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賀同光輕扣郁曠的門。
“賀師兄等一下!”裏面傳來郁曠的驚呼,随後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櫃子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窗戶被打開的聲音,疾跑的聲音。
最終大門打開,門裏的郁曠氣喘籲籲。
盡管晨間清新的風已經流入房間,但修士五感靈敏,賀同光還是隐約能夠聞到一股腥氣,再聯想到郁曠的反應,他猜到昨天夜裏發生了何事,現在的郁曠确實可以挺直腰杆說自己是個男人了。
考慮到眼前人的薄臉皮,賀同光便裝作不知道此事:“郁曠,郭叔叔在等你。”他的神态一如往常。
面紅耳赤的郁曠偷瞄了賀同光幾眼,見對方深色如常,暗自吐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廳中的郭澤文已喝完了一盞茶,見到郁曠,他浮現出一絲笑意。
“曠兒,你明日可有什麽事?”
平日裏郭澤文向來直呼郁曠大名,突然見對方叫自己叫得如此親昵,白衣少年一臉古怪:“沒有。”
“我有一位好友,他和女兒近日來陵昌城做客。他女兒與你一般大小,你們年輕人應當能玩到一起去,你明日帶着吳小姐逛逛陵昌城吧。”
“好啊,我和賀師兄明日一定會讓吳小姐玩得盡興。”
聽見“賀師兄”三字,郭澤文的表情一言難盡,心裏暗罵這個小子不開竅,但現下他總不能當着賀同光的面說不讓他去,只好幹巴巴笑道:“辛苦二位賢侄。”
待郭澤文離去後,賀同光望着身旁的郁曠:“郭叔叔應當是想讓你一人陪伴吳小姐游玩。”
“啊?為什麽?”郁曠的臉上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賀同光張嘴本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是嘆出一口氣一臉無奈:“沒事。我們去練功吧。”
“哦,好啊!”
望着青衣少年的背影,郁曠想起了昨夜不堪的夢境,籠罩在日光下的他面色通紅。
“東鹿城作為東境第一大城有洗月宗這樣的一流宗門,為何作為東境第二大城的陵昌卻沒有大型宗門呢?”吳念桐笑着望向郁曠。
郁曠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片刻,然後轉頭看向賀同光:“賀師兄,為什麽陵昌沒有大型宗門啊?”
吳念桐的笑容停滞在臉上。
賀同光心裏腹诽郁曠是塊榆木疙瘩,不忍看見吳念桐的一臉尴尬,溫和笑道:“東境之地本多散修,從前的東鹿城和陵昌城都不存在大型宗門。若不是崔洲道君在洗月河畔開宗立派,只怕東境至今也未必會有一流宗門。”
神色恢複如常的吳念桐與賀同光你一言我一語,交談甚歡。
刻意放慢步子走在兩人身後的郁曠發現此刻已經沒人再理會自己,忍不住癟癟嘴,扭頭觀賞起路邊美景。但他的目光總是會被前面有說有笑的二人吸引,白衣少年心裏泛酸,郎才女貌,還真是一對璧人。
意識到自己剛剛想了些什麽的郁曠愣在原地,他用雙手拍打自己的臉頰,忍不住在心裏痛罵自己“你在想什麽呢?”。
發現郁曠并未跟上隊伍,賀同光停下腳步回身便看見了停在原地的白衣少年,他卻未開口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看見走在前面的二人停下腳步等待自己,郁曠一溜小跑追了過去。
吳念桐眼波流轉,目光在賀同光和郁曠劃過,神色黯淡。
賀同光和郁曠走在回家的路上。
“賀師兄覺得吳小姐怎麽樣?”郁曠悄悄用餘光看着身旁的青衣少年。
聽到此問,賀同光眉頭蹙起,斟酌片刻後:“吳小姐知書達禮,清麗脫俗。”
“哦。”郁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跨進郁家大門,賀同光本想詢問郁曠的想法,在內心思索該如何開口。
“賀師兄,我先回房休息了。”郁曠硬邦邦道別後絕塵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賀同光無奈嘆氣。
傍晚,郭澤文收到友人的玉符傳訊。
“郁曠這個臭小子是塊石頭嗎?!”
三日後。
郁曠興沖沖地跑進賀同光房間,手舞足蹈:“賀師兄,我們去為民除害吧?”
“嗯?”賀同光不明所以。
郁曠掏出一份玉簡,上面記載着一份地圖,他指着地圖:“賀師兄你看,我們陵昌在這,而绛村在這,兩地的距離大約有三百多裏。聽說绛村有狐妖吸食凡人精氣為禍鄉裏,绛村百姓如今求到陵昌的任務閣。我看任務閣對此任務給出的評級是黃階下等,那便意味着引氣期弟子足以解決這狐妖。我們去做這個任務,好不好?”
