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榮鈞怔在當場,“顧先生,你知道那件事?你認識我?”
顧葉更本在氣頭上,目光掃在他神色慌亂的臉與快速起伏的單薄胸膛上時,憤怒立即化作心痛與內疚,連同眉眼也溫柔了幾分。
“認識。”手碰上榮鈞的臉,“但你記不得我了。”
榮鈞往旁邊躲了躲,眼中滿是困惑與不解。
顧葉更嘆了口氣,坐在床邊,語氣盡量溫和,“醫生說你的燒還沒有退,暫時不能離開。等燒退了,我再送你回去。”
榮鈞皺着眉,斟酌幾秒,“顧先生,你真的認識我?”
“嗯。”
榮鈞眸光微凝,似乎正在思考,過了半分鐘低低垂下頭,“對不起,我以前腦子受過傷,很多人已經記不起來了。”
十年前的榮鈞幾乎從不低頭,顧葉更看着他的額發,鼻腔發酸,聲音也變得更沉,“沒事,你好好休息。手機在床頭櫃上,你如果擔心那個小孩兒,就打個電話回去。”
榮鈞點頭,顧葉更看了他幾秒,終是沒能忍住,“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榮鈞肩膀抖了一下,不答反問,“顧先生,我們怎麽會認識?你知道我曾經……難道你也在部隊待過?”
“我們之間有一位共同的朋友。”
“朋友?能告訴我是誰嗎?”
顧葉更看着他,眼神越來越深。他撇開視線,“不行也沒有關系,我記不起以前的事,也不知道以前有什麽朋友,你就算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對不起顧先生,我說話可能有些混亂,你多擔待。”
“嗯。”顧葉更找來幹淨的衣服讓他換上,再一次看到他腹部的傷疤,“這些傷是怎麽弄出來的?”
“被人捅了。”榮鈞扣好衣服,終于尋得一絲安全,“不過已經好了,沒關系。”
顧葉更背脊湧出冷汗,“腿也骨折過?”
“嗯。”榮鈞局促地笑了笑,“都沒事了,不影響走路。”
顧葉更沒有再問,囑咐醫生好生照料,就離開了卧房。
許是身體太差,榮鈞打了一夜點滴才徹底退燒,次日昏睡一天,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黃昏時,榮鈞掙紮着起來,執意要回家。顧葉更不想強迫他,換好衣服正準備親自開車,手機就響了。
言晟道:“你昨天讓我查的人,我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現在要聽?”
顧葉更走進書房,“嗯。”
言晟的聲音有些冷,“榮鈞真是你以前的戀人?”
“是,怎麽?”
“那你得做好心理準備。”言晟頓了頓,“他剛離開部隊那段時間,過得比較慘。”
顧葉更深呼吸一口氣,“你說吧。”
“榮鈞,今年31歲,21歲時因為強迫一名17歲的新兵發生性關系而被機關警衛連開除,這是你知道的。”言晟道,“他算是背着處罰退伍,沒有退伍補助,也無法去公安等單位工作。”
顧葉更點起一根煙,深吸一口,“後來呢?”
“被開除之前,他是警衛連的尖子,但離開軍隊之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工作。”
“他身手很好,人又聰明,怎麽會找不到工作?”
“不知道,要麽是有人從中作梗,要麽是運氣不好。”言晟又道,“榮鈞雖然軍事素質非常高,但離開軍隊後,如果進不了公安系統,再厲害的身手也沒有用武之地。對了,他是個孤兒,這你應該知道?”
“是。”
“他在這裏沒有立足之地,沒有任何人幫他,退伍半年後才找到一份夜總會保安的工作。”
顧葉更抖掉一截長長的煙灰,擡手遮住疲憊的雙眼。
榮鈞曾經給他說過,在部隊要當最厲害的兵,以後退伍了,就去當個特警,一樣為民除害。
那會兒他漫不經心地聽着,笑道:“退伍就別折騰了,我養你。”
榮鈞跳了起來,扣住他的下巴,似乎有些生氣,“你別侮辱我!”
