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慘白的冷光從圓盤上方打下,的确襯得椅子上四人的臉色有些陰森,在短暫地說明了眼下的情況後,那位驚慌失措的中年大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嘴裏也換回了一口及格線以上的普通話:“哈哈,你們好呀,我叫許大……不是,許志剛。”
許大貓,這個昵稱江寧還算耳熟,對方是個做菜超好吃的美食主播,常常會在深夜直播一些夜宵來“報社”。
“差點以為出不來了呢,”登上圓盤坐到最後一個位置上,許志剛的呼吸也跟着平複了許多,“要是在第一關就被淘汰,那我這老臉可就真沒地方擱了。”
“沒有收到系統提示,說明應該沒有玩家逃脫失敗,”順勢接話,黑長直妹子在許志剛看向自己的時候點了點頭,“你好,我是寧琴。”
“哦哦哦!那個樂器圈的大大!”一拍大腿,反應過來什麽的許志剛突然指了指自己,“這麽說來,壓線出來的我豈不是拖了你們的後腿?”
“拖後腿怕什麽,我們這裏可是有着第一個通關的大神,”歪了歪頭,麻花辮妹子的神情意味深長,“至于我嘛,你們可以叫我安妮。”
安妮年歲不大,看起來很像是個剛成年的高中生,是故這番到旁人嘴裏可能稍顯做作的說辭,被她說來便只讓人覺得嬌俏可愛。
然而不知為何,身為重度聲控患者的江寧,卻總是覺得對方的聲線有些奇怪。
其他幾人的底基本都在幾分鐘內被實時彈幕扒了個精光,唯有這個叫安妮的女生,成了五人之內最讓人不解的謎團。
不過說回嚴森,只要稍微對直播有些了解,就不會有人不知道這個常年霸占各大主播排行榜榜首的Z國大神,許志剛在一進大廳時就認出了對方,只是兩人之前毫無交集,他便也沒有莽撞地湊上前去寒暄。
沒有驕傲自大也沒有刻意謙虛,嚴森“嗯”了一聲,模樣竟比面對江寧時還要寡言了幾分。
果然還是跟平時直播裏一個樣兒。
輕輕在心底哼了一聲,唯一還沒有跟“新人”搭上話的江寧勾起嘴角:“許哥你好,我是江寧。”
盡管江寧在三千位主播中的人氣排名很高,但礙于他直播題材的小衆,能一眼就認出他的人并不是很多。
少年感強的人總會更容易獲得中老年人的喜愛,雖然是最後一個開口,可江寧卻得到了許志剛最熱情的回應。
說說笑笑,莫名覺得自己手臂一涼的青年狐疑地偏頭瞄了眼身旁的嚴森,卻只看到了對方目不斜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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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就在五人之間的氣氛逐漸熱絡起來時,久違的系統提示音忽然再次出現,[二輪逃脫關卡構建完畢,恭喜三千名玩家全員逃脫。]
[二輪關卡通道即将打開,請各位玩家抓穩扶手做好準備。]
鮮紅且帶有滴血特效的“歸途”二字緩緩浮現在幾人上空,充滿童趣的圓盤夾雜着“吱吱嘎嘎”的聲音飛快旋轉加速。
死死抓住兩側的扶手,覺得自己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被甩飛的江寧,深刻懷疑這個傳送轉椅是個豆腐渣工程。
“咻——”
高速墜落的失重感讓人心悸,鬼使神差般地,在墜入未知前的最後一秒,江寧擡眼,準确地在一片逐漸模糊的光影中找到了自己打開的那扇房門。
嘶啦嘶啦。
那個藏有女屍的房間,明明滅滅地亮起了紅燈。
*
[叮咚!二輪逃脫關卡傳送完畢,五人關卡開啓,實時彈幕關閉。]
頭暈目眩,在雙腳着地的那一刻,腿上發軟的江寧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人的胳膊。
“你還好嗎?”
醇厚的男低音在耳邊響起,江寧茫然地眨了眨眼,正巧撞進男人一雙如夜空般深邃的黑眸。
因為重心不穩的緣故,青年在不知不覺間幾乎将整個人都靠在了對方身上,晚風夾雜着土腥氣撲面而來,“心中有鬼”的江寧呼吸一窒,下意識地将嚴森伸手推開。
直播間內。
“媽呀媽呀我也想被寧寧靠!”
“嚴哥松手!放着我來!”
“鑰匙我扔河裏了!1551這是什麽絕美的愛情橋段!”
“用完就丢!江小慫果然是個狠心的渣男/滑稽”
“哈哈哈哈哈只有我覺得主播推完人之後自己會再摔一個屁股墩兒嗎?”
