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淩晨, 下雪了。
俞傾沒厚衣服在俞璟擇家, 找了他一件新的羽絨服裹上, 趴在露臺喝着飲料, 看小雪花飄呀飄。
對面樓棟窗口的燈,一盞, 又一盞, 陸陸續續熄滅。
“還不睡?”俞璟擇過來催她。
“明天星期六,不用早起, 睡那麽早幹什麽。”俞傾去屋裏拿了一個高腳杯出來, 把剩下半瓶飲料倒進去, 給俞璟擇。
俞璟擇輕抿一口。幾塊錢一瓶的飲料,被她倒進這個杯子裏,感覺像是喝幾千塊一瓶的紅酒。
俞傾拿起自己杯子跟他碰杯,“慶祝我們兄妹倆在寒冷的雪夜重逢。為偉大的親情幹杯。”
俞璟擇轉身,背靠在欄杆上,“說那麽好聽幹什麽。你就直接說感謝我收留你不就得了。”
“……”俞傾被飲料給嗆着了, 她轉過臉咳嗽幾聲。
俞璟擇傾身,從前面木桌上抽了幾張紙塞給她。
俞傾還在笑, “俞璟擇,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掃興。一點生活幽默感都沒有。”
“你還以為誰都是傅既沉, 挖空心思找段子陪你樂呵。”
俞璟擇對傅既沉說不上反感,也沒什麽好感。
不過在縱容俞傾上,成了傅既沉的加分項。
說起傅既沉,俞傾嘆氣。
她揉揉凍得發紅的鼻尖, “搞不懂,他那麽氣幹什麽。明明破壞游戲規則的是他,沒有契約精神的也是他,他還理直氣壯怪我。我剛才都想發個律師函給他,又怕他氣到自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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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不跟他計較。”
“換別人把我趕出來,這輩子都會在我黑名單上。”
俞璟擇瞅着這個是真的沒心的妹妹,但也沒說教她。
他說了說傅既沉是什麽時候聯系他,找他幫忙演戲。
“三天前,還是晚上。”
俞傾想了想,那晚,他去了他爺爺家。
老爺子應該給他施壓了。
“他前前後後給我傳了三個版本的劇本,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幽默一點,不然你被脫了馬甲,肯定會不高興。”
“……”
“我猜,傅既沉這麽生氣送你回來,是他絞盡腦汁想讓你認領身份,以俞邵鴻小女兒的身份跟他認真相處,結果你呢,還想在游戲裏繼續厮殺。”
俞傾品着酸酸的飲料,“生活裏做個純粹的partner不好嗎?為什麽非要投資感情?這是一款高風險低回報,極有可能一夜之間傾家蕩産的危險産品。反正我不會投資,不管是現貨還是期貨。”
雪越來越大。
迎風而上。
漫天亂舞。
肆意的很。
“爸和我媽結婚那會兒,也是覺得找到真愛了。非彼此不行。高調求婚,奢華婚禮,可之後呢?我這個愛情結晶還沒出生,爸就不愛我媽了。當愛情沒了,承諾算什麽?結晶又算什麽?就是個笑話。”
俞傾把杯底的那點飲料都嘬下去。
她轉身回屋,又從冰箱拿了一瓶飲料。
這是樂檬的飲品,口感不輸朵新的檸檬茶。
俞傾用毛巾包裹瓶身,像倒紅酒那樣給自己還有俞璟擇的杯子加上半杯。
“先生,這是午夜‘小魚說感情’時間,您剛才是免費試聽,若繼續收聽,請充值。若結束收聽,請拿上這杯飲料回自己屋,該幹嘛幹嘛去。”
俞璟擇:“……”
他還不困。
“那就再聽十塊錢的。”
俞傾:“起聽價,一萬。先生,您選擇什麽支付方式?”
俞璟擇拿上杯子走了。
俞傾笑笑,接着‘風花雪夜’。
桌上手機振動,‘嗡-嗡-嗡’震個不停。
消息進來一大串。
【俞傾啊,從遺傳學的角度看,我的基因變異了。】
【這是令我很傷心的地方。】
【你說你怎麽就那麽氣人!你非把我氣死不成!】
【今晚不是我想主動跟你說話,是你哥和你姐,非逼着我找你說話,讓我帶你回家。】
【我是很被動的。這一點,請你知曉。】
【我還是那句話,想我了,給我打電話。】
【還有,關于你在地球上,我考慮了一晚,我也在地球上。】
俞傾:“……”
她很确定,那瓶酒的後勁兒很大。
她爹,現在是真的醉了,開始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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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多,風漸漸小了,雪沒停,洋洋灑灑。
傅既沉被電話吵得睜開眼。只是睜開眼,不是吵醒。
陸琛人在國外,忘了時差,“你跟秦墨嶺那個案子,你們倆是想玩死我?你非要賠償,他不給。這樣吧,我掏錢給你行不行,咱別鬧了。”
“不行。”
“那你們折騰去吧,我不管了。”陸琛扯着領帶松了松,忽然想起來:“俞傾搬走了沒?”
