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替死鬼
從觀縣回到餘宅已經過了半天, 餘叢一仍沒能從那股不屬于他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無論是過去還是将來他都肯定他不會經歷那麽深刻的孤獨與絕望。他不是沒有見過像梁超這樣的人,但從來沒有去考慮這樣的人內心是如何的。他覺得梁超懦弱自私, 狠毒又狹隘,可是梁超心裏最深的執念卻是強烈的渴望, 渴望離開那間狹小沉悶的房間,渴望健康的身體, 渴望和街上走過的人一樣正常的工作戀愛生活。然而懷着這麽平凡的渴望, 梁超卻做了最陰暗的選擇。
餘叢一感覺自己快要深陷進去,如同一個入戲太深的演員沉浸在別人的感情裏,可他又能從旁邊的角度去看待這些情緒。梁超心裏懷着對這個社會的憎恨,對梁文富的憎恨,甚至對他的憎恨,不過這世上大概只有他知道梁超心裏只有陰暗是因為從來不曾有陽光照進去過, 連梁超自己也不明白。
或許梁超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告訴他世界其實很美好的人。
不過現在, 餘叢一也不知道他和梁超究竟誰更悲劇。他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問餘忠關于那只大黑狗的事,餘忠也不隐瞞地實話告訴他。
那只大黑狗可以算是他靈魂的一部分, 是餘家每代家主的象征, 與每代家主的靈魂相連共生, 雖然到如今餘家已經換了數十位家主,可這大黑狗卻是如家傳寶一樣傳承而來的。如果餘家無主,那麽與家主靈魂相連的大黑狗也會随之消失,這也是餘忠之前說的餘主必須有傳人的原因。不過關于大黑狗的來歷餘忠也說不清, 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是這樣了。大黑狗作為世代家主象征的靈獸,以吞噬惡靈為生,并且會消化所吞噬惡靈的執念。而他之所以會感染到梁超的情緒就是從那股執念從大黑狗身上轉嫁而來,如果說這就是所謂餘家家主的宿命,他甚至覺得能夠理解‘餘叢一’為什麽寧願死也不願當這個餘老爺了。
“不行,翔子,我要跟你說。”餘叢一太師椅上坐起來,怔怔地瞪着和他隔了半個廳的鄭峪翔。
“說什麽?”鄭峪翔摘了眼鏡,放下書起身走到太師椅前,居高臨下地望着臉色沉重的餘老爺。
餘從一擡着頭,擺着一個大爺般叉腿的姿勢,鄭峪翔恰恰地就站在他兩只膝蓋中間,他醞釀了一會兒說:“說梁超怎麽作死最終害人害己的。”
“你說,我聽着。”鄭峪翔站着,伸手拉正了餘叢一褶皺的衣領,嘴角帶着溫柔得如窗外秋陽般的笑,餘叢一沒覺得哪裏不對地對着他的視線開口。
“梁超有先天性心髒病,他爸對他溺愛到不正常的地步,突然有天他心髒病嚴重了,正好老警察的侄子碰到他,送他去了醫院。然後吧,他覺得別人身體健康,又帥身材又好,工作神聖正義,兄弟朋友又多又義氣,二話不說就給他湊了兩萬多塊的醫藥費。你說他就是這樣愛上人老警察的侄子也算正常,可他想的居然是他要是變成人小警察多好,你說這什麽邏輯,簡直有病!”
餘叢一說到最後一巴掌在自己在腿上拍了個響,憤憤不平地瞪着鄭峪翔。鄭峪翔失笑地看着他說:“你不是要說嗎?評書聽過吧,你這太不專業了。”
梁超的故事餘叢一覺得他很難心平氣和地說,于是用力呼了兩口濁氣,他長話短說地總結,“反正他就是惦記上了老警察的侄子,突然有天知道了人家的生日他就籌劃着怎麽跟人換命,然後正在當口上從大風哥那裏聽到了剔魂針,他就想法設法勾搭上大風哥,再說動大風哥給他制造機會讓他從姜揚那裏偷到了剔魂針。姜揚他不是那麽會算計嘛,居然讓個病秧子偷了東西,真是活該!”
混雜着人個情緒,餘叢一又停下來呼了幾口怒氣,看着鄭峪翔又想起那人為了他做的傻事,然後再呼了兩口悶氣。
“然後呢?”
