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替死鬼
深夜的馬路上三兩不時才有一輛車駛過,立在邊上的路燈都仿佛昏昏欲睡,光線暗淡得照得人也沒有精神。餘叢一走出樓道就詫異地驚住,時間像是按了快進,他從上樓到下樓最多不過一個小時,可外面卻已經變成了三更半夜。不過他懶得思考這沒科學理論支持的事情,還站在他和鄭峪翔站過的那根路燈下,晦暗不明的暖光映着他的頭頂,對着電杆他腦子裏突兀地跳出鄭峪翔忽然貼上他嘴唇的畫面,他就像個第三者一樣旁觀,連他臉上窘迫的表情都映在眼裏。
操!他在心裏罵了一句,也不知罵的是誰,然後抽出煙來叼在嘴裏,抽了點火的那一口他就開始發愣,等煙燃到了頭,他腦子裏的問題還一個都沒想明白。他煩躁地吐了煙頭,又咬了一根煙在咬裏,拿起打火機卻不點。
他突然在心裏問自己,鄭峪翔是誰?
鄭峪翔是他從認識那天起就确定了是他一生一世兄弟的人,他在心裏劃了一個專屬的位置,這些年來誰也沒能把人從他心裏的那個位置撬走,包括鄭峪翔本人。他以為那個位置是牢不可破的,兄弟這個詞在他的一生之中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即使有一天他可能有了一個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但在天平的兩端他還是會偏向兄弟,所以他從來沒想過要将鄭峪翔從這個最重要的位置摘下來。
事實上他知道鄭峪翔對他的感情比鄭峪翔認為的要早得多,只是他一直在回避,一直不願往他不願接受的方面想,即使是最後鄭峪翔要走他想的仍然是以兄弟的名義留住鄭峪翔,想要鄭峪翔委屈地繼續掩藏着他不能接受的感情。現在想來鄭峪翔那時罵得挺對的,他确實很混蛋,尤其是冷不防地聽到了鄭峪翔不知何時錄着他說的無關緊要的話,他甚至不敢去想鄭峪翔為什麽要錄下來,又抱着什麽心情帶在身邊。
可如今他已經不可能再變回王征了,即使他們有一樣的靈魂,但他也不能再堅持自己是王征。而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他還和鄭峪翔發生不應該發生的關系,其實從那之後他心裏下意識想否定那件事,一面想要認回鄭峪翔這個兄弟,總覺得他們還能回到一起叱詫江胡的時候,一面又想撇開鄭峪翔對王征的那份他一直逃避的感情。可真地回憶起鄭峪翔和王征的過往,鄭峪翔對王征的一點一滴從來都不是兄弟的情分。
哪有兄弟會在他喝醉時細心的替他擦身換衣服?哪有兄弟會在他受傷昏迷的時候整夜守在床邊拉着他的手?哪有兄弟會在他找到新女友的時候悄悄轉身?
餘叢一突然覺得有點難過,因為鄭峪翔居然從來沒有當過他是兄弟?他又罵了一聲,還狠踢了一腳電杆,然後終于把嘴上的煙點起來。不知哪裏來的靈感,他突然就想到鄭峪翔逼死姜揚之後留下破綻讓自己被通緝的原因,夾着煙的手突地把煙捏成了兩截,整顆心都沉寂下來。
他想,該不是那死小子根本沒打算活下去吧?要不是他正好遇上,是不是過個三五個月他也要從哪裏得知鄭峪翔橫死街頭的消息?他的心髒猛地一滞,腦子忽地亂了,轉頭正想上樓去找鄭峪翔問個清楚,卻見那人從樓口走出來,直直地走到他旁邊站住。他扔了煙,氣勢洶洶地站到鄭峪翔面前,橫眉冷對地張了嘴,聲音一出口卻又軟下來,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翔子,真的不能做兄弟了嗎?”
鄭峪翔輕輕地撇着頭望着餘叢一,盯了好一會兒才要笑不笑地回:“什麽時候我說過要跟你做兄弟了?”
“翔子!”餘叢一提起嗓門喊了一聲,瞬間又妥協下來,他又不敢确信鄭峪翔是不是相信他是王征了,沉着雙眉瞪着眼前的人,茫然無措。鄭峪翔猛地朝他近了一步,兩人只隔着一張臉的距離,只要鄭峪翔稍稍低個頭兩人就能前額抵在一起,可鄭峪翔還嫌不夠地一手伸到他腦後握住他的脖子,極盡暧昧的姿勢,出口的卻是兀然嚴肅起來的內容。
“王征已經死了,你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聽到鄭峪翔的否定,餘叢一倏地怒斂起眉心,他憤然抓住鄭峪翔落在他脖子上的手,可火到了一半又沒由來地熄下去。他僵着抓住鄭峪翔手的動作,還任那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他望着鄭峪翔仿佛藏着千言萬語的雙眼,驀地開始心軟了,軟到失去他一直的原則和堅持,登時把心一橫,想他都死過一次了,還怕跟個男人談戀愛?如果這就是鄭峪翔想要的,他也沒什麽給不起的,況且他家翔子比那些女人好看多了!
餘叢一還在心裏撬自己的牆角,鄭峪翔卻忽地湊近到他唇邊,快要貼上的距離,連他們的呼吸都交織在一起。他腦子驟然一個短路,想他二弟要是敢親他,他就敢回親回去!結果鄭峪翔一點不配合,驀地用腦門敲了下他的額頭,從他胸前撤走,然後隔着一步的距離抱着雙臂對他說:“但你如果想替他還債的話,我也勉強能接受,你叫我一聲翔哥,今後都聽我的,我就給你個機會。”那張好看的臉忽地又往他眼前一湊,故意壓着低沉卻不容反駁地嗓音補充,“包括床上!”
