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替死鬼
第二天,餘承骞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他看了床頭的手表,時間才剛過4點,還沒天亮。他起床打開房門先是聞到一股嗆人的煙味,原本打算開燈的手僵住動作喊道:“老四?”
餘叢一沒有應聲,只是抽着煙,餘承骞就見黑暗中一點紅光忽明忽暗,終究還是按下開關。燈光亮起來他就看到餘叢一坐在地上,穿着他的背心,而鄭峪翔也穿得很整齊,躺在沙發上像是睡着了。
“叢一?你沒事吧?”餘承骞有些心虛地詢問。
“沒事。”餘叢一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撇開嘴角陰森地一笑起身緩緩走到他面前,但拳頭卻一點不慢,精準無誤地落在他的小腹。
餘承骞完全沒有避開的機會,彎腰捂住肚子卻又被餘叢一猛然抵住胸口壓到牆上,聽他狠狠地說:“姓餘的,這筆帳我會跟你算清楚的。”
餘承骞推開他的手,反倒愠怒地回道:“我是你二哥!這筆帳你真還算不清的!”說完他撇開餘叢一徑直朝大門走去。
門外的人等了半天也絲毫沒有不耐煩,仿佛在等屋裏的人做好準備,見到餘承骞開門微微朝他一笑。餘承骞連忙抱歉地說:“你是張哥吧?快請進!”
“叫我張春就行。”自稱張春的人朝他點點頭,走進來目光定在餘叢一身上問:“那位就是餘隊所說的老四?”
餘承骞關上門回頭答道:“舍弟,餘叢一,他就這狗脾氣你別介意。”瞟過餘叢一那陰沉得和他幾世仇人的模樣,他摸了摸他兜裏的手辦。
餘叢一看着張春走到他面前,他不由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穿着件在這個季節顯得太厚的黑色外套,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卻顯得很老沉,眼角浮着一股浣洗過滄桑的淡漠,但說話時帶着笑又讓人自覺親切。他不由放緩了語氣問道:“你真的能救他?”他指着沙發上身着的鄭峪翔。
張春伫在沙發前回道:“這我說不準。”
“那餘岱延讓你來幹什麽?”餘叢一急躁地脫口而出,其實他這一句只是純粹的問句,可被配着他兇神惡煞的表情說出來就像是諷刺。好在張春并不介意,他彎腰湊近鄭峪翔腰上的傷口瞧了一眼,卻發現周身都是深深淺淺縱情的痕跡,了然似的瞥了眼餘叢一,然後仿佛自問又像在問別人一般地說:“他這是?”
餘叢一瞪着雙眼有種作案被查的慌張,強忍着拽開張春的沖動,并不想掩飾得太明顯。張春突然回過頭對他問道:“你對他做過什麽?”
“關你屁事!”餘叢一立即氣急敗壞地吼回去,上前拉了張春一把。可對方卻紋絲不動,連表情都跟着消失不見,語氣冰冷得像換了另一個人,冷眼瞥向鄭峪翔說:“關他的事。”接着稍頓了一下繼續冷聲說:“我要一支沒用過的毛筆和一根侵過屍水的紅繩。”
張春突兀的态度轉換讓餘叢一和餘承骞都一時反應不過來,兩人同時認為翻臉比翻書還快說的就是張春這種人。
“我去隔壁火葬場借。”餘承骞迅速回過神來,直奔下樓。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一時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的餘叢一沒話找話,“你是道士嗎?做這行這個多長時間?好賺錢嗎?”在哪裏發財算是他以前的行話,套近乎專用。
對方卻對他的話罔若未聞,反而命令道:“搬兩把椅子過來。”
“我在問你話!”餘叢一不自覺就大喝起來,他受慣道上的谄媚不習慣被人命令,更受不了的是別人拿他不當回事。但張春絲毫不理會他,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理着口袋裏的東西,權當什麽也沒聽見。
餘叢一頓時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抽搐着嘴角最終還是妥協去搬了兩把椅子擺在客廳中間,憤憤地道:“椅子來了。”
“把他抱起來坐在椅子上,兩把椅子要背靠。”張春保持着面無表情,擡頭瞟了一眼。
餘叢一心裏暗想等翔子沒事了再找你算賬!手上已經按照吩咐擺好凳子把鄭峪翔抱起來。他的手一觸到鄭峪翔的皮膚,涼得幾乎毫無溫度,他慌忙擡頭看着張春說:“他的體溫越來越低了。”
可張春仍然沒有回答他的話,他立即眉頭一凜再次心裏暗念了一遍等翔子沒事了再找你算賬!然後他扛起鄭峪翔放在椅子上,雖然鄭峪翔渾身冰涼,但臉色卻不像昨晚那樣灰白,雙目輕閉就像睡着一樣。
鄭峪翔确實是睡着了,他感覺自己正在做一個很真實的夢,在夢裏他看到了王征,兩人赤身裸體地糾纏在一起,曾經無數個日夜他也做過這樣的夢,卻不如這一次真實,他甚至寧願沉迷在夢再也不要醒來。由于一夜的激情他現在渾身找不回一絲力氣,甚至連眼睛也睜不開,但他能清楚地聽清外界的聲音。
“他能不能活過來全看你。”張春的目光落在餘叢一臉上,幾乎在他起身的同時餘承骞帶着借來的東西進門。
餘叢一還在想張春的話是什麽意思,張春已經接過餘承骞帶回來的東西,終于他從衣兜裏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裏挑出了幾個小玻璃瓶,眼也不擡地說:“給我一個幹淨的碗。”
餘承骞立即拿了碗給他,态度就像實習時對帶他的老師一樣,眼睛專注地盯着張春手裏的瓶子。雖然他學醫但對張春從玻璃瓶裏倒出的東西卻完全看不明白,不禁問道:“這些是什麽?”