他并不在意,“養你還不好?”
“我為什麽要你養?”榮鈞昂起頭,“我就是去當個保安,一個月也有三千多塊錢呢,用不着你養。”
榮鈞是不樂意當保安的。顧葉更想,更別說是聲色場所的保安。
“剛去工作一周就出事了。”言晟說,“二十多個混混鬧事,全都帶着管制刀具,他去阻止時被圍起來打,兩邊腿骨、右手骨折,肋骨斷了兩根,腹部被捅三刀,頭部也遭到重創。”
顧葉更微張開嘴,四肢陡然變得冰涼。
“刀刺傷了內髒,失血過多,腸、脾都做過手術,頭部有血塊。”言晟停頓兩秒,“住院四個月,血塊散了,但……”
顧葉更啞聲道:“接着說。”
“後遺症嚴重,失憶,智力低下,無法說話。”
“不可能!”顧葉更打斷,“他說話和智力都沒有問題,只是反映有些遲鈍。”
“我說的是在醫院時的情況。”言晟道,“已經過了十年,逐漸恢複并不奇怪。不過這過程中的艱辛,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顧葉更将尼古丁吸入肺中,劇烈咳嗽,甚至嗆出了眼淚。
“他沒有錢,夜總會只承擔最低治療消耗,用的藥都是最次的。住院期間,也沒有人照顧他。這種情況下,康複起來非常困難。”言晟繼續,“出院後他無法再從事保安工作,一年後開始在歸莊當清潔工。去星寰之前,他一直在歸莊。”
“清潔工?”顧葉更低喃自語,“他那身體怎麽吃得消……”
“我了解到的就是這些。”言晟說,“如果你現在在意他,有心幫助他,最好盡早帶他檢查一下身體。我是軍人,了解傷痛與軍人的心理。榮鈞受了那種程度的傷,還能扛過來差不多算個奇跡了。但他下半輩子會怎樣,健康狀況會不會越來越糟,實在不好說。”
挂斷電話,顧葉更捂住雙眼,片刻後指間漸漸濕潤。
那件事之後,他負氣出國,名為留學,實為縱情聲色,幾乎過了兩年荒淫無度、揮霍無數的生活。
而在他風流快活的時候,那個曾經驕傲得閃閃發亮的男人,竟然險些在病床上,孤零零地死去。
從書房出來,顧葉更眼底泛紅。
榮鈞站在卧室門口,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那是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棉布長袖長褲,布料洗得泛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和周遭華麗的裝潢格格不入。
從來沒有一個如此土氣的人走進過這棟別墅,更別說躺上顧葉更卧室的床。
看到顧葉更回來了,榮鈞眼中的焦急化作期待,沙啞地問道:“顧先生,我可以走了嗎?”
說話時,他不經意地向前挪了一步,但因為腿軟無力,膝蓋向前突了一下,幸好右手扶着門框,才不至于跪倒。
顧葉更快步上前将他扶住,明顯感覺到他的雙腿正輕微發抖。
心頭的痛越來越濃,險些說出“不準回去”。
榮鈞喘了口氣,擠出一個笑容,“謝謝顧先生。”
顧葉更強忍着将他留下來的沖動,打橫将他抱起,在他驚愕又茫然的目光中道:“你燒了一宿,又吃不下東西,身子乏力在所難免。我們以前是朋友,我抱你上車,你不用跟我客氣。”
榮鈞讷讷地垂下眼睫,愣了幾秒才輕聲道:“好。”
顧葉更将他放在副駕,考慮到車裏開着空調,還給他搭了一條毯子,然後調低椅背,系好安全帶,這才發動。
榮鈞規規矩矩地坐着,幾乎沒有動。顧葉更開得慢,時不時看看他,有一肚子話想問想說,卻遲遲無法開口。
打破沉默的竟然是榮鈞——但顯然經過了力所能及的深思熟慮。
“顧先生。”他聲音很低,神情有些忐忑。
“怎麽了?”顧葉更将速度放得更慢,“哪裏不舒服嗎?”