“然後,梁超偷回了剔魂針第一個就抽了大風哥的七魄,結果正巧被他爸看到他跟大風哥亂搞的場面,他爸一個激動就捅了大風哥。大風哥的手下恰好找來,他爸怕他被牽連讓他先走,接着把大風哥拖到監控下再捅了幾刀,最後被大風哥的手下打死。之後梁超帶着大風哥的七魄回家,但他不知道他長年累月積累的怨氣結成了實體,還吸納了周圍的怨氣,而魄屬陽,在他身邊根本放不住,差點就被他身上的怨氣沖散,然後有人幫了他,給了他一個牌位,條件是換他一根剔魂針。”
鄭峪翔微蹙了下眉,按沈白玉之前的說法,那個給梁超牌位的人就是‘餘叢一’,而換來的那根剔魂針現在在他們手裏。
“我也這麽覺得。”餘叢一看出鄭峪翔在想什麽,突然雙腿一并剛好夾住鄭峪翔的腿,他再伸長了脖子對頭頂上的人說,“但是現在我真的感激他,如果,如果——”
如果王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鄭峪翔因替他報仇而死的話,一定會後悔,後悔關于鄭峪翔所有的一切。
“你還沒說完呢!”鄭峪翔似笑非笑地任餘叢一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拉下去,然後餘叢一貼着他的唇角有些急切地說:“後來梁超被梁勝打的時候,梁文富的鬼魂出現在他們家裏,梁勝害怕就逃出來找餘老四求救,結果騎車半路撞死了一個女人。跟蹤來的梁□□到那個女人的鬼魂,就跟女鬼交易把剔魂針借給女鬼去找梁勝報仇。後面都是你知道的,梁勝被女鬼殺死後丢了七魄,而我正到遇到了你——”
餘叢一最後的聲音化作鼻音掩在鄭峪翔的唇間,雖然他能這麽平淡地說完梁超的一生,可是內心的感觸卻不如語言這麽波瀾不驚,他不知道要怎麽表達出那本就不屬于他的感情,也許不是梁文富變态的溺愛梁超的人生也許會有所不同,他想這麽安慰自己,可是已經發生過的事誰也不能改變,他也擺脫不了湮滅一個靈魂的代價。
“翔子!”餘叢一想給自己找一個發洩的出口,不由自主地就摟住鄭峪翔的腰将人抱下來和他一起跌在椅子上,他不停輕吻着鄭峪翔的唇角說:“翔子,我難受。”
鄭峪翔被餘叢一這帶着鼻音的委屈低喃弄得心頭一抖,他直接跨到餘叢一腿上帶着人往側一倒,然後整個人就壓在餘叢一身上。他一手捂住餘叢一的眼睛,另一只手扣住那人的後腦勺,主動強勢地回吻過去。
許久之後,兩人才喘着氣分開,四目相對,誰也沒有主動開口,仿佛視線已經将滿腹的千言萬語都說完了。
“好點了嗎?”鄭峪翔終于問。
餘叢一沒覺得剛才的吻有什麽不對,反倒覺得那撞在他眼裏的目光讓他煩燥的情緒都平穩下來,甚至有再來一次的沖動。
“好多了。”又隔了半晌才響起的回話。
鄭峪翔捋着餘叢一不長的頭發,手指劃人因笑微垂的眉角,然後說:“那你想不想再說點別的?”
“說什麽?”
“在梁超家裏撿到的那本筆記,我仔細看了,發現跟餘三爺之前說的換命術有出入。”
鄭峪翔喜歡窮根究底,卻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但梁超已經死,剔魂針也找到了,應該已經沒什麽值得他再追究的了。餘叢一頓時想起李泉最後在梁超家裏說過的話。
“你查到了什麽?”餘叢一問。
“沒有,但正是因為查不到才覺得奇怪,那上面記得肯定不是什麽換命術,雖然看起來很像。”
“你是想說魏寧風?”
鄭峪翔點頭,對這個只聽過一次的陌生名字他卻有着深深的忌諱。在經歷過梁超的事後,他不禁開始想王征變成餘叢一是不是也是一種換命術,有人故意為之。而‘餘叢一’和魏寧風又都牽扯在梁超的事件當中,雖然梁超已經死了,可他覺得這件事遠沒有結束,更像是一個開始。為什麽十多年前魏寧風差點害死‘餘叢一’?那張藏在筆記裏的紙是哪裏來的?魏寧風和梁超的事有什麽關聯?
如果說這是一場陰謀,那他不得不考慮餘叢一會不會最終成為某個人或事的犧牲品?
“放心,我會弄清楚的。”鄭峪翔忽然不想告訴餘叢一他的顧慮了,反正說了那人也會抛到腦後,他幹脆地把人又壓到椅子上,“不如來做剛才沒做完的事。”
餘叢一脖子一梗,頓了口氣說:“來,誰怕誰!”說着他就要脫衣服。
然而,餘老爺剛撐起來,門外就響起敲門聲,然後是餘忠的聲音,“老爺,您有客人。”
餘叢一想無論是誰都去自刎謝罪,他幽怨地看了眼鄭峪翔跳下椅子說:“可以先留着嗎?”
“可以,你先付點利息。”鄭峪翔把已經跨出去的人又拽回來,抵在椅背上暧昧地欺身靠過去。
“什麽?”
“叫翔哥。”
“休想!”
餘老爺不服地咬了鄭峪翔的脖子一口。
“你屬狗嗎?”
屬狗的餘老爺非常自覺地,“汪!”
鄭峪翔笑得癱坐下來,仍止不住地對餘叢一說,“再叫一聲。”
餘叢一立即學了他剛才的動作,反壓回去,“你先叫聲餘哥來聽聽。”
“休想!”
沒談攏的兩人打到了門口,開門時餘忠被兩個身長180往上的漢子相互扯褲裆的幼稚行為吓了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新篇章,正式開啓神棍夫夫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