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事兒沒事兒您先忙。”
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還沒徹底走到門外的許志剛腳步一縮,噌地一下拖着安妮退了回去。
瞥了一眼女人在月光下還算清晰的影子,江寧不顧衆人的驚詫,竟是大着膽子和對方搭上了話:“這麽晚了,您這是在忙什麽呢?”
“我?”随意甩了甩刀刃上的血跡,女人小心地将瓷碗放在一邊,“明天山裏有個祭祀,我得提前做些準備。”
從口袋裏摸出卷紗布,女人不好意思地沖幾人笑了笑:“黑狗血,吓到你們了吧?取血講究時辰,所以我就提前給小黑下了點藥。”
原來狗還沒死,見淑芬擡起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大黑狗的前腿包紮,江寧明顯聽到他身後的寧琴輕輕地松了口氣。
不過子夜取血,這祭祀聽起來就不像什麽好東西,望了眼漆黑一片的主屋,青年狀似無心地開口:“李老爺子和李大哥呢?怎麽讓一個女人家做這麽血腥的事兒?”
“啊……”拉長聲音,女人手上的動作一頓,而後才回過神來似的說道,“爸爸和輝哥提前上山了,明早就要祭祀,有些事情可馬虎不得。”
左手搭在腰間,站在江寧身側的嚴森并沒有因對方是個女人就放松警惕,想起系統給他們安排的身份,嚴森緊跟着開口:“聽起來很有趣,我們可以跟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利落地用刀刃割斷紗布,女人在大黑狗的前腿上打了個蝴蝶結,“爸爸特意叮囑過,要我明天一早帶你們上山去。”
用蝴蝶結的一角擦淨刀身,女人端起瓷碗起身:“這麽晚了,你們還不去睡嗎?”
“第一次到鄉下來玩,我們都激動得有點睡不着,”睜着眼睛說瞎話,江寧偷偷用手肘怼了嚴森一下,“深夜就适合聊天,你說是不是啊嚴哥?”
“嗯,”配合地點了點頭,男人一本正經道,“确實是有點睡不着。”
——女鬼扒床什麽的,換誰誰也睡不着。
“姐姐陪我們聊聊吧,”再次露出苦練許久的營業式微笑,江寧毫不心虛地利用自己充滿少年感的長相撒嬌,“要是故事采不好,老師一準兒又要教訓我們了。”
“……那好吧。”事實證明,江寧的笑容果然是對男女老少通殺,稍微猶豫了一下,女人還是答應了青年那個不太靠譜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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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進屋了吧,”婉拒了江寧的第二個提議,女人緊張地看了看四周,“我一個女人、三更半夜地總不免要被人說閑話。”
不進屋不開燈,就這樣大半夜裏幹坐在一個會鬧鬼的院子裏唠嗑,意識到眼下的狀況,沒怎麽玩過恐怖游戲的寧琴幾人心裏難免會覺得有幾分荒唐。
可屋內有鬼,屋外好歹還有嚴森和一把“不持久的槍”,權衡利弊過後,寧琴還是硬着頭皮跟在了嚴森與江寧的身後。
“唠唠嗑嘛,別慌別慌,”沒看到女鬼,人到中年的許志剛表現出一種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淡定,趁着淑芬同志回屋放黑狗血,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安妮的肩膀,“有鬼也不怕,叔叔我跑得快着呢。”
無語地哼了一聲,安妮松開抓着對方的左手,眼底卻隐隐約約流露出一絲動容。
“這是在聊什麽呢?”神出鬼沒地出現,女人輕快的腳步幾乎微不可聞,放下手中的板凳和小馬紮,她習慣性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長勝村位置很偏,你們怎麽會想到來研究它?”
“學校布置的課題,沒辦法。”坐上一個小馬紮,對這類游戲最為熟悉的江寧不得不包攬下了套話這個重要的任務。
回頭張望了下周圍的環境,青年試探性地開口:“我看村子裏的人好像不多。”
“男人們都忙着準備祭祀,家裏剩下的就只有女人和老小,”語氣溫和,女人并沒有嫌棄江寧的多話,“女人們膽小,聽到什麽聲音也不會輕易出門。”
“原來是這樣。”勉強地接受了對方這個不知真假的解釋,江寧點點頭,并沒有急着追問對方祭祀的事情。
不顧安妮不斷用眼神向自己飛來的暗示,聯想到之前小型密室的江寧歪了歪頭:“姐姐好像不是本地人?”
——那棟又老又破的居民樓,怎麽也不像是一個村裏的建築。
“娘家在城裏,不過後來遇到了輝哥,就也跟着嫁到這邊來了,”口音的問題十分明顯,女人并不會為江寧的提問而感到驚訝,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辮子上的紅繩,她笑着嘆了口氣,“村裏的生活也挺好,就是可惜了我念過的那幾本書。”
挺好?你确定隔三差五被女鬼壓床是挺好?
