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酒 這完完全全就是個擁抱了
最後他們走了,那只紅風車仍被留在自行車上。
江離不知道薄聆丢下它是因為擔心他看了會尴尬,還是心灰意冷,但他自己不着痕跡地扭頭看了一眼。
沒有金色的日光照耀,那風車就顯得不再鮮亮。當晚風開始吹拂,它就又轉動起來,輕輕地、慢慢地。離他們越來越遠。
當晚薄聆并沒有一絲異樣,仍舊溫柔體貼,仿佛他是個永遠也不會失落的人。
只有江離暗自迷惘。他遺憾、糾結,又想不透為什麽薄聆能做到這樣。
兩人在巷子裏的一家老店吃了砂鍋米線。江離點了一兩,老板娘還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多小姑娘吃一兩都不夠的。你這麽高個子,不多吃點身體怎麽能好啊?”
江離心事重重,沒把她的話往心裏去,木讷地張了張嘴,薄聆已經替他先回答了:“他要喝很多湯的,多了吃不下。”
落座後,江離才後知後覺地細想薄聆的話。也許他的目光太過明顯,薄聆很快笑了下,解釋道:“之前我們一起吃飯,我看你就是顧着喝湯,米飯也吃得少。”
江離心底陷下去一塊兒,只倉促地點點頭,他的鼻尖些微有點發酸。薄聆觀察得過于仔細了。
江離沉默地吃完這頓飯。他的确有些後悔,明明可以用更委婉更不傷人的方式拒絕薄聆的。
然而,對待那麽小心翼翼的一個人,大概再怎麽委婉的言語也像一把尖刀。
江離只是不希望自己太壞。
回家後他就躲進了卧室。躲的痕跡太重,他也沒辦法了。不能夠用語言來傷他,那就只有讓距離來使熱情退卻。
當天他們再沒有一句話的交流。而次日,江離是聽着薄聆的動靜起的床,一直到對方出門上班了,他才從卧室走出來。
這陣子,他跟薄聆達成作息的一致,幾乎都是同時起床。偶爾薄聆做早餐,偶爾他做,有時也去外面買,但都是一起用餐。
這天江離故意拖延着不起床,想來薄聆察覺到了,也沒有來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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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寂靜,江離本該松口氣,卻又覺得異常的沉重,這靜得出奇的空氣把他包圍,他驀地覺得心髒難受。
他感到一種被空氣擠壓的窒息感。像是他被裝進了一只真空壓縮袋,有人慢慢地合上拉鏈,抽動氣泵,把氧氣一點點擠走,過程溫吞又遲緩,直讓他呼吸困難。
心髒壓抑的這種感覺持續到他洗漱完走到廚房裏那一瞬間。
薄聆已經走了。但冰箱上貼了一張便利貼:
今天起得早,有空做三明治,我覺得味道還不錯,希望你也嘗嘗。記得不要吃冷食,用微波爐熱一下。
看着他的字跡,江離的感受變得難以言說。
某種尖銳的東西紮破了他的心髒,粗莽地漲大,蠻橫地拆除了他的內髒,一路猛蹿,直直地從他喉管裏戳出。
他猛地跑進洗手間,兩只手扒住洗漱臺,不停地幹嘔。他的喉嚨好痛。
這種感覺很像絕望至極的人,內心渴望着嚎啕大哭來發洩,但他嘴巴張得再大,也只能察覺到喉管深處緊縮閉合,那悲痛的聲音死于途中。
妄圖用哭喊和淚水來消解痛楚,是天真的做法。痛到徹底了,就是不休的沉默和反複的煎熬,無可寄托。
他費力地大喘氣,又擰開水龍頭漱口。冰涼的冷水不能夠使他鎮定下來,江離覺得內心深處湧上一股磅礴的恐懼感,把他壓垮。
害怕。太害怕了。
“喵。”
小百合站在洗手間門口,背對着光,仰起頭看他,像是好奇。
江離瞬間有些難以呼吸。他收緊抓着洗漱池邊緣的右手,左手扯出一張紙巾來擦拭臉上的水。
小百合又“喵”了一聲。
江離蹲下來,把它抱進懷裏,慢慢地把臉貼上它柔軟的皮毛,啞聲說着它聽不懂的話:“別對我這麽好,我不想的。”
他的語氣近于哀絕,簡直不正常。幹什麽要拒絕一個人單純無害的示好呢?
