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替死鬼
餘叢一呆在浴缸裏回味了半天鄭峪翔想表達的意思,但沒回味出個結果,他三下五除二地跳起來草草沖幹淨,扯了件浴袍披上就沖了出去。
鄭峪翔正泡了一壺茶有模有樣地拿着小瓷杯細酌,不過餘叢一知道他不過是扔了一把茶葉在茶壺裏,再燒一壺水澆進去就算是泡茶。餘叢一坐到他對面,拈起他面前的白瓷杯喝了一口,嫌棄道:“你真是浪費!”
“困了麽?要不明天再說?”
鄭峪翔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擡起眼,顯得懶洋洋的,眼神又過分的嚴謹。餘叢一登時像被什麽擊中了心髒,此刻他面前的鄭峪翔是他曾經最熟悉的樣子,冷清內斂,讓人永遠看不出他的感情,完全沒了之前那股流氓放蕩的勁兒。明明是他最熟悉的樣子他現在卻覺得渾身都不對,一開始他希望的就是鄭峪翔還像以前那樣,他們是最好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可現在轉變來得太突然,他發覺居然哪裏都不對?
“翔子!”餘叢一只喊了一個名字就沒有了後話,他放下的茶杯滾倒在桌上灑了剩下的半杯茶,他毫無察覺地一直死死地盯着坐他對面的男人,眉頭蹙得一緊再緊。
“我剛才在房間裏撿到了這個。”鄭峪翔在桌上攤開一張巴掌大的剪報,揉得皺巴巴的,正是之前餘忠給餘叢一看過的那張王征過世的訃告。餘叢一低眼瞟過去,又把視線轉回鄭峪翔,“翔子,其實我——”
餘叢一的話還是哽在了喉嚨裏,他不懂鄭峪翔現在突然之間拿出以往那一面來對他是為什麽,也不知道他該解釋什麽。他沒有忘記鄭峪翔當初離開的原因,或許真有所說的厭倦了打打殺殺勾心鬥角的生活,但其中一定有一半王征原因。他懂,可那時他裝作不懂,甚至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鄭峪翔只是一時糊塗,實際上他比誰都清楚鄭峪翔一輩子從來沒有糊塗,那個人對自己想要的從來都清清楚楚。
那現在呢?鄭峪翔擺出對待王征時的樣子,是不是又要像當年一樣毅然決然地離他而去?他猝然發現原來讓他最慌亂的不是被人陷害,不是一睜眼變成了其他人,而是鄭峪翔要離他而去。現在他才弄懂當初他的憤怒不是因為鄭峪翔對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而是鄭峪翔要走,放棄了他們曾經說好的未來,放棄了他。
突然間他覺得有點悲哀,垂着頭思忖了半天最終深吸一口氣,沒由來地說了一句,“你給我點時間。”
“同情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鄭峪翔微微地牽起了嘴角,像是他以前和人談生意一般淡淡地輕笑,“你忘了嗎?”
見鄭峪翔這要和他玩四兩拔千斤的态度餘叢一頓時煩躁起來,他就差拍桌子地怒瞪着對面的男人說:“誰他媽地跟你說那用的東西!你從哪裏聽出來我在同情你的?你是要氣死我啊!總之,給我點時間,別把自己弄得像以前什麽都藏着,像我不許你喜歡誰一樣!以後我不會再怪你不正經了!你想怎麽樣都行!其實那也沒有想的那麽難!”
餘叢一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段說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麽,手下意識地摸了好幾回口袋,結果口袋沒有,煙更沒有,最後給自己灌了一大杯茶,再杯子往桌上一拍,“老子他媽不是王征,你也別惦記王征了,就惦記我吧!”
鄭峪翔猛地神情一怔,身體都僵起來,直直地瞪着餘叢一,沉默不動地呆了半晌突然沒由來地笑起來,他摘了根本沒度數的眼鏡放在茶桌上,隔着茶桌把桌子另一邊的男人擰起來,目光仿佛跳進了餘叢一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裏,游到了那人的心裏。
“所以,你現在只是餘叢一嗎?”
“當然,我保證我不會像王征那麽混蛋!不會像王征整天跟女人沒完沒了!不會像王征昧着心胡說八道!不會像王征讓你為了他走上絕路!”就這幾句話反省下來,餘叢一突然發現王征一輩子好像就沒幹對過兩件事,尤其對鄭峪翔。
鄭峪翔陡然松了手又坐回去,一臉複雜地望着餘叢一,“你不懂,你永遠都不會懂。”
“懂什麽?”餘叢一懂不懂就問。
“什麽都不懂!”鄭峪翔自嘲地一笑,從口袋裏摸出一包沒開過的煙,抽了一根點燃吸着起身往浴室走。餘叢一看到煙就像看到仙草一樣,他的煩躁急需抽一根給自己安神,等他終于被一口煙安撫了五髒六腑後才回頭對已經進了浴室的鄭峪翔說,“你不說剛才是最後一根了嗎?”
鄭峪翔的聲音混了着水聲一起透出來,“剛才那包的最後一根。”
餘叢一聽了只是笑,靠着椅子吞雲吐霧,暴動的神經終于在煙滅時安分下來,他犯懶地去床上躺下,想着等鄭峪翔出來再跟他一五一十說清楚,結果他沾床沒兩分鐘就睡着了,還一覺醒到了第二天中午。他以前可沒這麽睡過大覺,不禁地想是因為這兩天沒睡還是這具身體還在長身體所以睡得多?然後他起來發現床還是他躺下時的樣子,沒有別的人睡過的痕跡,又想鄭峪翔沒上床睡的哪兒?