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徹底将對方當成任務npc的江寧臉不紅心不跳地給自己加戲:“可是我聽老師說,這裏好像會鬧鬼。”
“就是就是,”福至心靈地領會了青年眼神中的含義,坐在江寧斜對面的許志剛出聲附和,“剛才起夜時我還見到了個白影,差點就被吓尿了褲子。”
“可能是跑下山的動物吧,”笑容不變,女人的回答标準得有些官方,“這段日子山裏不太平,所以村裏人才急着想要祭山神。”
“山神?”重點出現,江寧帶着點疑惑的語氣将它重複了一遍。
“長勝山神,”見寧琴不知從哪掏出了紙筆開始記錄,女人也耐心地放慢了語速,“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是聽說山上有座山神廟,廟旁長滿了一種叫長勝的山辣椒,因為它早熟多果又諧音‘常盛’,村裏人便把那無名的山神叫做‘長勝山神’。”
原來是個辣椒神,涉及到自己的老本行,許志剛脊背一挺,眼神立刻明亮了許多。
“或許這在你們眼裏看來有些可笑,但都是靠着土地吃飯,誰又不想風調雨順活個心安?”
盡管有着“淑芬”這樣一個土氣的名字,但女人好歹也是從城裏出來的姑娘,看出安妮眼裏的不贊同,她不禁無奈地低聲感慨了一句。
假若自己在天花板夾層中看到的女屍和對方真的是同一個人,那麽按照那間密室內201x年的裝修風格來看,他們現在所處的時間少說也要在千禧年之前。
考慮到這個隐藏的大背景,江寧對這樣祭山神的風俗倒還算接受良好,只是在親眼見過那只被嚴森打跑的女鬼後,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女人那套“動物下山”的敷衍說辭。
“這裏真的沒有什麽怪……”剛想追問,江寧便注意到女人又擡手撫了撫碎發,因得角度的關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袖口滑落後雪白手臂上的一抹暗色。
“姐姐受傷了嗎?”話鋒一轉,對細節極其敏銳的青年瞬間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
沒有回答,女人不解地看向江寧,仿佛根本不理解對方為什麽會這樣發問。
“這裏,”指了指女人的胳膊,江寧表情關切,“姐姐好像在哪裏撞到了。”
“啊、是啊,”飛快地拽下自己的袖子,女人一下子從板凳上起身,“很晚了,我先回屋去擦點藥酒。”
“夜裏風大,你們都早點睡,明早也好準時上山。”
看着女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嚴森在對方“砰”地一聲關上房門時湊近了江寧的耳側:“那種淤青,我看着倒不像是撞傷。”
“還有這裏,”用指尖點了點青年的腮幫,男人故意用一種加強版的低音小聲解釋,“這裏好像也有一點青色。”
像是被種下了一簇火焰,青年臉上被男人碰過的地方飛速地暈開了一抹緋紅,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敏感太“彎”,江寧也只能表面無感地僵在了原地。
争點氣争點氣,就當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他江寧可是要問鼎冠軍寶座的男人!
“你們是說家暴?”完全沒發現嚴森和江寧有什麽貓膩,許志剛換了氣音,一手拽着安妮一手拎着板凳湊上前來。
“或許吧,”自然而然地拉開與青年的距離,嚴森轉身環顧了一圈這個類似死城的村莊,“撞到臉頰太過湊巧,我總覺得這村子有哪裏不對。”
“我看這村子就沒有哪裏對。”被冷風吹得一個哆嗦,雙手抱臂的安妮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不過好在她智商在線,并沒有作死地在黑夜中放大音量。
夜色濃重,除了站在院中的幾名玩家,整個村莊都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睡,遙遙望向那座隐藏在黑暗中的長勝山,江寧一怔,忽地對着它按亮了自己的手電筒。
“你瘋啦!”
雪白的燈光太過張揚,安妮低喝一句,大步上前用手掌包住了手電的前端。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什麽發現。”閃回的事情還不确定,毫無收獲的江寧立刻關掉手電,随即好脾氣地為自己的魯莽道歉。
“沒必要抱歉,”瞥了安妮一眼,嚴森語氣平靜且不失公正地替江寧解釋,“我聽說過你的手電。”
“切。”
還沒等安妮再說更多,那邊一直沒說話的寧琴突然舉起了手臂:“是火把。”
眺望北方,在長勝山猶如暗夜猛獸般的“脊背”上,星星點點的火光點亮了整個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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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志剛:新辣椒诶,想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