左前方的虛拟小屏沒了彈幕,不知道自己身上插滿了flag的江寧一個沒站穩,果然如某位觀衆所說的一般向後仰倒。
“小心,”及時伸手拉住了差點要在衆人面前丢臉的青年,嚴森按住對方還想掙紮的手臂低聲警告,“別亂動,我也很暈。”
“噗。”
毫不客氣地笑出聲來,自覺心裏平衡了許多的江寧沒有再動手反抗,迅速地向兩側一看,青年發現其他幾人的情況明顯要比自己“悲慘”許多——
大抵是降落位置的問題,兩個女生都不偏不倚地跌坐在了許志剛身上,年過四十還要承受如此重擔的大叔“诶喲”叫喚了一聲,嗓音裏多少帶了點有氣無力的心酸。
強忍笑意将被壓在“五指山”下的中年男人解救,江寧環顧四周,發現眼下他們正處于一個典型的Z國小村莊外。
暮色西沉,袅袅的炊煙從不遠處的幾個屋頂升起,瞧着這十分平靜祥和的一幕,很難有人會将它和什麽恐怖橋段聯系到一起。
“還好還好,我還真怕這游戲一上來就給咱們扔到什麽boss窩,”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土,許志剛後怕地盤點起自己之前做過的功課,“什麽亡靈列車狩獵場啦,聽起來就讓人覺得瘆得慌。”
“其實最經典的還是古堡洋館,”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被白霧籠罩的羊腸小路,少說也玩過上百款恐怖游戲的江寧聳了聳肩,“恭喜各位,這次我們就是那群非要作死的主角小隊。”
“總之先出發吧,”聽了幾句閑聊,相對寡言的寧琴少見地主動開口,“這次關卡是半數淘汰賽,600個小組一起競争,我可不想在第二輪就被早早淘汰。”
淘汰機制,這是傳送到二輪關卡後才顯現在各個玩家虛拟屏上的關鍵信息,《歸途》從即刻起施行二分之一制,也就是說,在二輪關卡結束後,會有整整1500名玩家被淘汰。
而前1500名的構成,則又被分為1200+300兩個部分:即每個五人組中貢獻最大的兩人、加上由觀衆在剩餘玩家中投票得出的人氣玩家前三百。
搞清楚了這個游戲的晉級規則,玩家們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就拿人氣王嚴森來說,如果規則一直不變,他甚至可以單純靠着投票走到最後。
“怎麽《歸途》也走流量那一套。”
伴随着許志剛小聲的嘟囔,幾人也總算正式踏上了“作死”的道路,在沒有了插科打诨的直播間彈幕後,周遭的寂靜便給人一種心理上的壓迫。
玩家降落的地點離村子不遠,沒過幾分鐘,幾人就可以聽到村子裏隐隐約約的雞鳴狗叫。
一棵郁郁蔥蔥的老槐樹立在村子入口,其下的石碑上還刻着遒勁有力的“長勝”二字,頭發花白的老者叼着煙鬥坐在樹下,直到聽到外人腳步聲時才懶洋洋地掀開了眼皮。
“你們就是縣城裏來的啥子民俗學者吧,我姓李,叫我李老頭就行,”沒有對五人“怪模怪樣”的穿着表現出任何異議,老人吐出一口白煙,回頭對村口的那戶人家響亮地喊了一聲,“淑芬,來客了!”
民俗學者,聽到這惡俗又總是被炮灰的狗血設定,江寧心中毫無波動,甚至還想對全無新意的制作方翻個白眼。
不過離得近了,他才注意到那老者被皺紋掩藏的五官格外刻薄,面上無肉、兩腮內陷,尤其是對方那緊抿又下耷的嘴角,總會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感覺。
原本以為那個叫淑芬的女人會是老者的老伴兒,但在聽到混雜在關門聲、狗吠聲中的清脆女聲後,幾人才意識到那位“淑芬”要比他們想象中年輕得多。
“爸爸,有什麽事?”與老者多少帶了些鄉音的音調不同,邁着小碎步跑來的女人說着一口十分标準流利的普通話,雖然穿着土氣,可對方身上卻還是有一股遮掩不住的書卷氣。
她面容姣好,梳着兩個麻花辮的樣子倒是與安妮頗有幾分相似,但看着這個笑容親切語氣真誠的漂亮女人,江寧卻忍不住向後退了一大步。
他見過這個女人。
柳葉彎眉杏仁眼,她分明和那個趴在天花板夾層中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就算有着至少十幾歲的年齡差異,但那殺人抛屍的閃回畫面,還是讓記憶力極好的江寧牢牢記住了對方的皮相。
“怎麽了?”敏銳地發現身邊人的不對,嚴森側過頭,無聲地給了青年一個詢問的挑眉。
詫異于男人對自己的留意,江寧一秒整理好表情,接着搖頭對嚴森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不是他信不過對方,只是在事态不明的情況下,江寧不想輕舉妄動地做出任何可能會觸發危險的舉動。
明知對方是在敷衍,可被這個少見甜笑愉悅到的某人,還是裝作被糊弄過去的模樣将視線轉回了那個正和玩家交談的女人。
微風拂過,站在槐樹下的女人眉眼柔和,全然看不出其死後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