榮鈞搖頭,雙手抓着身上的毯子,“顧先生,謝謝你。”
“說了不用客氣,怎麽又道謝?”顧葉更嘆了口氣,無法對他兇,“我們是朋友,你不用這樣。”
“不是!”榮鈞似乎有些着急,“顧先生,正是因為我們以前是朋友,我才要道謝。雖然……雖然我想了整整一天,也想不起我們是在什麽情況下認識,關系好不好,熟到什麽程度……”
顧葉更幹脆将車停在路邊,側身看着他。他微蹙着眉,應該是為自己欠妥的語言表達懊惱,“對不起,顧先生,我,我說不好。”
顧葉更抿了抿唇角,“沒關系,我聽着。”
“我們認識,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個混賬。”榮鈞艱難地說:“我強迫未成年男孩做那種事,被部隊開除……”
顧葉更沒想到他會自己提起當年的事,怒意又要上頭,可一想起他這十年來遭的罪,以及自己年輕時惡劣的玩弄,濃重的心痛頓時将陳舊的憤怒沖刷得半點不剩。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回事,完全記不起來了。”榮鈞坐直,肩膀輕微顫抖,“但既然做過,就得承擔後果。顧先生,你是唯一一個知道那件事,還肯幫我的人,謝謝你。”
顧葉更微怔,“唯一?這些年都沒有以前的朋友幫助過你?”
榮鈞尴尬地笑了笑,低下頭,“我活該。”
說出“活該”二字時,榮鈞眼中掠過自責與慘然,顧葉更心髒頓時狠狠一抽。
榮鈞擡起頭,語氣誠懇,“顧先生,請你相信我,這些年我再也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柏尹他的确是我撿的孩子,和以前,和以前不一樣的。”
顧葉更眼中風雲變幻,頓了片刻才道:“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車重新發動,再無人說話。駛入城區後有些堵,榮鈞撐起身子,指了指前方的路口,“顧先生,你把我放在那裏吧。”
“你家在附近?”
“不遠了。前面是個堵點,很耽誤時間,我走過去就行。”
“不打緊。”顧葉更說:“我送你回去,正好看看你的生活環境。”
榮鈞猶豫了幾分鐘才問:“顧先生,我們以前是什麽樣的朋友?”
“什麽樣的朋友很重要嗎?”
“因為你對我太好了……”
車拐入小巷,顧葉更輕聲答道:“是很特別的朋友。”
榮鈞所住的地方是個工廠家屬老小區,七十年代的房子,陰暗又破舊,樓道裏還有一股潮濕的黴味。
顧葉更看着榮鈞掏出鑰匙開門,當即就想将他抱回去,然而話還未說出口,門就從裏面開了。一個高大俊朗的年輕男子一把扶住榮鈞,喚道:“哥。”
顧葉更有些詫異,榮鈞立即介紹道:“顧先生,他就是柏尹,我弟。小尹,這位是顧先生,昨天救我的人,是我以前的朋友。”
柏尹冷淡地看着顧葉更,一雙眸子深不見底,疏離地點了點頭,“你好,謝謝你照顧我哥。”
顧葉更擰起眉,心裏是有些生氣的——他照顧榮鈞實為分內之事,哪裏輪得到旁人道謝。
“顧先生,天氣熱,進來喝點水吧。”榮鈞側過身子,眼睛很亮,似乎有點高興。
顧葉更進屋,眉頭卻皺得更深。
室內很窄,一室一廳,家具都非常陳舊,唯一的優點是幹淨整潔。
榮鈞倒了一杯涼水,又說了聲謝謝。顧葉更沒待多久就要走,臨別前放下一張私人名片,不容反駁道:“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後天我來接你去醫院做個系統檢查。”
柏尹主動提出送顧葉更下樓,行至一半,忽然問道:“顧先生,你和我哥是什麽關系?”