江離迫切地想要改變這種局面。他甚至想到搬家,盡管對這房子十分滿意。
反正這一天,江離過得并不輕松,腦子裏盤踞着各種各種的想法,鬧得他心煩意亂。
而薄聆也違反了他的作息規律。早已過了他下班回家的時間了,挂鐘指針指向晚上十點,他還沒回來。
盡管江離想要躲避,但他對于薄聆久久未歸的事并非一點兒不在意。事實上,他腦子都要爆炸了。
江離的大腦裏充斥着互相對立的觀點,吵吵鬧鬧,讓他幾乎認為自己是個可惡至極的聒噪之人。
這個聲音說:“薄聆一定是被你傷透了心,所以找地方療傷去了。”
那個聲音又說:“才不是!他是那麽溫柔冷靜的人,怎麽可能幼稚到這種地步。”
“冷靜的人就不能痛苦,不應該得到安慰嗎?冷靜不是冷酷啊你搞清楚。”
第三種聲音又插進來:“這是重點嗎?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現在應該去打個電話問一問。”
這時候一個微弱、細小的聲音又無力地質疑着:“他一個成年男子,生得又高大,哪那麽容易出事?一個成年男人,就算十點不回家也很正常啊。”
“意外之所以稱為意外,難道是可以用常理解釋的?”
那微小的聲音又底氣不足地反駁:“說……說不定再過十分鐘他就回來了。意外事件的發生概率也很低啊。”
第三種聲音沒有再解釋,只冷冷地問了句:“是麽?”
是麽?
江離的心就被這小小的問句給揪起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認為自己是沒有立場打出那個電話的。或許潛意識裏,他覺得自己壓根不配去幹涉別人的一切。
然而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了。清脆的、突然的,劃破焦灼不安的空氣。
江離的動作顯得急切,他抓起手機,看到屏幕上亮起的薄聆的名字,深呼吸了一下才接通。
聽到的卻不是薄聆的聲音,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電話那頭說:“你好,請問是江先生嗎?”
江離遲疑地“嗯”了一聲。
那邊語氣很禮貌,又帶着幾分不知為何的親近:“是這樣的,今天我們團隊聚餐,老大他喝多了。這邊還有幾個女同事,就剩我們兩三個能開車的了,但是老大跟我們都太不順路了。我給他打個車,讓司機送到小區底下,您能下來接他上去嗎?”
江離有些發怔。薄聆居然是會喝醉的人?
電話那頭的人遲遲未等到回複,又問了一句:“江先生你是已經睡了嗎?”
他剛洗過澡,還沒睡。
江離打算說好,但話一出口卻鬼使神差地變成了:“你們在哪兒?我來接他吧。”
……
江離到酒吧時,薄聆的同事已經離開了,酒保領他到了薄聆所在的卡座。
這家酒吧不是氣氛熱烈的那種,裏面放着舒緩的音樂,并不惹江離讨厭。
薄聆趴在桌上,頭枕着手臂,昏暗燈光落在他好看的五官上,顯得有幾分靜谧,不像喝醉了,只是睡熟。
江離走到他身側,輕聲喚他:“薄聆。”
沒得到回應江離就又輕輕推了他一下,薄聆這才遲緩地擡了下眼皮。
他的眼睛已不清明,酒意激起水汽,于是那兩只眸子裏光暈成一灘,然而瞳孔仍舊漆黑。他目光沉沉,瞥了江離一眼又閉上,倦極了似的。
江離無奈,只得幫他站起來,又擡起他的胳膊,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的腰帶他往外走。
薄聆有些沉,壓在江離身上,臉就離他格外近。江離都能感受到他全身的熱意和鼻息。
酒氣萦繞在他的周身,混合着薄聆自己身上冷冽的薄荷味兒,并不難聞,但江離總要別扭地移開頭,像是怕醉。
薄聆跌跌撞撞的,幾乎把全身重量都壓在江離身上。兩人剛走出酒吧,涼風還沒消解酒意,薄聆的頭就歪倒在江離的脖子上。
感受到薄聆的嘴唇柔軟的觸感,江離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了。
他滿臉通紅,推開薄聆,又忍不住數落道:“酒量不好幹嘛喝這麽多。”
薄聆醉得厲害,卻又聽見他的話,擡起頭看向他,很無辜似的,鬧得江離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眼前的人,醉了就像無所謂了,臉頰染着酒醉的緋紅,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認出他。
對視良久,江離實在局促,想要說句“別看了”,薄聆的臉卻靠近了。
熾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臉頰上,江離頓時手心一麻,後頸跟過了電似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他慌亂地扭過頭,躲避開薄聆那個像極了吻的觸碰。
但他動作不夠敏捷,偏偏頸側又被他吻住。
接連兩個吻,都太柔軟了。第一次沒有防備,第二次防備失敗,江離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紅透了臉,整個人都變得生動,眼裏波光粼粼的,比薄聆更像醉酒之人。
薄聆還不清醒,兩只手擡起來,箍住他的腰,頭埋在他頸間,這完完全全就是個擁抱了。
“放開我。”江離整個人都被麻住,耳中嗡嗡叫個不停,聲音都低得不行,沒什麽氣勢。
薄聆的嘴唇貼着他的皮膚,低啞地喚他。他的唇瓣很燙,摩挲着江離的脖子,讓他禁不住微微顫抖。
他喚着:“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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