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替死鬼
餘叢一在看到鄭峪翔的手表後雷厲風行地放棄了馬上離開餘家的念頭,然後和李泉面對面的坐下來,一改見誰咬誰的态度。李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餘老爺,不知你有沒有聽過換命?”
“換命?我只聽過買命!”餘叢一首先的反應是‘餘叢一’和王征的命互換了,那真的‘餘叢一’豈不是替他死了?但他立即否定了這種猜測,轉而另一個念頭在他的腦子橫空出世——不是‘餘叢一’替他死了,而是他替‘餘叢一’活着!
李泉面色一沉,裝作沒聽見地轉而望向桌子另一邊的餘錦榮繼續說:“我受人之托來觀縣取一樣東西,大風哥是中介人,正好在約我見面的前一天被殺,而且死得很古怪。”他又頓了口氣,“恰好,你們餘家的符落在現場,我想我來要個解釋很合理吧?”
“李爺,你自己弄丢的東西來餘家找?難怪你師傅一把年紀還要再收個小徒兒,真替你師弟不值。”餘錦榮的語氣毫不掩飾的刻薄。李泉的拳頭捶在桌上,“餘老三,你別太過分!”
餘錦榮滿不在意地笑了笑,擺弄起面前的茶杯,像是在說你有本事你就揍我,李泉捏得拳頭發白倒也沒有真的動手。
餘叢一沒空看旁邊兩人針鋒相對,他認真地考慮起接下來該怎麽做。對什麽殺人案件他是完全沒有興趣,可為什麽鄭峪翔的手表會落在現場?那塊表曾經被他扔過一次都被鄭峪翔找回去了,肯定不會是鄭峪翔弄丢的,他不由得擔心鄭峪翔出了什麽事。
想到這裏他的思路又跳到了‘餘叢一’身上,既然那張符只可能是‘餘叢一’畫的,但又顯然不是他,也就是說真的‘餘叢一’還在人世,最近還出來玩兒過!而‘餘叢一’的符和鄭峪翔的手表放在一起,他立即得出了一個簡單直接的結論——‘餘叢一’難道想給他家翔子也來個借屍還魂?
去他大娘的!餘叢一心裏大罵了一聲,憤然而起,對着李泉說:“既然這玩意确實出于餘叢一之手,那我一定還你一個明白!”
餘錦榮和李泉都驚異地瞪着餘叢一,顯然都不适應他突如其來的沉穩,這既不是以前的餘叢一,也不是剛才的地痞流氓。
“走啊!”餘叢一對坐着沒動的李泉喊了一聲,然後闊步走出宅子大門,若無其事地擡眼望了望天色,剛黑下來的天空一片昏黑,遠山的輪廓起起伏伏,默然落在他眼裏,他倏地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欣然,莫名地想起鄭峪翔說的那種沒有争端的平靜生活。
然而平靜不過兩秒,柱子後面突然蹿出來一個滿頭黃毛的人影,上來就抱住他的大腿,哭喊:“四哥,求你求我!”
餘叢一動作比大腦更快做出了反應,黃毛被他一腳路開,在地上縮成一團。他冷眼一瞥,那一團五短三粗,灰頭土臉的樣子像是剛從山西煤窯回來,不放棄地又朝他爬過來。
“四哥,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梁勝啊!你初中的同桌,喜歡偷你錢的那個!”
餘叢一掀起嘴角冷笑,他自然想不起什麽初中同桌,可敢這麽直白地承認喜歡偷他的錢他還是頭一回見,想到剛被這哭兮兮的玩意抱過大腿,他連揍人都不想動手,嫌棄地擡了擡下巴示意離他遠點!可對方卻不依,又對着他的腰蠢蠢欲動,“四哥,我爸死了還要纏着我,每天晚上都來吓我,你要幫我!求你救救我啊!”