尾音帶笑。
細細品品,有點幸災樂禍的味兒。
傅既沉心氣不順,沒愛吱聲。
陸琛關上車門,“當時我就跟你說,你這個舉動有風險,俞傾非搬走不行,你不信,你覺得她非你不可。”
今晚這出戲,是他搭橋鋪路,替傅既沉聯系俞璟擇。
這兩年,他跟傅既沉見面機會并不多,公司在海外成立事業部,他親自坐鎮。
要不是朵新跟樂檬的侵權案,他都大半年沒跟傅既沉聯系。
朵新的策劃、推廣都是他的公司承接,包括那個廣告語創意。
他跟傅既沉和秦墨嶺都熟悉,當初他為了跟來自普通家庭的前妻結婚,和家裏鬧翻。
總要生存下去,婚後就從商了。
公司最開始的業務都是秦家和傅家給他牽線。大概是他家老爺子怕他被餓死,暗中幫了他。
等他終于揚眉吐氣,徹底脫離家裏掌控,也離婚了。
陸琛收收思緒,接着說俞傾:“她現在這樣,有一半是被你慣的。讓她承認個身份,你看你忙前忙後花了多少功夫。換成我,我直接把她跟俞邵鴻的關系調查出來擺她面前。然後工作剝離,讓她離開傅氏,該處理婚約處理婚約。也就你,還要顧及她開心,讓她覺得脫個馬甲都這麽有趣。”
傅既沉揉揉眉心,“你現在話怎麽這麽多?”
“等你跟律師結一次婚,你就知道為什麽了。”
聊了兩句,收線。
傅既沉看看時間,一點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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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雪停了,天放晴。
俞傾沒睡懶覺,起床化妝,昨天那套工作服勉強将就一天。抱着從俞璟擇那借來的羽絨服下樓。
俞璟擇今天還要去公司,正在玄關處換鞋,瞅瞅她身上衣服,“這麽敬業?被趕出來了還要去加班?”
“我是去找工作。”俞傾拿盒牛奶,叼了一片面包片,“捎我一段路,省我擠地鐵錢。”
“找工作?”
俞璟擇皺眉,“穿成這樣,你去找工作?”
“哪樣了?”俞傾拿上包,邊走邊嘬牛奶。
俞璟擇提醒她,“這是傅氏集團工作服。”
“我知道。這是我花錢買的。任何時候,我有權穿它。”
“……”
到了車上,俞璟擇才知道俞傾要去哪。
司機一直将汽車開到碩與律所樓下。
俞璟擇提前給她做心理建設,“何叔叔那個人,向來說一不二,他答應了爸,就不可能讓你再進去。”
俞傾整理好衣着,一切妥帖後收起鏡子。“不試試,怎麽知道沒有希望?”
“拜。”
關車門前,她又叮囑,“你晚上早點回家,給我做飯吃,你家裏也不請個阿姨,這樣下去,我會營養不良。”
“你在傅既沉那是怎麽解決早晚飯的,你就怎麽解決。我跟傅既沉差不多,一個月能在家吃兩頓飯,用不着請阿姨。”
“傅既沉家有兩個廚師,中西餐各一個。”
俞璟擇盯着她看了幾秒,“要不你還是回傅既沉那吧。”
‘砰’一聲,俞傾關上車門。
穿着俞璟擇這麽厚的羽絨服,一點不冷,她不緊不慢朝大廈裏走去,給何君碩發消息。
何君碩跟俞邵鴻一樣,有早起的習慣,這會兒在辦公室已經忙了別人一上午的工作。
他給俞傾到了杯熱水,“吃早飯沒?”
俞傾點頭,“吃過了。”
她捧着水杯,捂手。
杯裏冒着熱氣,杯沿被暈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小水珠。
何君碩知道俞傾為何事來,他就沒跟她繞彎子,“我要是讓你到我這上班,我跟你爸這交情,也就基本差不多了。”
俞傾開玩笑,“何叔叔,您跟我爸認識五十多年了,為了這點事就鬧掰的話,友情是不是太脆弱了?不是聽說以前的塑料都挺結實的嗎?”
何君碩被氣笑了,虛空點點她,“你這孩子,你爸活到現在真不容易。”
俞傾輕輕吹着水,“何叔叔,現在已經過了風口浪尖,我這才來麻煩您。我爸最生氣那會兒,我肯定不會讓您為難。”
“作為律界最有威望的長輩,您真忍心看着我的專業一天天荒廢?您也知道,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
她适時拿捏感情去控訴,“我本來就爹不疼娘不愛,您還真要幫着我爸這個劊子手毀了我職業呀?”
