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雖然你是我兒子, 我也要尊重籬然的感受,他現在不想見到你,我就不能把他的行蹤告訴你。”。萬诩腦海裏又出現了籬然一直低着的小腦袋,“我告訴你他還沒死,只是不希望你再如此頹廢下去,這樣就算你找到籬然又能怎麽樣,你能保證沒有下次分離?”
“連自己最愛的人都護不住、留不住,縱然找到他又能怎樣。”
“等你真正掌握所有主動權再出現他面前吧。”
萬诩說完就離開了,希望何漠能好好考慮他的話。
“你們誰能跟蹤他而不被發現?”等萬诩離開後, 何漠問道。
小天地裏幾個神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糾結。這樣一個存在, 要跟蹤他又不能發現,對于一般神魂來說, 簡直天方夜譚,就算是他們, 也有難度。
最後那個穿着白衣,被周圍嫌棄窮講究的神魂弱弱地舉起手,“我可以試試。”
幾個神魂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阿七, 你這個弱了吧唧的樣子,真的可以?”
“我是生魂……”
所有神魂立馬閉嘴,對啊, 阿七是生魂,他是生生被剝離了神魂,被從身體裏趕出來的神魂。
生魂是不會對那個人天生恐懼的。
何漠眼裏出現了一抹滿意的神色,然後面前就出現了一個白衣人。那個人有些激動地跳了跳,感受了一下他久違的放逐之地。自從被何漠的玄魂印封住,在玄魂扇中關了數十年,又移到小天地中十幾年,他已經太久沒有出現在外面了。
小天地中其他神魂有些羨慕,眼巴巴地望着阿七。
“阿七,我們放逐之地的土地上還是充滿了鮮血的味道嗎?”
“阿七,我們放逐之地的空氣還是陰刺刺的嗎?”
“阿七,爽不爽?”
阿七點點頭,像孩子一樣開心,“主人放心,我一定會把萬诩尊主所有的行蹤都傳來。”然後就飛快地有些激動地消失了。
“好羨慕,嘤嘤嘤。”
“我也好想出去幹活。”
何漠拿出一把折扇,小天地內馬上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聲音。笑話,誰想被封印到玄魂扇裏,和玄魂扇相比,能在小天地裏已經是好極了。
何漠在幾個神魂心驚膽戰中,摸着那把折扇,“好啊,你們都出去吧,去看看去聽聽這世上還有什麽消息。”說着何漠打開了那把折扇,裏面源源不斷的神魂一湧而出,帶着令人膽顫的陰冷氣息和嘻嘻笑聲。
在何漠默許下,前往世間各地。
“何漠,你要做什麽?”當玄魂扇裏的神魂全部出去後,何漠附近出現幾個人,神色複雜地看着何漠。
何漠繼續侍弄他的雛菊,沒有回答幾人的問題,“要想在放逐之地好好生活,就不要管我做什麽。”
“你之前整合放逐之地的勢力,這些我都不管,可你現在放出這麽多放逐之地的神魂到外界,到底要做什麽?”其中一個白發人不死心地問道。
“以前聞名天下的大魔頭,現在竟然變得這麽畏畏縮縮了嗎?你在害怕什麽?不如你問問你身邊的人,是否覺得可以幹預我的決定?”
“你……”
白發人看向周圍的人,發現他們都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或許早在當時沒能殺死何漠,默許了他再放逐之地擁有一塊土地時,他們就該想到現在結局。
何漠手裏那把劍給他們造成了太大的心裏陰影。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他們或許還可以聯合放手一搏,可是在放逐之地,他們希望渺小。何漠天生能夠掌控神魂,在放逐之地就有絕對天然的優勢,世上神魂最多的就是放逐之地,放逐之地最多的就是神魂,這裏遍布生魂、鬼魂。何況現在何漠已是不死之身,他們怎麽鬥。
“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
白發人氣極,閉上眼睛,也感覺到了那種無力感和頹勢。
仿佛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何漠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不悲不喜。但是和以往相比,總是哪裏不同了,這種不同然他們覺得自己更加無法反抗。當這個人什麽都不想要的時候,他們就束手無策。
現在,當他身上有了希望後,他們将更加無法撼動分毫。
鎮阖峰上,籬然将萬诩送給他的四顆丹藥以及那朵紫色的花,拿來跟師尊彙報。
“他竟然送了你四顆凝魂和凝魂花。”,饒是邬峙,現在也難免震驚。
他也拿出兩顆紫色的丹藥,一并交給籬然,“這是能修複你神魂的丹藥,世間一顆難求。”
自己用阖山宗在今後絕不站在放逐之地的反對面,才換了兩顆凝神。他絕對沒想到萬诩輕易就給了籬然四顆,還有一株凝神花。恐怕在未來幾年,萬诩自己也沒有凝神來修複自己的神魂了。
“原來這麽珍貴嗎?”收下這些的籬然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他送給你,你就留着吧。看來萬诩他挺喜歡你。”何止是挺喜歡,只是這些他沒必要跟籬然說。
“師尊,萬诩尊主他是誰?”猶豫掙紮了一下,籬然還是開口向師尊請教。
邬峙沒有馬上回答籬然的問題,讓籬然坐到他對面,遞了一杯茶給籬然,“吃一顆丹藥。”
籬然聽話地吃下一顆丹藥,感覺通體舒暢。
“感覺怎麽樣?”