“床上個鬼!”餘叢一覺得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鄭峪翔,他給自己做心裏建設,這把自己豁出去的事業還是先緩一緩,可想到他二弟曾經在他面前壓抑了十多年的感情,他心裏又莫名生出一股對鄭峪翔的愧疚,雜多的感情一時洶湧得混在一起,讓他分不清其中分量最重的到底是什麽。
這時,李泉正好把車開過來,沖兩人按了聲喇叭,由于梁超放着不管幾人都覺得不妥,商讨之下決定老警察先把梁超以嫌犯的身份帶回警局,然後再和他們在醫院樓下碰頭,于是分成兩路走了。
餘叢一 不清楚他們的安排,甚至沒注意到李泉和老警察是什麽時候下樓的。李泉把車停在他們邊上,鄭峪翔露了個那真可惜的表情,然後一言不發地打開車門坐上了副駕。他怆然地盯着車門半天都沒緩下心裏那股亂蹿的火,可要是鄭峪翔和他坐在一起有事沒事地往上身上瞎蹭他一樣有股難言的邪火,思來想去大概不管鄭峪翔怎麽樣他都不能舒心,這結果讓他更加的控制不住心裏的火。他惱火地揉着他那頭短毛,怎麽坐怎麽不爽地上車一人霸着牧馬人寬敞的後座,然後叉着兩條長腿,大爺般地抖起來,視線直直地盯着前排鄭峪翔若無其事的側臉,他發洩地往椅背上捶了一拳。
“餘老爺,你們吵架別拿我的車出氣!”李泉立即出聲制止。
餘叢一又給了椅背一拳,“誰他媽吵架了?”
若不是真皮座椅夠結實李泉真要心疼了,他往後視鏡裏一瞟,餘叢一那兩只眼就跟射線一樣燒在鄭峪翔身上,鄭峪翔卻一副事不關己巍然不動,他忍不住提醒後座的年輕人說:“餘老爺,你也不要太計較,不然等失去再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就來不及了!”
這話餘叢一本來應該聽進去的,可是李泉這拿他當小輩的語氣讓他劃錯了重點,李泉和他前世也沒差兩歲,他本來就十分不爽‘餘叢一’這毛頭小子的年齡,李泉這麽一說他更覺得渾身沒一根筋是順的,倏地從前排的兩個位置中間蹭過去要找李泉理論清楚。副駕的鄭峪翔卻冷不防地回過頭,兩人這麽相互一湊,鄭峪翔的唇恰恰就貼在他的臉側。
“你是在求和嗎?”鄭峪翔只留了一個可以說話的距離,擒着淺笑盯着餘叢一的腦門。
“和什麽和!”餘叢一忿忿地笑了出來,然後擡起下巴學鄭峪翔一額頭撞向對面的腦門,“我們什麽時候不和過?”
鄭峪翔不回話,只是看着餘叢一笑。餘叢一下意識地蹙眉,他想起了鄭峪翔和王征唯一不和的那件事,就是鄭峪翔要走他不許,想起之後的結局他就笑不出來了。
“把那兩本書給我。”鄭峪翔毫無防備地說起正兒八經的事,餘叢一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書?”
“包裏,你二哥給的那兩本。”
“你要幹什麽?”
“當然是看。”
“你看得懂?”
“沒看怎麽知道不懂,又不是你!”
餘叢一閉嘴,他承認他确實看不來書,什麽書都看不來,初中那會兒連小黃雜志都懶得看。于是乖乖地轉回去拿鄭峪翔帶的行李袋,并不大,可他打開發現裏面不是什麽衣服和日常用品,基本是個袖珍的武器庫,都是槍類。鄭峪翔喜歡槍,以前還收藏了一屋子,可他不想這人居然這麽大膽,公然拎着一袋子武器招搖過市,簡直是太不要命了。他暗暗地決定還是不要讓李泉知道,省得麻煩,然後拿出那兩本用牛皮紙包着的書。他又打開翻了翻,果然還是拆成單個的字他都認不全,更別提那些連字都不是的符文,倏地一收幹脆地遞給鄭峪翔。
鄭峪翔接到餘叢一遞上來的書時碰到了書底下的手指,本來相安無事的,他偏偏要指尖輕輕地勾兩下,還挑起嘴角溫柔暧昧地說了一聲,“謝謝小餘。”
“謝個屁!”餘叢一觸電似的把手收回來,鄭峪翔就從來沒對他說過謝,這一聲說得一點不真誠。
鄭峪翔掩着笑意坐正,表情瞬間一本正經,翻開書專注地看起來。其實他并不怎麽喜歡看書,像正統文學或專業書籍他從來不看,他只喜歡野史雜記,三教九流之類的。這兩本書在他拿給餘叢一之前沒打開過,只是餘叢一說扔了時他随手翻了一下,也沒仔細看,此刻翻開他才發現這兩本書根本不是什麽絕版的古籍,而是一本累積了數十甚至數百年的筆記,越往後翻字跡越新,而且筆跡也不盡相同,一看就是出自多人之手,怕是數代人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最簡潔最精髓的東西,不是絕版,而是僅此一份。
他有種誤打誤撞撿到寶的喜慶,在經歷過剛才的事後,他将書上一掃而過的字眼與之聯系起來,此刻急切地尋找答案。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些能對應上的,一路過去到等老警察的半個多小時時間裏,他覺得他已經踏入了一個新世界,一個他從來不了解,甚至以為不存在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鄭峪翔:小餘,我覺得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餘叢一:我覺得我也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PS:抱歉,作者又改了文名!因為實在是沒有人點進來~ 首章點擊一天漲十幾個太虐了!可愛的小天使們無視變化的文名好不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