“三月三的洞泉蝌蚪。”張春仍舊低着頭将小瓶中的黑色粉末倒入碗中,和進碗裏的黑色液體轉身擡起鄭峪翔的下巴就往他口中灌,動作比餘承骞還要娴熟。
餘叢一愣愣地盯着鄭峪翔,見他即使閉着眼睛也不斷幹嘔,忙問:“你給他喝的什麽?”
“藥。”張春只回了冰冷的一個字,接着又掏出一只小瓷壺,蓋子一揭開就蹿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餘叢一先罵一聲再又問道:“這什麽鬼玩意?”
張春冷聲答道:“冬蟾血。”說完解開鄭峪翔的衣服露出了大片的紅印,他卻視而不見地用毛筆蘸上血依次在鄭峪翔的眉心、頭頂、舌尖、喉嚨、胸口、肚臍各點了一下,最後手落鄭峪翔的褲子上,餘叢一終于忍不住攔住了他的手。
“你幹什麽?”
“精魄在生殖輪,還差一點。”
張春毫無感情地平鋪直敘,仿佛那裏與眼角眉心也沒什麽區別,餘叢一的手卻緊緊了,最終咬着牙說:“我來。”
“點在頭上。”
張春毫無猶豫地直接将毛筆遞過來,他窘迫地接過來,然後他俯身擋住身後兩人的視線,渾身發燙,滿腦子都是之前兩人糾纏的畫面,小心翼翼地掏出鄭峪翔褲裆裏軟軟的東西用筆尖往上戳了一個紅點又匆匆地塞回去。
“你坐到他背後的椅子上。”
餘叢一把毛筆還給張春後,張春又吩咐了一句。
“我坐下?”
“你當真是餘家當家人?你不知道你把自己七魄引到了他的身上?”
張春難得地多說了一句,餘叢一還想問個明白,卻被餘承骞一推按到椅子上。接着張春将紅線的一頭綁在鄭峪翔的中指上,另一頭則讓餘叢一攥在手裏握住。然後用小刀劃破鄭峪翔的手指,血不見浸進紅線而是沿着線流向另一頭,跟有意識一樣順着線往上爬。
“不能放手。”張春一臉慎重地囑咐道。
接下來的事餘叢一都恍若做夢,先是張春在鄭峪翔的胸口用小刀劃了一條口,等血流出來,又用毛筆蘸上蟾血混上去在鄭峪翔胸前畫了一幅如同醫生開方子的符文,再轉到他面前,表情嚴肅地問:“他本已被陰氣侵蝕心脈,救回來也非死非生,若不是因你的陽罡體質他的三魂已散,但是你确定要這麽做?”
餘叢一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不然我坐下來幹嘛!”
“陰魂陽魄,他失了七魄相當于是斷了陽氣,離了陽世,好在及時用符固住他的魂,腰上的傷流血不止是符從他體內驅除來的陰氣。”張春定了定神,突然地問:“誰讓你給他止血的?”
流血不止他又不是白癡!餘叢一心裏想,但随即又覺得似乎不對勁,而張春繼續給他解釋。
“止血相當于堵住了陰氣的出口,陰氣積于體內影響了固魂的符的效果,若不是你及時把你的精元射進他的體內,鎮壓了陰氣,現在他已經是個死人了。唯一救他的辦法是将你的七魄鎖在他體內,從此你們七魄共有。雖然餘當家天生陽罡之軀,但七魄離體對你也是會有影響的,并且如果他死了你也活不成,但若你死了,你的七魄會完全歸他所有。”張春背書一般的敘述結束,還特地加上一句,“我說得明白嗎?”