“好吃!”
邬峙被他直白的回答弄得一笑,籬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怎麽把心裏最直觀的想法說出來了。
不過真的是好吃,他的胃口好像突然回來了,那種想要吃很多很多東西的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
而且身體的通暢感一直在持續,不只在剛服下丹藥的一瞬間。
感覺到籬然身體舒展,小臉也開始染上紅暈,确定這凝魂對籬然确實很有用後,邬峙才開始跟籬然說起萬诩這個人。
“你應當知道三千界的天帝,三千界的天帝名為白昌,正如三千界的人尊稱他為天地一樣,花懷古的人尊稱萬诩為尊主。外界的人為表尊敬,也會稱他為萬诩尊主,稱白昌為白天帝。”
籬然點點頭,“原來是一方之主,萬诩尊主一點架子都沒有,平易近人。”
他會溫聲跟自己說話,會跟自己一起席地而坐,會摸摸自己的頭。這些哪怕他在太和殿的時候,最受天帝喜愛的時候,天帝也不會這樣做。
平易近人?邬峙挑眉,“白天帝素以寬和負責聞名,而萬诩因陰冷狠毒聞名于世。”
籬然驚訝道:“怎麽會?”
“等你有一天去到花懷古就明白了,花懷古可謂世上最美的地方了,長滿了世上最美的花朵。可是花懷古聚集的是世上所有的魂修和鬼修,連這些讓人膽寒的魂修和鬼修對萬诩又懼又敬,何況其他人。”
“為什麽?”
“因為萬诩他是旱魃。”
籬然睜大了雙眼。屍初變旱魃,傳說中,旱魃是人死後怨氣所集,以神魂為食,納幽陰月華而成,是上古兇獸中最神秘的一個。
他絕對沒想到,那個摸着自己的頭,輕聲嘆息的人就是旱魃。
“你不用怕他。”
看到籬然正滿臉不可思議,邬峙難得開口替萬诩說了句話,“萬诩,他很喜歡你,不會傷害你。”
籬然搖搖頭,“我只是驚訝,傳聞中的旱魃原來是這麽溫和的,有時候,傳聞并不可信。”
邬峙:……
“也算是吧,世人看到的聽到的并不非全部。”
“嗯,師尊也和外面傳言中不一樣,他們說師尊是世上第一狂,師尊一點也不猖狂。”
邬峙:……
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沒過幾天,籬然就又看到萬诩了。那天籬然正在和金猊獸在鎮阖峰的草地上修煉。
籬然聽到金猊獸發出害怕的低吼,睜開眼發現它正在自己面前,沖着萬诩呲牙。
籬然趕緊抱住金猊獸,摸了摸他的背脊,幫它順毛。
“萬诩尊主,驚擾您了。”籬然沖着萬诩輕笑,“金猊獸它現在還不認識您,所以……”
萬诩不在意地揮揮手,低頭仔細觀察籬然,然後滿意地點點頭。
“神魂恢複地很快。”
籬然站起身,對着萬诩恭敬地彎腰行了一禮,“多謝萬诩尊主賜藥,師尊說那藥一顆世間難求,您竟給了我那麽多。”
“哼,他也知道世間一顆難求,從我這裏騙走兩顆的時候也不見他眨一下眼。哪有那麽多虛禮,過來坐着。”
籬然聽話過去坐着,“師尊都是為了我,師尊對我極好。”好到籬然有些受寵若驚。
“你師尊對你是很好,他這個從來不會專門從阖山宗入門測試中收徒的人,知道你參加了之後,很早就在大殿中等着了。”
籬然更加疑惑。
“你師尊在你渡劫的時候就知道你了,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歡你。”
心思純淨,心性善良,至情至性之人,從不被外界的髒污所影響,也不被挫折所擊倒,風骨溫良世無雙。邬峙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人。
啧啧,他不明白觀湮和白昌那樣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兒子,好到讓他都要嫉妒了。
不過不要緊,萬诩笑得得意,貌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大樹,最後是誰家的還不一定呢,
“你師尊沒跟你說我是誰嗎?你不怕我嗎?”可能是因為帶着面具的原因,籬然今天格外大膽,不僅不低着頭了,還經常盯着自己瞧。
籬然思考了一下,覺得作為旱魃的萬诩早晚能會發現,自己不如如實告知,他認真地說:“說來您可能不相信,我是上古兇獸饕餮。”
萬诩看着他一臉認真的小表情,突然笑出聲。
