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替死鬼
陽光穿透玻璃照進窗臺,鄭峪翔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就嘭的一聲滾到地上。他扶着酸軟的腰坐起來,發現自己赤着上身蓋着厚厚的棉被,捂出了一身汗。起身打量着陌生的房間,他記得他的車撞了,然後遇到了應該是鬼的女人,再然後——。他立即攤開手,掌心的血洞已經消失不見,甚至連一點疤都沒有留下。在他詫異之際,耳中隐隐聽到争吵的聲音。他站起來放輕腳步朝聲音傳來的房間靠近,但争吵聲在他看清屋裏的人時嘎然而止。
餘叢一狠狠一腳踹在房門上,抓起他的手腕怒沖沖地說:“翔子,我們走!”
“叢一,你這不能怪我,昨晚我問過你的。”餘承骞擋在門口不讓,餘叢一頓時又火冒三丈地吼,“我操!你那叫問我過嗎?你怎麽不直接說給老子下春|藥了?”
春|藥兩個字刺進了鄭峪翔的神經,他下意識地把視線集中在餘叢一臉上,思緒越沉越深,最後仿佛掉進了深淵,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雖然當時他沒分清和他糾纏在一起的是誰,可清醒後一想就明白。所以昨晚只是因為‘下藥’,這個認識他竟覺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翔子,不要理他,我們走!”餘叢一拽着鄭峪翔就往外走,鄭峪翔卻定着腳一動不動,視線從屋裏另外兩人臉上掃過,問道:“我能不能問問,王征和你們究竟有什麽關系?”
面前兩人眉目間隐隐的相似,要說不是兄弟他到覺得像是騙人,可他從沒聽過王征和這餘姓一家人有什麽關系。
“你要我說幾次?”餘叢一現在又急又躁,睖過鄭峪翔,拿牆壁出氣,“我就是王征,因為我占了他弟的身體,現在要我去給他爸守孝三年!夠清楚不?”
鄭峪翔淡然地點頭,輕撇嘴角輕笑着說:“這也是應該的。”
“你他媽根本不信我!”餘叢一無人發洩地憤然轉身,一口氣沖下樓,然後在路邊停下來,蹲在路邊抽煙,心想好在他從鄭峪翔的煙揣進自己兜裏,不然他現在能把樓給掀了。
當餘叢一抽到第三根煙時,一輛警車開過來停在他面前,他起身往旁邊挪開兩步,冷眼瞟過車裏下來的一老一小兩位警察。
老警察也瞅了他一眼徑直走向他身後的單元鐵門,門鈴一連按了幾次都毫無反應,繼而向餘叢一詢道:“請問你住這裏嗎?認不認識住在這樓上的餘承骞醫生?”
“我住那邊的火葬場,不認識你說的餘承骞。”餘叢一微微擡眼,嘴角揚起詭谲的笑,這讓看起來已經快要退休的老警察老臉一沉。對此餘叢一不禁笑出聲,轉身的腳步才邁開他身後緊閉的單元門就不合時宜地打開。
餘承骞急急忙忙沖出來,一眼瞥過邊上的警察大步上前攔住餘叢一說:“大哥讓我給你的,并讓我轉告你別忘了你身份證上的名字。”
餘叢一低頭看到餘承骞遞過來的錢包,接起打開一看,果然是他的證件,還有兩張銀行卡和信用卡。他擡眼笑着說:“替我謝謝他,再轉告他身份證上的名字也是可以改的。”
“你別胡鬧,以大哥的脾氣吃虧的只會是你。”餘承骞微微蹙起眉頭,滿眼都是操心和無奈。
“那我們走着瞧!”餘叢接過話将錢包在手掌上拍出一聲悶響,擡頭正好見鄭峪翔出來,“翔子,我們回老家。”
然而鄭峪翔沒機會應餘叢一的話,出門就被邊上兩名警察堵住,“餘醫生,我是縣局的警察老李,以前跟你爸打過交道的。”
他身上穿的是餘承骞的襯衣,半長的頭發濕漉漉地垂在肩膀,明顯剛洗過,和餘承骞相差不多的體型讓衣服顯得很合身,加上他俊朗帥氣的模樣看起來确實很像風度偏偏的年輕醫生。
“我不是餘醫生。”鄭峪翔瞟過老警察腳步不作停留,他不喜歡警察,任何一個黑社會都不會喜歡警察,尤其是快退休也還沒升上去的老警察。而老警察對此感到很詫異,卻見頂着一頭淩亂頭發,穿着動漫人物T恤的餘承骞朝他走來。
餘承骞客氣地說:“我是餘承骞,您有事嗎?”但心裏想的卻是昨晚的動靜不會是又被周圍的居民投訴擾民了?
老警察花了一會兒時間來接受餘承骞與他聽聞的差異,再才開口說:“昨晚發生了一起案子,想請餘醫生協助調查。”作為警察的開場臺詞,老警察說得過于客氣。
餘承骞鎖眉側目,餘光窺見餘叢一和鄭峪翔已經走遠,心中思忖起鄭峪翔的情況和餘錦榮難得的出現在城裏,以及過去的經驗來說肯定是出了什麽事,于是為難地說:“不知是什麽案子,上樓坐?”