顧葉更冷聲說:“榮鈞不是說了嗎,我們是朋友。”
“朋友?”柏尹半虛起眼,“他沒有朋友。”
顧葉更神情一頓,轉身道:“你想說什麽?”
“他記不起以前的人和事,你知道吧?”
“嗯。”
“他很善良,頭部的傷影響了他的邏輯。”柏尹面無表情,“所以一個陌生人自稱是他以前朋友,他也會相信。”
“你懷疑我?”
“不是針對你。我懷疑所有企圖接近他的人。”
顧葉更不知該生氣還是無奈,面前的年輕人不像個17歲的男孩,倒有些榮鈞監護人的味道。
若是幾年前,他一記拳頭早就招呼上去了,如今卻只是沉默地站着,看上去不為所動。
果然,柏尹又開口道:“如果你們真的是朋友,那在他無法動彈、無法說話時,你為什麽沒有出現?在他被人追着罵戀童癖時,你為什麽沒有出現?”
顧葉更眸光一動,“戀童癖?”
“你不知道吧?”柏尹聲調更冷,“他沒有朋友,他只有我。”
顧葉更面沉如水地看着柏尹,喉嚨發幹,心髒似被那句“他沒有朋友”捅了一刀。
柏尹幹笑一聲,“他記不了太多東西,發生過的事久了就忘了,但我忘不了。同樣的事,我不會讓它發生第二遍!”
顧葉更唇角扯了扯,穩着情緒,“什麽事?”
“你沒有資格知道。”柏尹說完就要轉身。
顧葉更眼神變得危險,正欲反剪柏尹雙手,樓梯上卻忽然有了響動。
榮鈞手裏拿着一個紅色的本子,眼中閃着欣喜的光。
“顧先生!”
柏尹扶住他,眉頭皺着,“哥,你怎麽下來了?”
榮鈞翻開本子,拿出夾在裏面的照片,笑道:“我和顧先生果然認識。”
顧葉更上前接過照片,眉梢一抖。
那是十一年前的照片了。榮鈞渾身是汗,穿着迷彩,笑得開懷,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可勁兒往他身上湊,而他卻是沒有笑的,眉間還有幾分愠色。
當年榮鈞纏着他拍了這張自拍合影,他沒有想到,榮鈞竟然将它印了出來,并放在機關頒發的“兵王”證書裏。
因為這張證書,兩人曾經有過一段不愉快——盡管這不愉快幾乎是他單方面加之于榮鈞。
也許是突然發現自己真有不計前嫌的故友,榮鈞的開心顯而易見,整個人似乎都多了一絲生氣。柏尹也看了看照片,眼神有些複雜,送榮鈞上樓前,朝顧葉更低聲道:“等我幾分鐘。”
小區外是一條狹窄的老街,人聲鼎沸,顧葉更與柏尹坐在車裏,最先開口的是柏尹。
“你們的姿勢看上去很親密,我哥當年很依賴你?”
顧葉更忍着愧意,“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是嗎?那他被冤枉的時候,你在哪裏?”柏尹聲音往上提了幾分,“他沒錢治病時,被人欺負時,你在哪裏?”
“冤枉?”顧葉更眼色一變,旋即苦笑道:“那件事部隊沒有冤枉他。”
“我不信!”柏尹厲聲道:“他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他不是那樣的人!”
當年的事是一塊無法抹去的傷疤,顧葉更不願再提,只想多了解一下榮鈞這十年的生活,便匆匆轉移話題道:“榮鈞離開部隊後,我就出國了。他跟我說,你是他在醫院撿到的小孩?”
“他撿我?”柏尹有些詫異,片刻後無奈地搖了搖頭,“确切來說,應該是我撿到了他。”
顧葉更滑下車窗,意識到即将聽到榮鈞過去十年細枝末節的艱辛,胸口忽然泛起幾縷苦澀。
“他在夜總會被打成重傷的事,你知道嗎?”