籬然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真誠地說,“真的,我不騙您,我真是上古兇獸,所以我不害怕,我們是一樣的。”
萬诩笑得更加開心,“是是是,我們是一樣的,倒是門當戶對。”
籬然:?
還有一點籬然沒說的是,萬诩的樣貌,讓他莫名覺得安心和信賴,是怎麽也怕不起來的。
“把手伸過來。”
籬然乖乖把手伸向萬诩,萬诩握着他的手腕,将一絲絲靈力輸入籬然的身體,查探一翻又退回來。
“恢複的不錯,而且修煉速度也很快,真是讓人驚嘆。”
被誇了的籬然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看着他笑的這麽開心,萬诩也沒揭發他。作為饕餮,他一出生應該就有了元嬰期修為。現在看似驚人的修煉速度,只不過是神魂在修複,修為也在跟着恢複罷了。
當然,這些都無所謂,只要籬然開心就好了。何況,他真的是很辛苦地在修煉。
“為什麽這麽辛苦拼命地修煉?”
“我要為好友報仇,也要為阿爹讨回公道。”
萬诩沒想到籬然心裏一直壓着這些事,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想了想最後什麽也沒說。
把給籬然從花懷古帶來的各種花,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放到籬然的儲物袋中,就離開了。
離開前又向那棵樹上看了一眼,勾唇一笑。
夜晚,鎮阖峰寂靜無聲,累了一天的籬然此刻正在睡着,雖然很多修士不用睡覺,可是他現在的身體還支撐不了。
熟睡中的他自然不知道,他的屋子裏出現了一個人。
何漠站在床邊,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眼也不眨地盯着籬然,眼裏滿是失而複得的歡喜和柔情。
他彎腰,手輕柔小心地在籬然的臉上描摹,尤其是兩道劍痕處,卻不敢觸碰,手指微顫,眼裏滿是心疼。
睡夢中的籬然,感覺臉上仿佛滴落了一滴水,他猛然睜開眼,卻發現房屋裏沒有任何人。
摸了摸臉上,也沒有任何痕跡。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掀開被子,穿着睡衣就跑出門,發現門外很正常,沒有任何痕跡。
“金猊獸。”籬然蹲下,推了推正在睡覺的金猊獸。
“怎麽了籬然?”
“你有沒有發現有人來過?”
金猊獸搖搖頭,然後嗅了嗅,“沒有人來過,怎麽了?鎮阖峰應該沒有外人敢闖,如果有人來,你師尊應該早就發現了。”
覺得金猊獸說得很有道理,籬然點點頭,跟它道了晚安,又回到了床上,抱着被子,心裏還是有些異樣。
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他睡着了,那個擾他清夢的人就又出現了,在他身邊,看了他一整夜。
上千界中的喬執回,此刻正處于瘋狂邊緣,“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傷害這具身體,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看着籬然的身體上那一道道傷疤,喬執回雙眼通紅。
“你如何不手下留情?”“籬然”輕笑,眼裏是報複後的快感,“只要你常陪着我,我怎麽有機會傷害自己。”
聽到“籬然”最後半句話,門外的何漠,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和殘忍,“阿七,這個身體裏的魂魄就獎勵給你吧,不知道你有沒有本事将這個身體奪過來。”
“真的嗎!謝謝主人。”白衣阿七,看了一眼籬然身體裏的魂魄,激動地說,“真是小菜一碟。”
喬執回剛想出口嘲諷,就聽到“籬然”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連忙上前檢查,“你怎麽了,不要再耍什麽手段了。”
沒一會,“籬然”就睜開了眼睛,嘻嘻一笑,起身走到剛進門的何漠身後。
“何漠!是你搞的鬼,你想做什麽?你在喬家的地盤就敢這樣做,不怕走不出去嗎?”