“誰是你哥,叫餘老爺!”餘叢一覺得變成了‘餘叢一’他最滿意的事就是別人都管他叫老爺,就像是古時候的大地主一樣,讓他有種他能上天了的錯覺。
梁勝禁了聲,抹幹淨眼淚鼻涕,盯着餘叢一考量半天最終還是叫了一聲,“餘老爺。”
餘叢一對梁勝稍微滿意了一點,可這一點馬上又被梁勝哭沒了。
“餘老爺,以前是我不對,你會救我的是不是!你不是專門驅鬼的大師嘛!你幫我除掉我爸!讓他不要再纏着我了!”
“閉嘴!”餘叢一不耐煩地想,什麽驅鬼的大師?他連驅蟲都不會,鄙棄地對着梁勝說,“你愛找誰找誰!別在老子面前說什麽‘除掉你爸’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養你這麽大就是恩情!我不愛聽這!”
“不,不,不是我——”梁勝立即瞪着小眼緊張起來,語無倫次了半天才說出來,“我爸,是他活該要去惹大風哥,殺了人被打死是他自找的,跟我沒有一點關系啊!”
“你爸是梁文富?”李泉冷不防地接了下句,梁勝立即朝他點頭,然後去觀縣的車裏就多了一個拉低顏值的梁勝,還坐在餘叢一旁邊令他渾身不爽。
車裏,李泉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地往後瞟,突然問道:“梁勝,你還知道什麽?你爸,梁文富他為什麽要殺大風哥?”
“我,我!我怎麽會知道!”梁勝的視線直勾勾地定在車前的公路上,渾身都繃直了。
“李爺,你怎麽不直接問他你要的東西在哪兒?”餘錦榮兀地插了一句進來。
“餘老三!”李泉把這三個字念得咬牙切齒,斜着餘光瞟過餘錦榮,終于沒忍住反擊了一句,“一輩子都離不開餘家大宅30裏,三爺你是不是也很沒趣!”
隔着座位餘叢一都能感覺前排兩人間的空氣中夾雜着不斷交戰的腦電波,他正好奇餘錦榮一輩子離不開餘家大宅30裏是什麽意思,車子突然一個急剎停下來。
“你剎什麽車!”餘叢一吼了一句,視線從車前窗望出去,發現公路中間倒着一個人,身下一大片血跡。李泉率先下車,他也好奇地跟下去,結果在看清路中間那人的模樣時驟然怔住,腦子裏轟的一聲就什麽也不剩。
王征過去的一生重情重義,為了他的兄弟随時随地都能把命豁出去,對兄弟他看得比自己還重,從未有負過兄弟絲毫。而王征草草結束的一生,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他二弟,因他離開王家的鄭峪翔。
此刻餘叢一急張地沖上去伏下身查看倒在地上的男人,嘴裏不停地喊道:“翔子,翔子?”
“王征。”地上的人眯着雙眼,夢呓般地叫了一聲就閉起眼睛失去了意識。
“喂!翔子!”餘叢一嘴裏罵着髒話把鄭峪翔翻過來,最先映入眼睑的就是鄭峪翔腹部染紅衣服的血,他擡眼看到李泉,喊道,“去醫院。”意思是幫把手。
李泉卻不理他抓起鄭峪翔的手看了看,蹙起眉頭并不理他,而是起身望着公路的前方說:“等等,前面還有個人,我去看看。”
餘叢一豎眉,冷眼一橫,目光落在梁勝身上,可梁勝的反應卻比李泉更糟,神情呆滞得像個木偶一樣跟上李泉。他又罵了句髒話,俯身一把将鄭峪翔擡起來,怕壓到人的腹部只能橫抱起來,可一個一米八好幾的大男人他抱起來并不輕松。最後把鄭峪翔塞進車後座時,他不由的慶幸這具躺了半年的身體居然還這麽有力,随即他坐進駕駛座,一股風似的地把車開走了,留下李泉和梁勝目瞪口呆。
“最近的醫院在哪兒?”餘叢一不放心地朝後座的鄭峪翔瞥過一眼,向旁邊一直在車裏紋絲不動的餘錦榮問道。
“這是誰?你認識?”餘錦榮反問道。
“老子問你醫院怎麽走!”餘叢一狠狠吼了一句,車子開得飛快。
“又沒岔路,你眼瞎?”餘錦榮偏頭目光從後座瞟過。
如果餘叢一不是正在開車一定已經對餘錦榮動手了,他狠狠地瞥向副駕,“有多遠?”