餘叢一沒明白的挺多的,什麽陽魄陰氣,陽罡之軀,七魄共有他都不明白。但是他總是聽懂了兩樣,一是精元,二是他不該給鄭峪翔止血。他想了想就算他不知道什麽陰氣,可餘錦榮不應該不知道,卻誤導他去止血?還是說餘錦榮和他一樣無知?他覺得這個問題有必要和餘錦榮好好讨論一下,向來他都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最後他回答張春,“明白,意思就是我一命換一命,反正我是撿的一條命,能換關翔子一命算賺了!”
“不過,他的身體并無法承受你極陽的七魄,若完全接納你的七魄可能會導致三魂飛散!”
餘叢一眉角一抖,腹诽這不就是同生共死的意思?後面那句不要行不行?而張春沒再說什麽,俯身同樣在他心口處劃了一條小口,然後用蟾血混合畫了與鄭峪翔胸前一模一樣的符文。接着又回鄭峪翔面前伫立不動,仿佛變成一尊雕塑,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兇狠,瞪着鄭峪翔向是瞪着十世仇人一般,電燈開始發出嗚嗚的聲音不斷閃爍。
也許餘承骞看不見,但餘叢一卻看得很清楚,房間裏的燈光被以他背後為中心蹿起的黑氣擋住瞬間變得什麽也看不清,如同咆哮的狼群一般四處亂撞,還伴着低嚎的吼聲。他感覺手中的紅線越來越重,仿佛被人用力拽着另一頭與他在拔河,又好像有什麽沿着那條繩子攀上了他的手臂,然後爬滿了他的全身将他牢牢地捆住,他很想回頭去看鄭峪翔,卻一絲也不敢松懈。
最後他聽到一聲嘶吼,分不出究竟是誰發出的,房間裏那些黑氣就如同被吸風機吸走,一股腦地消失在他身後的位置,手中的紅線也輕下來,他整個人一下從窒息的空氣中放松下來。
張春突然毫無預兆地倒地,餘承骞恍然未覺發生過什麽,只見燈泡閃幾下人就倒下了。他上前扶起張春問:“張哥,你沒事吧?”他的想法是這人面色蒼白四肢發涼肯定嚴重貧血。
“沒事。”張春推開他的手自己站起來,餘承骞的手機正好響起來,他古怪地看了張春一眼接起來就聽到餘岱延的聲音。
“承骞,你張哥去了沒?”
張春一聽不由分說搶過手機,對話筒冷冷道:“姓餘的,別再給他找這種事,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說完他毫不留情地扔回給餘承骞,走到沙發邊躺下去,雖然他很想撐到身體的疼痛過去,但還是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餘叢一這時回過神來,什麽都顧不上連忙轉到鄭峪翔面前,摸了摸他的額頭,終于回了一點生氣。他松了一口氣,嘴角爬了一層笑意,感激地對張春說:“兄弟,這樣就沒問題了嗎?”
張春嗯了一聲。
“這分恩情我一定記着,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餘叢一拳着雙手朝張春躬身。
張春揉了揉眉心艱難地坐起來,沒理餘叢一背的電視臺詞,揉着疼痛的肩膀反問道:“結束了?”他緩了緩勁站起來裹緊身上的外套,仿佛很冷一般,接着走到鄭峪翔面前看了看說:“他讓我轉告你,你們的七魄相連,最好不要長時間相隔兩地,不然會很麻煩。”說完他微微一笑,還拍了拍餘叢一的肩膀,仿佛有一腔話,最後卻只道:“保重。”
“什麽麻煩?”餘叢一感覺張春這一句透露了許多消息,但他抓住的重點只有這一點。
“我也不知道。”張春不好意思地一笑,餘叢一想再問清楚,對方已經不理他地轉過了身,到了門口又想起似的地回頭對屋裏的兩人說,“我告辭了。”
餘叢一不可思議地瞪着張春,他覺得這人就像身上有個人格切換的開關似的,一眨眼就完全是另一種态度。餘承骞深有同感地看了看他,然後跟上張春說:“張哥,我送你下樓。”
“不用。”張春回過頭冷聲說了這一句,直接出去将門關上,砰的一聲像是驚醒了太陽,東方開始泛出一片白光。
作者有話要說: 張春帶夏樹打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