“我們聊聊。”何漠沒在意喬執回眼裏的恨意和激動,自己找了一個椅子坐下。
“我跟你能有什麽好聊的?”
到底是上千界的人人仰望的喬少主,不過須臾,他就收拾好情緒,坐在了何漠對面。
“我記得在神山初遇的時候,以及後來你見到籬然,都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只是每次都被打斷。你說,籬然不在的時候,上千界發生了很多事,到底是什麽事?”
“何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你會,因為這些事和籬然有關,可能還是你不能插手的事,而你喜歡籬然,你不能插手,我能。”
喬執回沉默了。
他有很多話想對籬然說,可是沒來得及說,又不能說給其他人。他沒想要有一天,他會把這些話說給何漠聽,說給他最恨的人聽。可是正如何漠所說,很多事他不能做,說不定何漠可以。
“我為他覺得不值,心疼。當我第一次在太和殿見到他的時候,我以為他将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是觀湮大人的獨子,有天帝的寵愛。他也美好得值得最好的,他把觀湮大人視為一生最為重要的父親,對天帝尊敬依賴,對任何人都心懷善意。”
“可是,誰能想到他卻走上了一條這樣悲慘的路。他到死都不知道,觀湮大人雖然愛他的,可是也不會為他真正反抗天帝,不是因為和天帝的契約,而是因為他不是觀湮大人的獨子;他更不會想到,他之所以會去到下千界,是因為觀湮大人的另一兒子,想住一段時間的太宇殿;他也沒有預料到,他一心愛戴的天帝,會想要他魂飛魄散以得到他的身體;他更不知道,他心存善念,幫助的那些人,在他死後,沒有一個人記得他,為他說一句話。”
“不值得,一點也不值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何漠起身就走,在走之前看着神情黯然,陷入悲傷與不忿的喬執回,何漠開口道:“你沒資格為他不值得,因為自始至終,你也沒為他反抗過。”
“你懂什麽!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效忠天帝,保護族人。我怎麽反抗,我……”
“所以,你永遠得不到籬然,你也不配!”
喬執回想要繼續反駁,可是看到何漠眼裏的堅定和對他的嘲諷,反駁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得了便宜還賣乖?我不配,你配嗎?”
“我配與不配不需他人評斷。”
籬然不知道在三千界正有兩個人因為他而争鋒相對,此刻他正跟在師兄後面,去送師兄離開阖山宗。
“師兄,你這次是要去哪兒呀?”
“放逐之地。”
聽到是放逐之地,籬然停頓了一下,問道:“師兄去放逐之地做什麽?那裏還需要師兄親自跑一趟嗎?”
“本來是不需要的,可是最近有人被追殺,逃到放逐之地後,竟然被放逐之地收留了。這個開頭寓意很深,不知道放逐之地是什麽意思。以後可能會有更多的亡命之地被放逐之地所收留庇護,這樣下去,難免讓其他勢力所擔心忌憚。現在很多家族、門派與放逐之地間的敵意越來越深,我需要去看看。”
籬然點點頭,沉默地送師兄到了阖山宗的門口。
看着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小師弟,蕭驚無奈道:“跟師兄還有什麽不能說的?想問什麽就問吧。”
籬然埋着頭,有些苦惱,有的事還真不能說,難道跟師兄說,你不要傷害阿漠嗎?
“師兄,你這次去,是要幫着那些對放逐之地有意見的家族的嗎?”
沒想到小師弟問得竟然是這個,蕭驚不明白他的小腦袋裏想的是什麽,只得實話說,“聽理不看人,我阖山宗一向是公正中立的。”
籬然放下心來,将自己給師兄準備的吃食送給師兄,開心地跑回去了。留下蕭驚拿着明顯是小孩子解悶愛吃的零食,看着一蹦一蹦跳的籬然的背影,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