“半小時。”
他們到達醫院時只不過用了15分鐘,急診的醫生被鄭峪翔一身的血吓住,連忙詢問血型準備輸血。可當他揭開鄭峪翔的衣服,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凝住。鄭峪翔身上除粘在皮膚上的血跡之外,只有腰側一道半掌長的擦傷,還已經結了血痂。他頓時一眼瞪向旁邊架好血袋的護士罵道:“究竟有什麽傷要問清楚!就這點擦傷挂什麽血袋?”
護士一臉委屈地看着他,心說是你自己沒問清楚,憑什麽怪在我頭上。
被攔在門外的餘叢一終于一聲暴喝吓住不讓他進的護士,大步沖到醫生面前滿眼陰沉地說:“你說話給我注意點,不用輸血就不用,看看是不是傷到了內髒!”話語間透着濃重的威脅。
醫生不由吞了吞口水,壯起平日趾高氣昂的膽說:“你先去挂號,再詳細檢查。”
“挂個屁的號!先檢查。”餘叢一拎住醫生的衣領,毫不客氣地揚起拳頭,連旁邊的護士都吓得一顫。
醫生心虛地提高聲調說:“各項檢查都是要排隊的,醫院又不是你家開的。”
餘叢一這拳終究沒打下去,因為病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來,淡然地盯着病床前的兩人。
“翔子,你沒事了?”餘叢一立即松開醫生,轉過身關切地注意鄭峪翔的動作。
鄭峪翔輕揉着太陽穴,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原本就不好的臉色變得更差。他擡眼瞥過餘叢一,心底不禁警覺起來。這世上除了他的養父和恩師之外就只有王征會這麽叫他,很顯然面前的人不是其中之一。随即他翻身下床活動了一下肩膀對醫生說:“我沒事,不用檢查了。”說話間他微微欠身,像個紳士一樣,加上他有一張英俊好看的臉,即使一身狼狽也難讓人不生好感。
像餘叢一這樣無理的患者家屬和像鄭峪翔這樣不願接受治療的患者醫院裏都很常見,因此醫生也沒阻撓,他一眼睨過餘叢一,對鄭峪翔說:“別仗着年輕不把身體當回事。”這話說得倒幾分真心。
鄭峪翔點點頭說:“我只是血糖低,給你們的工作添麻煩了。”
十分鐘後,兩人并肩從醫院出來,鄭峪翔停在路邊抄着雙手對餘叢一問道:“我們認識?”
當然認識,二十年的兄弟,你下面的毛我都認識!餘叢一想這樣回答,但話到嘴邊又生硬地咽了回去,并不是他想隐瞞,只是照實說,不是鄭峪翔不信,換他,他也不信。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鄭峪翔不急不緩地繼續詢問。
“翔子!”餘叢一深吸了一口氣,面對着鄭峪翔慎重其事,他很清楚不管編個什麽樣的故事鄭峪翔都挑得出破綻,從小他腦子就比不上鄭峪翔靈,索性不如直截了當,以情動人。于是,他情真意切望着鄭峪翔開口,“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可能不信,但是每個字都是真的!”
鄭峪翔驀地一笑,別有興致地審視着面前的年輕男人,“你都說我不信了,還有必要說嗎?”
“我不開玩笑。”餘叢一雙手握住鄭峪翔的肩膀,像說臨終囑托似的說,“翔子,我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從樓頂摔下來就變成了別人,但我是王征,雖然身體并不是以前的,可我真的是王征啊!”