“嗯。”
“他被送到醫院,在重症監護室待了很多天,情況穩定後轉移到普通病房,我就睡在他旁邊的床上。”
“你也受過傷?”
“車禍。父母沒挺過來,就我命大。”柏尹看着天邊的晚霞,“那時我還小,手上打着石膏,成天圍着他的病床轉。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傷得那麽重的人,連在電視劇裏都沒見過。”
顧葉更手指緊了一下,言晟的話忽然又在耳邊回響。
“而且電視劇裏不是老愛這麽演嗎——有人受傷了,病房裏有鮮花有水果,朋友來了一茬接一茬,還有親戚守夜陪床。”柏尹道,“但是他永遠是孤零零的一個。我很好奇,想這個人怎麽不起來上廁所,也不吃飯呢?護士說,他插着尿管,不用下床上廁所,飯也吃不了,只能靠輸液。”
“直到我出院,他還不能下床。我沒有父母,不想回家,就老在醫院轉,護士們都認識我,也不攆我走。我天天趴在他的床邊看他,他也看我。我逗他,他就笑得像個傻子一樣。”柏尹停了兩秒,“剛醒過來時,他的情況很糟糕,和傻子沒有分別,連話都不會說,只知道笑。我也是後來懂事了,才意識到他那時應該很痛,卻不會哭,只會笑。”
車裏的空氣幾乎凝固,顧葉更扶着額頭,急促地深呼吸。
“後來他取了尿管,也能進流食了,護士見我閑在醫院沒事幹,就問我願不願意和她們一起輪流照顧他。”柏尹笑起來,“我當然願意了。我去食堂打飯,回來一勺一勺喂他,扶他上廁所,給他擦拭身子,教他說話,給他念故事書——只有忙起來,我才能忘記我已經是個孤兒。只有照顧比自己更可憐的人,我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天下頭一號倒黴蛋。”
“出院的時候,他的身體根本沒有好起來,但是夜總會強迫他出院。他沒有地方去,沒朋友沒家人,跟傻子沒兩樣,我就把他帶回家了。”柏尹說着看了看窗外,“喏,我們一直住在這裏,這是我父母的房子。”
顧葉更問:“你們怎麽生活?”
“我父母留了些錢,居委會也會接濟我們。”柏尹說,“過了大半年,他漸漸能說出像樣的句子了,身體也好了一些。他說要照顧我,開始出去找工作,還說我是他撿的孩子。”
“別人罵他戀童癖是怎麽回事?”
“被開除的事從部隊流出來,他又帶着當年不滿十歲的我。他去找工作,被打過幾次,還被罵變态。他記不得以前的事,但有很多人告訴他,說他是因為強奸了未成年男孩,才被開除。”柏尹嘆氣,“文件裏白紙黑字寫着他被開除的事,他就信了,還離家出走了一回。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窩在橋洞裏,不肯跟我回來,說害怕對我做出那種事。”
顧葉更心酸得無以複加。
柏尹又道:“因為腦子的問題,他太容易相信人。以前有人騙他,說是他以前的朋友,接他出去玩。他信了,被騙走一個月的工資,還差點被賣掉。”
顧葉更聲音輕微發抖,“所以你才那麽警惕。”
“是。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必須保護好他。”柏尹出了口氣,“好在最難的日子已經挺過來了。這幾年他腦子恢複得還行,不像以前那樣癡癡傻傻了,以後我賺了錢,一定會讓他過上好日子。”
離開之前,顧葉更買了一些水果,讓柏尹提回去。
柏尹到底是孩子,面前的男人氣場又太強,愣了一會兒,終是接了下來,眼神異常堅定,“我哥不會做出那種事,如果你還把他當做朋友,就應該相信他。”
朋友?
驅車駛入夜色時,顧葉更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還是撒謊了。
他與榮鈞,從來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