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為不熟悉山路又沒有什麽靠譜的照明工具,縱然發現了長勝山上的異變,幾人也只能遺憾地放棄了眼下去一探究竟的念頭。
有了前半夜女鬼和淑芬的雙重驚吓,後半夜大家睡得都不□□穩,不想讓自己再滾進嚴森的被窩裏丢人,江寧裹緊被子,幾乎把自己包成了一個花皮圓子。
不過這半睡半醒的淺眠狀态也沒能維持太久,天剛蒙蒙亮,梳洗妥當的淑芬同志就拎着兩壺熱水叫醒了偏房內的五人,不知是不是因為家家戶戶都要來一出“午夜取血”戲碼的緣故,在這個早上,江寧沒有再聽見任何令他害怕的狗叫。
包括連本該在清晨打鳴的大公雞,都不知為何地沒了聲響。
草草地洗漱一番,沒有饑餓設定的幾人小心地跟在淑芬身後向着那座已經恢複正常的長勝山中走去,注意到女人手裏多了一個白色的小瓷壇,江寧不禁猜測那裏面裝的就是女人昨晚收集的黑狗血。
村子裏安靜非常,連帶着一向最愛說話的許志剛都閉上了嘴巴,走在隊伍的最後,江寧發現此刻從家門走出的都是女性。
下到剛學會走路的女童,上到四五十歲的婦人,好像除了腿腳不靈光的老人家,長勝村內所有的女性都在這個早上集體走出了家門。
然而,最令人感到詭異的是,哪怕是最天真可愛的幼童,江寧都無法在對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笑意。
若不是這些女性全都面色正常且有影子,他幾乎以為眼前的景象就是一場遲鈍版的喪屍圍城。
“你說這情況是咋回事嘛。”看上去膽子最大的嚴森和江寧一個開路一個殿後,是故這會兒最靠近青年的正是一臉緊張的許志剛。
盡管昨晚幸運地錯過了女鬼壓床,但眼下這種死氣沉沉的情況,還是讓天性樂觀的許志剛有點難受。
“祭祀這種事總要莊重些。”見淑芬只顧帶路沒有回頭,江寧放低音量,半真半假地安慰着這個頭一次玩恐怖游戲的中年大叔。
“可我看她們都沒什麽人氣兒,”覺得側身說話太過麻煩,許志剛幹脆落後一步跟在了江寧身邊,“比起祭祀,我咋覺得她們更像是去上墳。”
這個比喻可夠貼切,江寧有點想笑、又怕因此觸犯了什麽忌諱,于是只能悶咳一聲把笑憋了回喉嚨裏。
“哪有上墳還帶黑狗血的?”涼涼地瞥了身後嘀嘀咕咕的兩人一眼,安妮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怎麽?怕祖宗從墳裏出來暴揍不肖子孫?”
态度不夠友好,可江寧只要一想起昨晚對方被吓到腿軟的囧樣,他就能分分鐘把對方歸類到“不懂事的小屁孩”中,聳了聳肩,青年敷衍且無所謂道:“你說得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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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讨人嫌的怪脾氣,哪有他家正經又靠譜的嚴森好。
——盡管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告訴自己要有點出息,但江寧還是下意識地在心裏替自家男神點了個贊。
暗戀這東西,還真是個折磨人又控制不住的小妖精。
沒有再說話,在上山人群中人數最多的玩家小隊再次恢複了沉默,仿佛終于被說話聲從混沌中驚醒,周圍怪裏怪氣的女人們也終于把目光投向了這幾個外鄉人。
可沒人上來搭話,在看到領路人淑芬手裏的白瓷壇後,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地收回了目光。
看來李家在這個村子的話語權真的很高。
回想起李老頭那蒼老又刻薄的眉眼,江寧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看起來的确很有威嚴。
一路無言,幾人老老實實地跟在淑芬身後,一時間竟也像融入了這死氣沉沉的長勝山,山內小路崎岖難辨,直到常常運動的江寧頭上都冒出了一層細汗,他們才抵達了山腰上那個豁然開朗的平臺。
看着有些年頭的“山神廟”外觀十分簡陋,消失的男人們齊齊聚集在此處,從他們腳邊燒了一半的“木棍”來看,昨晚那些詭異的火光就應該是來自這些人的手筆。
本來就在身材上吃虧,許志剛在停下腳步後差點雙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眼疾手快地攙住對方,江寧發覺寧琴也累極了似的彎腰撐住了膝蓋。
人比人氣死人,除了臉不紅氣不喘的嚴森,單單一座長勝山,就足以讓他們這個五人小隊半數覆沒。
要是在這裏發生點什麽意外,他們這群體力一般的“城裏人”可不好逃。
條件反射地在心裏謀劃後路,深知恐怖游戲套路的江寧根本不敢在這種時候放松,在淑芬同志的帶領下小步移動,江寧只覺得他們這群面生不熟的外鄉人幾乎要被男人們各式打量的目光紮成了篩子。