鄭峪翔注視着面前的男人片刻,揮開肩膀上的手突然笑了一聲,像是大冬天從門縫灌進來的冷風,冷得餘叢一後背凍起一身雞痱子。
“無稽之談。”
鄭峪翔把餘叢一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顯然對他說的一個字都不住,然後直截了當地轉身走人。
“翔子!”餘叢一立即拉住要走的鄭峪翔,“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你可以理解成是借屍還魂還是什麽的,但是你要相信我!”
“借屍還魂?這世上真有這種玩意?”
“我也覺得不可能有?”
“既然如此,不管你是誰有什麽目的,我都警告你別在我面前提王征,不然,你不會想知道後果。”
鄭峪翔故意傾着身湊近了餘叢一,他習慣性地露着微笑,卻讓人下意識地腳底發寒,然而餘叢一卻絲毫不受他的威脅。
“後果?什麽後果?老子找你找了一年,就差把地給翻起來了!你告訴我有什麽後果?我不過就罵了你兩句,揍了你一拳!你把老子的手都打斷了,都還沒跟你算呢!”餘叢一越說越氣,把他從鄭峪翔走的那天起就壓着的火都勾了起來,“你說,要不是你,你——,操!你不那樣我能揍你嘛!還給我不辭而別!有種了啊!巧得我今天一出門就逮到了你!告訴你,這回想都別想跑!”
一年半前餘叢一還是王征,道上耀武揚威的征哥,而鄭峪翔是他一同被收養的二弟,兩人打小混在一起。直到一年半前那個晚上,鄭峪翔說要退出,問他要不要一起。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也不想讓鄭峪翔走,一生的兄弟沒有半路就散了的。再後來他們都喝多了,他醉得不清不醒地被鄭峪翔壓在沙發上摸老二,摸完還吻得他頭暈腦賬。接着他們就打了一架,可明明是他被打得更慘,鄭峪翔卻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混蛋!他拿人當兄弟,兄弟卻想睡他,最後居然還罵他混蛋!罵完還離家出走!有這麽不講理的事?
餘叢一覺得這回他一定要糾正一下他二弟,讓他明白兄弟和女人有什麽不一樣。女人可以換,但兄弟不能,兩回事不能混在一起了。
鄭峪翔任餘叢一激動的說完,然後眯着眼斜勾起嘴角,這個動作讓他那張好看的臉平添了一股邪性,然後就這麽直直把這張臉湊到了餘叢一跟前說:“那,你想怎麽樣?你說你是王征,然後呢?躺下給我操嗎?”兩人近得再近一分就能親上。
餘叢一瞬間怒目沉眉,他認識的鄭峪翔是個永遠都不會把情緒放在臉上,清心寡欲得像個古代專門讀書的少爺,怎麽就突然變得跟個老流氓一樣!他都要覺得這副軀殼內也和他一樣換了個魂。于是一把揪着人的衣服怒道:“我沒跟你開玩笑!老子姓王名征,認識你那年11歲,見到你第一面時正被罰光屁股站牆角,結果跟你打招呼被你一腳踢了鳥。”
呵呵呵呵!
旁邊的車裏突然暴出一陣毫不掩飾的笑聲,接着車窗落下來,餘錦榮強忍着笑盯着路邊的兩人,餘叢一立即怒地一腳踢過去。
“使勁踢,反正車不是我的。”餘錦榮滿不在意。
這會兒餘叢一不想理餘錦榮,手還捏着鄭峪翔的衣領不放,“翔子,我們找地方坐下慢慢說,今天一定把話說清楚了。”
鄭峪翔卻突然眉間一收,低頭一瞥,他捂着肚子就見血從指縫冒出來,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餘叢一:翔子,翔子,我真的是你征哥!
鄭峪翔:你怎麽證明?
餘叢一:給你看我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