抱着好奇他走出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睡在茶室長椅上的鄭峪翔,他走過去叫了一聲,鄭峪翔立即翻了個身,從椅子上摔下來,他自顧地樂起來。
鄭峪翔不見狼狽地把地板當床起來,再自然地坐回椅子上,其實他真是困極了,這一覺大概是他這半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次。此時他眯着狹長的雙眼将睡亂的頭發往後一捋,擡頭看到了餘叢一問:“幾點了?”
“中午了。”餘叢一坐到鄭峪翔旁邊,拿着茶桌上的煙點起來先給了鄭峪翔,再自己點了一根問,“椅子好睡嗎?”
“沒你好睡!”鄭峪翔的表情比話正經,餘叢一聽得愣了會兒神,然後笑起來,“誰叫你睡這裏的!”
“我怕我真把你睡了,你不介意嗎?”鄭峪翔抽着眼沒看餘叢一,反而餘叢一直直地盯着他,回答不出不介意。
鄭峪翔突然滅了煙對着餘叢一,“跟你說正事。”餘叢一看他嚴肅的神情,也把煙掐滅地,難得的兩人都正兒八經地正經。
鄭峪翔将他在車庫裏發現那張符到前天晚上被剔魂針抽了七魄的事都坦白地告訴了餘叢一,然後問他,“李泉手裏那張符,确定是‘餘叢一’畫的?”
“嗯,現在按你說早是就碰到過那家夥了嗎?”餘叢一反問,暗自地開始咬牙切齒,這樣的話只能說明‘餘老四’一早就已經開始算計他了,從頭到尾沒一件事是巧合。
鄭峪翔習慣地用手捏着嘴角說:“沒真見過,但是符我見了兩次。”說着他把整件事都加進‘餘叢一’重新理了一遍。
首先是他打探到姜揚在觀縣,大風哥是姜揚以前倒賣古董的同夥,他為了弄清姜揚的住址跟蹤了大風哥一段時間。在大風哥死前一天姜揚和大風哥在車庫見過面,然後他跟蹤姜揚回去,但在他動手之前梁超偷進了姜揚家裏偷了一樣東西,而他錯失對姜揚動手的機會。然後他一時好奪姜揚被偷了什麽就跟蹤梁超到了車庫,但他停車時發生了一點意外,等找到梁超時大風哥和梁文富都已經被殺,他看到像是精神失常的梁超離開。而後他身上就莫名被貼了一張符紙,再後就是手表突然不見。
根據餘叢一說的,那符是出自‘餘叢一’之手,也就說明當時很可能是‘餘叢一’在場,但他沒見到人,是不是可能‘餘叢一’出現的形态是魂魄?不然難不成有兩個‘餘叢一’?可問題是‘餘叢一’為什麽要往他身上貼那兩張符?如果梁超是兇手,那大風哥和梁超,甚至梁文富在梁超身上都還能找出動機,可是剔魂針呢?沈白玉在梁超家又是怎麽回事?‘餘叢一’摻在其中又打算做什麽?梁超要七魄有什麽用?
或者剔走七魄的和殺人并不是聯系在一起的?梁超只是殺了人,而抽走七魄的是‘餘叢一’?那餘叢一又是為什麽呢?難道真的為了換命?換誰?換王征的嗎?可現在王征不是已經變成餘叢一的嗎?
“翔子?翔子!”餘叢一推了一把呆住的鄭峪翔,對方才擡起頭來,他問道:“你想到了什麽?”
“有些問題要先問問李泉。”鄭峪翔現在只有一堆的疑問,沒辦法解決,他十分沒勁地往盥洗室過去。裏面的洗漱品都是雙份新的,也不知是本來就是雙份,還是他們睡後有人進來過。他迅速地整理完畢,餘叢一又進來,也是看到雙份的洗漱品一驚,不過他驚的是幸好昨晚他沒做什麽,不然神出鬼沒的餘忠說不定要看個現場直播。
餘叢一洗臉刷牙後出去,見鄭峪翔對着已經皺成一團的衣服發愣,他心說活該你帶一堆槍,然後打開衣櫃他也愣住了。
衣櫃裏的衣服他和鄭峪翔倒是都能穿,可是一片掃下來居然滿櫃子都是唐裝,從春到秋季節分明,他實在想不出原來的‘餘叢一’到底是個怎麽樣未老先衰的奇葩,不愛說話就算了,還穿這些?最後他翻遍了整個衣櫃總算找到了兩套合适這個年代的衣服,他大方扔了一套給鄭峪翔,自己随手往頭上一套,套頭的連帽衫他還真沒穿過這麽青春活力的衣服,要是再穿雙板鞋他也能去上大學了。
然而,鄭峪翔嫌棄的把連帽衫給塞回了衣櫃,幾番為難之下,他給自己選了一件看起來比較低調的唐裝,素色的長衫倒是尺寸剛剛好。他豎在鏡子面前扣好扣子,感覺居然還能看,餘叢一好事地也湊過來,盯着鏡子裏看了半晌說:“要是再戴個小圓眼的墨鏡立馬就變鄭半仙了。”
鄭峪翔沒墨鏡,戴的依舊是他平光的金絲眼鏡,他擡頭挺胸地笑了笑說:“你是神棍,我是半仙,正好不是?”
“正好,簡直絕配!”餘叢一不知哪根筋在興奮,摟住鄭峪翔的脖子哥倆好地往門口走,開口閉口都先叫聲“鄭半仙”,上瘾似的,煩得鄭峪翔懶得理他。
餘忠就像是在屋裏長了眼眼,兩人走到門口他就立在外面,恭敬地說:“老爺,午飯備好了,李爺一早就在等您,您是先用飯,還是先見李爺?”
作者有話要說: 不求花花了~求收藏行不行~~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