“那有一個女人。”不知何時和許志剛交換了位置,湊到青年身邊的嚴森低聲開口,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所說的方向。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習慣了男人音色的殺傷力後,江寧也不會再如最開始一樣紅了耳朵,表情自然地順着嚴森指出的方向看去,青年這才勉強看清了那個處于一群男人中的“異類”。
仿若一頭待宰的羔羊,衣着單薄的女人被麻繩五花大綁地捆住,并且和那些木棍一樣被毫無尊嚴地丢在了男人們的腳邊。
心中一寒,江寧忽地明白了這次祭祀的祭品。
一個女人,一個活生生的女人。
意識到這一點後,方才長勝村女人們怪異的表現也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不自覺地瞥了寧琴一眼,江寧果然在對方臉上找到了一點愠怒的神色。
像是得到了什麽無聲的號令一般,伴随着地上“祭品”有氣無力的掙紮,其他女人和小孩們都各自走到了自家男人與父親的身邊,跟着淑芬向前,江寧也總算見到了對方那位沒露過正臉的丈夫李輝。
大抵是随了母親,李輝眉宇開闊,五官甚至還能看得出一絲憨厚,他擡頭看了看江寧幾人,然後露出了一個還算友好的笑:“瞧這精氣神,一看就是城裏人!只是村長腿腳不好,今天他老人家就不上山了。”
知道村長才是同意讓他們進村的人,不知不覺間被推選為“臨時外交官”的江寧也客客氣氣地表示了自己的關心,盡管他壓根就沒見過村長人影,但這不妨礙天下寒暄的說辭都是那一套話。
“這就是嫂子說的祭祀嗎?”裝作好奇的四處打量,江寧盡量不讓自己的眼中流露出什麽同情的意味,“那個女人,她是怎麽了?”
“她犯了錯。”
敲了敲煙鬥,站直身體後更顯幹瘦的李老頭看向江寧:“無法饒恕、足以激怒山神的大錯。”
“沒錯,”點了點頭,李輝投向那女人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待宰的家畜般平靜,“只有将她獻給山神大人,村子裏面才能再次恢複平靜。”
恢複平靜,是說那些夜裏四處亂晃的阿飄嗎?
盡管也玩過不少封建迷信害人類的恐怖游戲,可在看着那個哭到小動物般一抽一抽的女人後,江寧還是不适地捏緊了拳頭。
這個游戲太真實了,真實到他根本無法僅僅只把它當成一個游戲。
更何況,哪怕是在那些只有CG動畫的普通游戲中,江寧也總會因為某些無法改變的劇情而氣到跳腳。
“可以詳細說說祭祀的過程嗎?”不動聲色地上前用身體擋住青年可能會暴露的小拳頭,嚴森随手指了指身後帶了紙筆的寧琴,“老師對貴村的祭祀活動很感興趣,所以我們就想詳細地記錄一下。”
“看着就知道了。”打斷了李輝想解釋的話,李老頭帶上待在一邊沒有出聲的淑芬,“跟我來。”
“什麽祭祀,他們這是違法的。”見李家人被村民們簇擁着上前,确認說話不會被外人聽到的安妮咬牙切齒道。
“九十年代,與世隔絕的小村莊,你以為這裏還能有什麽法?”冷靜下來,江寧不知是告誡安妮還是告誡自己道,“在這個村子裏,所謂的權威就是法。”
——雖然還不知道李家靠什麽拿到了在長勝村中的話語權,但從已知的情況來看,那一定和這出“審判罪人”的山神祭有關。
抿了抿唇,總體性格上還算穩重的寧琴壓着火氣道:“……那我們就這麽看着那個女人死?”
“是,”不知想到了什麽,江寧貓眼一眯,精致的側臉瞧上去竟有些殘忍的冷漠,“我們救不了她。”
沒想到看起來最心軟的江寧會這麽說,寧琴一愣,看向青年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變了味道。
可是,就在她想說些什麽去反駁對方時,青年卻忽然滑稽地伸手推了推前方:“果然、我們被隔離了。”
隔離?
快步走上前去,不敢置信的寧琴很快就撞到了一堵“牆”上,大抵是《歸途》制作方怕玩家過度幹預主要劇情,此時被落在村民身後的幾人前方竟立起了一面看不見的空氣牆。
“下面有光,”對上許志剛一臉“你怎麽知道”的表情,江寧好脾氣地指了指草地上一條不明顯的亮線,“看來涉及到背景設定的劇情,制作方根本沒有給機會讓我們去選擇。”
“可是……”
可是這也太殘忍了。
看着那個被村民們推搡着躺上祭壇的女人,江寧默默在心中補完了那句寧琴沒有說出口的話。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女人和淑芬有些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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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芬:像嗎,大概美人都是一樣的【溫柔地笑
今天的嚴影帝沒有吃到豆腐,不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