老警察籲了口氣盯着餘承骞說:“餘醫生,我也不拐彎抹角,在觀縣清楚餘家底細的人不多,我也是曾和令尊打過一次交道才略知一二,務必請令尊出手再幫一次忙。”
雖然餘承骞并不管餘家老宅裏的事,但外人相求于餘家的時候卻找的總是他。不為別的,就因為他為人謙和有禮,明顯比他專橫獨栽的大哥讓人覺得更好說話,況且餘老大一年在觀縣的日子也沒幾天。至于乖張的老三和寡言的老四,那基本就沒外人樂意主動與他倆打交道。
餘承骞面露悲色看着老警察,“實在抱歉,家父半年前已經過逝了。”
“抱歉,請節哀。”老警察立覺失言欠身。
餘承骞點頭表示不在意,兩人沉默地對望一眼,老警察不放棄地又問:“那令尊可有傳人?”
說起餘家的傳人,除了餘錦榮就是餘叢一,可這兩人卻都不是好相處的人。餘承骞越加為難地搖頭說道:“有是有,可我請不動人。”老警察精邃的目光頓時有些疑惑,餘承骞低頭想了想說:“剛才走過去頭發短的那個,叫餘叢一,就是你要找的傳人。”
老警察疑惑地盯着前方的背影半晌,餘承骞又提醒道:“他的脾氣不怎麽好。”老警察點頭跟餘承骞道了句謝,然後和小警察一起開車追上去。
餘叢一絲毫不知自己被餘承骞出賣,并且出賣的不只這一件。他圍在鄭峪翔身邊,就像纏着別人家閨女不放的流氓,心裏牢記着張春說的不能長時間分隔兩地的話,卻硬生生被他理解成了要随時随地拴在一起。現在他無論說什麽鄭峪翔都無動于衷,讓他很暴躁。
“餘叢一,昨晚在縣郊國道發生了一起殺人案需要你協助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
不得不說老警察很擅長利用身份,餘叢一愣了半秒盯着攔住他去路地老警察,想他昨晚幹過的壞事就只有一件,可那輪不到別人來管,于是說:“老頭子,你可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先要查清楚咯。”作為當慣大哥的黑社會來說,進一趟警察局那絕對是件大事,一般的事下面的小弟都頂了,輪不到他去。
“進了局裏就清楚了,上車!”老警察還算客氣,沒有上前給他帶手铐。
邊上一直跟着的小警察連忙給打開車門,讨好的态度不像面對嫌疑人,倒像是見了他大爺。餘叢一的目光瞥到他身上,還憨傻地笑了笑。
“話可說在前頭,你們要是定不了我的罪,就請你們局長親自送我回來。”餘叢一滿不在乎地坐進車裏又探頭對車外的鄭峪翔喊道:“翔子,我回來慢慢跟你說。”
鄭峪翔什麽也沒回,只留給了餘叢一一個頭也不回的背影,然後拐進一條小路。警車開動餘叢一只能眼見他的身影越來越遠,仿佛有什麽從他心裏被拽出來,越離越遠,甚至感覺到了一股并不屬于他的情緒,讓他莫名地不安起來,頓時翻騰起來想要下車。
“停車!”餘叢一怒喝了一聲。
開車的老警察突然目光一瞟,盯着一份随意扔在空着的副駕座的報紙,版首就是一份通緝令,發現上面被通緝的嫌犯照片确實很像剛剛離開的年輕人。他突兀地把車停下來,餘叢一立即要開車門下車,他沒有打算阻止只是叫了一聲,“小餘老爺。”然後把報紙給餘叢一遞了過去。
餘叢一警覺地看了老警察一眼,然後古怪地接過報紙,一眼就看到了版頭的新聞和通緝令。并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新聞,只是有個斷腿的男人從30層樓掉下去摔死,疑是被殺,嫌犯是個年輕好看的男人。但是斷腿的叫姜揚,而嫌犯叫鄭峪翔。用報道上的話來說嫌犯是個毫無經驗,或者叫愚蠢的人,他的樣子、如何進死者家,又如何去的樓頂全都有跡可尋,警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鎖定了嫌犯。但是他知道,鄭峪翔若要殺人絕不會留下半點線索,根本不可能犯這種錯誤,除非他是故意的。
“你什麽意思?”餘叢一緊盯着老警察,将手中的報紙捏成了一團。
老警察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看着餘叢一,“這是今早的報紙,那個姜揚本來就不幹淨,和大風哥一樣都是本縣的毒瘤,你那位朋友長什麽樣子我剛也沒看清。”
“你威脅我?”餘叢一不屑地笑。
“不敢,我這是在求小餘老爺幫忙。”老警察熱切誠肯,藏着老狐貍一樣的眼神。
餘叢一不動聲色地怔了一下,然後又坐回來把車門關好,真跟大老爺一樣地說了句,“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