“還有啊,何叔叔,您沒有契約精神,明明我是靠自己的實力應聘進來,您說毀約就毀約。”
“我當初就是沖着您的口碑和職業素養來碩與,現在還是。”
“擱我的脾氣,您知道的,絕不會第二次踏進您辦公室。可我今天還是來了。”
“我不缺錢,我外公外婆留給我的股份,夠我敗一輩子的,但我喜歡我的職業,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像您那樣,一個名字,就是一張口碑名片。”
略頓,何君碩評價:“情感調動不錯,我差不多被你打動了,再說點其他讓我冒着友情破裂的風險去錄用你的理由。”
俞傾喝了幾口水,用這短短幾秒時間為自己争取。
“一,我能給上海那邊的分所帶來您想不到的案源,這些案源你們以前不可能拿到,是我舅舅和我媽媽那邊的關系。”
何君碩沒吱聲,因為他跟俞邵鴻的關系,厲家那邊所有的案源,他一個也拿不到,都到了競争對手那裏。
俞傾接着道:“二,傅氏集團那邊的案源,我盡量争取。”
“三,我爸還是我爸,等哪天我們關系緩和,您說您是不是挺尴尬?就算您現在幫我爸,到時您也不落好。您換位一下,要是您的兒子跟您鬧翻,他在我爸銀行上班,我爸把他拒之門外,您心裏真的舒服?作為父親,您氣歸氣,還是希望他一切安穩吧。”
“行了,随時過來報道。情感和理智,你切換的不錯。”何君碩放下杯子,拿上風衣,“我要去吃飯,早飯要沒吃飽的話,跟我一塊去?順便聊聊你接下來的工作。”
“食堂的飯,好吃嗎?”
何君碩:“……”
她的關注點,永遠那麽奇葩。
“沒你家廚師做的好吃。”
俞傾穿上羽絨服,跟何君碩一道出門。
何君碩給她分了組,“到時你就跟我兒子搭檔,他要求嚴,公私分明,大概就只有你能做得到。”
俞傾在腦海裏掃描一番,“碩與這邊有姓何的年輕律師?”
“姓秦,秦與,我跟我第一任老婆的孩子。”
“您跟我爸不愧是發小,都是結婚小能手。”
“……”
何君碩今早連着被梗了三次。
去食堂路上,迎面遇到于菲。
兩人皆是一怔,然後打招呼。
“你們早就認識?”何君碩問。
俞傾先開口,“嗯,我現在的房東。”
何君碩對于菲說,“你們以後是同事。俞傾是我一毛錢就能賣的那個朋友小女兒。”
于菲笑:“原來是俞董女兒。”
寒暄幾句,于菲還要忙,何君碩跟俞傾前往食堂。他對俞傾道,“沒事可以跟于菲多聊聊,她業務能力強,做人有底線。”
一頓飯吃下來,俞傾跟何君碩聊了不少,受益匪淺。
從碩與出來,俞傾給俞璟擇發消息:【工作OK了。我回去就打辭職報告,把傅氏集團那邊的工作辭掉。】
周一下午,俞傾的辭職報告就批下來,所有流程都走完,這是迄今為止,集團最快的一次離職辦理。
交接手續也簡單,換崗到這個職位還沒怎麽開展工作,沒用一個小時就全部交接完。
法務部知道俞傾離職,意料之外又感覺情理之中。
她在這上班,氣氛說不出來的微妙。
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其他人,都莫名拘束。
章小池最不舍俞傾,替她收拾私人物品,不由嘆氣,“以後見你可就難了。”
“怎麽就難了,又不是出國。”俞傾把幾盆小盆栽也帶走,這是章小池送她的,“周末要是不忙,我約你喝咖啡。”
她沒多少東西,就幾個杯子,幾盆盆栽,還有一些小吊飾。
半箱子就裝好。
“我去跟主任說一聲。”場面上的事,還是要做的漂亮點。
俞傾拿上手機,去主任辦公室。
剛要敲門,裏面聲音傳來,“行啦,你就別唠唠叨叨了!雯雯啊,要我怎麽說你好呢。我告訴你,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俞傾擡起的手又落下,轉身回去。
跟同事簡單告別,她抱上紙箱離開。
站在電梯前猶豫幾秒,她摁了總裁專梯。
傅既沉開過會出來,總裁專梯竟然被占用。
潘秘書摁了鍵,電梯裏肯定是俞傾,他回避,“傅總,我先回去整理資料。”
傅既沉點點頭。
潘正乘坐普通電梯上樓。
很快,專梯停靠會議室這層。
門緩緩打開,那個熟悉的身影一點點進入視線。
對視數秒。
俞傾對他笑笑:“過來看看你。”
傅既沉發現生了幾天的氣,瞬間全沒了。
他跨進電梯,伸手,“箱子我給你拿。”
“不用,不重。”俞傾單手夾住箱子,騰出手從箱子裏拿出一樣東西,手背朝上,攥在手心。
“送你個小禮物。我在傅氏集團工作這段期間,收獲良多,感謝傅總對我的照顧。”
“什麽禮物?”傅既沉說着,手遞過去。
一包香辣小魚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