賀同光仔細看了玉簡,绛村的狐妖實力一般,他們兩位引氣期修士應當足以應付。看着一臉期待的郁曠,他便點頭答應。
滿懷期待之事得到賀同光的同意,郁曠心底十分高興。
看着他歡呼雀躍的樣子,賀同光提醒:“我們應當給郁叔叔柳嬸嬸宛報備此事。”
一想到父母至今未歸,郁曠忍不住有幾分悶悶不樂:“賀師兄,我爹娘出門前說他們最多半月便回,按說他們最晚昨日就該到家了,可是今日都沒看見他們。”
賀同光安慰他:“也許郁叔叔柳嬸嬸路上遇到旁的事情耽擱了,你不必擔心,等我們完成绛村這個任務回家就可以看到他們了。”
郁曠點頭:“嗯!”
鬥志昂揚的郁曠一臉興奮地準備起各種物資。
二人萬萬沒想到這趟任務最大的考驗居然是路程,他們兩個剛剛踏入修煉門檻的引氣期弟子,禦劍飛行不足二十裏靈氣便難以為繼。
禦劍飛行一刻鐘,打坐恢複一時辰。
“賀師兄,還有多久啊?”
“快到了。”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四五遍了。賀師兄的嘴,騙我的鬼。”
“嗯!?”
“賀師兄的嘴,鮮花的蕊。”
“……”
經過兩天風餐露宿,灰頭土臉全身仿佛散架的兩人終于平安抵達绛村。村長丁立仁熱情地招待他們,騰出自家一間屋子讓他二人休息。
丁村長簡單介紹了绛村狐妖的情況:“那狐妖在村子的後山修行,從前一直與我們村子相安無事。幾十年前,它受傷跑到村裏,村裏的一個老婆子好心收留了它,傷好之後它就老老實實回山裏了,那老婆子去世之後狐妖還給她上過墳。誰能想到,最近一兩年,這狐妖變壞了,它在夜裏作祟吸食活人精氣,村民屢受其害。這些妖怪果然都是養不熟的畜生!懇求兩位仙長為民除害呀!”
賀同光追問了被害人的詳細狀況。
丁村長答道:“目前發現的受害者有三人,一個叫丁逢,今年三十二,和媳婦孩子們一起住在村裏西頭。一個叫丁沂,今年十九,和他爺住在村東頭。一個叫吳笙,今年十八,一個人住在村東頭。咱們绛村的人大多住在村子西頭,在村子東頭住的人要少一些。”
“你們是怎麽發現被狐妖吸□□氣的?”
丁村長嘿嘿一笑,老臉上浮現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态:“最先發現不對的是丁逢家,他家媳婦覺得他最近有點虛,不太行。他家娃娃說看到了狐貍精,小孩子嘛,應該是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丁逢家的事傳開後,村裏就留意起來,尤其是青壯男人,生怕被狐妖盯上了。”
講得口幹舌燥,丁村長吃口茶後繼續:“村民提防起來後,村子西頭這邊好像沒啥人再見到狐妖。吳笙是被鄰居發現的,他家鄰居看他最近氣色不太好,好心追問,最後才發現是被狐妖吸了精氣。丁沂差不多也是這個情況。”
賀同光又問了丁村長一些問題,随後送老人出屋。
看着自己髒掉的衣裳,一臉不自在的郁曠詢問賀同光:“賀師兄,你要不要去河裏洗澡?”
“可以用淨塵術清洗。”
郁曠擺擺手:“可我覺得法術洗不幹淨,我還是去河裏洗吧,你去不去?”
“萬一他一個人去被狐妖盯上怎麽辦?”賀同光心裏響起一個聲音,随後決定同郁曠一起去河邊。但他的心底深處有另一股聲音在叫嚣,他強行忽略掉這股的異樣的聲音,反複游說自己“我只是擔心郁曠的安危”。
春季的河水還帶着尚未化解的涼意,郁曠碰見河水的一瞬間忍不住打了哆嗦。他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咬牙跳進河裏任由冰冷的河水漫過全身,待他在水裏活動開來後,才覺得身子暖和起來。
郁曠回身看見還站在岸邊的賀同光,以為他也是因為怕冷而遲疑,便伸出胳膊揮舞起來:“賀師兄,只有剛入水的那一會兒會冷,一旦你習慣水溫後便不覺得冷了。賀師兄別猶豫了,下來吧!”
夜色裏的賀同光表情晦暗不明,他怕的當然不是河水冰冷,但此時怕的究竟是什麽,他卻不敢細想。
在河裏游蕩的郁曠身量尚未張開,他周身晃動的河水泛着瑩瑩月光,每當他擡頭換氣時,自頭頂傾灑而下的河水折射出點點銀光。賀同光可以感受到自己因為對方的動作而加速的心跳。
游了片刻後發現賀同光仍伫立在岸旁,郁曠站到了淺水區,一臉不解地詢問:“賀師兄,你還不下水嗎?”水珠沿着他的肌膚向下流淌,直到沒入水中。
賀同光深深呼出一口氣,脫掉身上的衣物一頭紮進河裏,任由冰冷的河水漫過頭頂。明明是早春,他卻覺得有些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