢地在李家父子身邊環繞,少了手臂們的五花大綁,身強體壯的李輝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扶起老爹拔腿就向山下跑。
瞬息間變成和女鬼solo的江寧:“……卧槽。”
好歹他也算救了那兩人半條命,扔下救命恩人就跑,這李家父子人幹事?
這種人渣,還不如直接讓這女鬼埋了清淨。
“啊——”
此行最大的目标逃跑,“楊淑芬”凄厲憤怒地哀嚎、再也顧不得和江寧去掰扯,近距離聽到此等連古樹都為之一抖的尖叫,江寧胸口一悶,喉頭立刻湧起了一抹腥甜。
雙耳嗡鳴頭暈目眩,青年嘴角有一絲血跡流下,卻仍記得牢牢地用手握住那保命的鐵鍬。
“我殺了你!”山中樹木繁盛,手臂們再也無法發揮在平地時的效用,眼見着無法在短時間內追回自己的獵物,“楊淑芬”瞳孔一黑,身後立即湧現出了十數張長相各異的鬼臉。
“江寧抓住!”
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青年下意識地回手一接,腕上立刻就被一條透明的琴弦纏住。
沒想到寧琴的勁兒居然這麽大。
飛一般地騰起,伴随着“咔嚓”一聲脆響,江寧只覺得自己手腕脫了臼,不過好在救援及時,他總算在被女鬼利爪分屍前保住了一條小命。
“你怎麽樣?”心中做好了撞上碎石雜草的準備,但在真正落地的那一刻,江寧才發現自己撞入了一個溫暖可靠的懷抱。
是嚴森,從對方寫滿焦急的一雙眼中,江寧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嘴角耳邊猩紅的鮮血。
這可真醜,強撐着沖男人笑了一下,青年舒展開因手腕劇痛而緊皺的眉頭。
不虧不虧,如果這樣就能換來男神的一個抱抱,那麽他情願在以後多受上幾回傷。
“什麽時候了你還笑!”第一次失态地兇了對方,嚴森雙目通紅,毫不猶豫地用空着的左手摸上了腰間的配槍。
子彈上膛,在電子時鐘跳到“00:00:00”的一剎那,懷抱暗戀對象的嚴森,目光堅定地用手指搭上了扳機。
“你瘋啦!”一把按住男人的手臂,寧琴高聲控訴道,“人鬼通殺,楊淑芬她也會死的!”
“不殺她死的就是我們,”推開寧琴,安妮繃緊一張稚嫩的小臉,“開槍。”
然而,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就在寧琴出聲阻止嚴森的一瞬,那些因找不到李家父子而抓狂的鬼臉們已經完成了和手臂的融合。
猶如一條華夏版的美杜莎,楊淑芬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已然徹底變成了一條條長着人臉的“美女蛇”。
閃身抱着江寧躲過一個蛇頭的攻擊,錯失良機的嚴森沒有抱怨,只是沉默地躲在樹後再次找好了角度。
百發百中,就算只有一顆子彈,他也絕不會擔心“失誤”。
可是,就在那閃着銀光的子彈破空而出的那一秒,雙眼發花的江寧卻在一片朦胧中捕捉到了“楊淑芬”一個詭異的微笑。
“不要——”
是他們錯了。
那個十餘年後被藏在天花板中的楊淑芬,根本就不應該死在玩家的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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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沒來得及出場的許志剛:所以……贏了還是輸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頂鍋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