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傍晚 你看看你,喜歡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逐漸進入到了一個很奇異的氛圍裏。
江離是拘謹又乏味,成日裏似乎除了念書聽音樂便也沒了旁的愛好,生活過得混沌而死寂。
然而薄聆,日出晚歸,偶爾加班。回家了也時不時地繼續工作,明顯投身于事業中。
他們并不相同。江離也不明白這樣的自己如何吸引到了薄聆。他抗拒親密關系,所以他倆盡管相處融洽,薄聆都無法再近一步。
面對薄聆明晃晃的示愛,江離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絕。
無可否認,江離欣賞薄聆,喜愛他的性情。但他絕不願再喜歡上任何人。
而薄聆呢?薄聆也實在奇怪。天天面對一個拒絕過他無數次的人,倒還顯得那麽從容,沒有一般人的挫敗,也沒有太過失意。
只不過,令江離實在動容的一點是,薄聆每次表白都那麽地真誠。
他絲毫不因為被拒絕過就顯得怯懦,而一次比一次坦誠、熱烈,又絕不流露出哪怕一點被戀愛擺布的窘态來。
畢竟愛情充斥着激情與沖動,一個陷入狂戀中的人,很可能變得瘋狂、脆弱、醜态百出。有那麽多的人,陷入苦戀不得的境況中,就頹靡起來,就愈發迷惘。
追逐愛情卻求而不得,天長日久,那愛情就變了味兒。他只是在追一個得不到的欲念,一個久遠的想望,而不再是最初那個人、那份心動。
因為江離太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面對薄聆那冷靜又清醒的感情時,他禁不住心頭發顫。
美麗的感情令人憐愛。而愛有光彩,總把眼中含愛的人點綴得迷人。
江離最近,常常覺得薄聆的一言一行都萬分動人。
于是他苦惱不已,不知如何自處,常常看書看到一半就擱下,聽着滿牆爬山虎在風中低吟輕唱,任由思緒飄遠。
他害怕心裏裝人。但他又那麽可憐,蠻不講理的愛情不讓他逃避,直直撞到他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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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星期天。
江離靠坐在沙發上,一手撐着額頭,臉上神情苦惱。小百合在他腳邊,扯着他家居褲上的幾根裝飾帶子。
門開了,他直起身來,看向走進來的薄聆,滿是期待。
薄聆搖搖頭:“隔壁說要打通玄關和陽臺,得弄一天。我一敲門,女主人就姿态很低地道歉,又說弄好了請所有鄰居去家裏吃火鍋,實在沒給我說話的餘地。”
從早上九點開始,隔壁施工聲就沒斷過,他們上午都到樓下咖啡廳躲了好一陣子,本指望下午就能消停。江離嘆氣:“好吵。我的頭要爆炸了。”
薄聆走近,坐到他身邊去,把小百合抱到懷裏說:“找個地方出去走走吧。”
江離頭也沒擡,食指按着太陽穴,問:“去哪兒?”
他宅在家裏養蘑菇有一陣了,對出行提不起多大興趣。
“這兒附近不遠有個濕地公園,要去看看嗎?”
公園至少比商圈好得多。隔壁不停傳來的噪音都快使江離腦子裂開了,便也接受了薄聆的提議。
他看一下貓咪:“那小百合呢?”
薄聆揉揉小百合的腦袋:“也帶女兒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用貓包背着。”
江離點點頭,說了句“那我先去換衣服”,心裏卻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小百合是流浪貓,一直是由他們共同來養的,貓兒又乖巧,不存在更喜歡誰的問題。薄聆稱呼它為女兒,自然是愛意流露。可是,江離又該如何對待?
也把小百合當女兒?那他們成什麽關系了?
系上襯衫的最上面一顆扣子,他有些喘不過氣,于是又解開,看向鏡子。
江離發覺自己的臉色有些紅。
他立刻撇開目光,從衣櫃裏挑出一件深藍色的針織背心穿上,走出卧室。
不過是個稱呼問題罷了,他自嘲地笑一笑。
濕地公園距離他們住的地方大約有兩千米,兩人無事,便決定走路過去。
這天陽光燦爛,氣候溫暖明麗。天空湛藍,萬裏無雲,确也适合出行。
薄聆穿一件經典卡其色風衣,裏面也是白色寬松襯衫,與秋日之景絕配。又因他步子稍比他大一些,他倆就始終維持着半步之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他們走在人行道,踩着時有時無的樹影,偶爾被太陽照亮,偶爾走入陰翳。
一輛公交車駛過,江離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坐在車窗邊有個小姑娘,手裏拿着只風車,迎着風呼啦啦轉動着。
那車很快開遠,風車轉得飛快,只給他視野裏留下白色的殘影。江離還仰着下巴看,就沒留心路上的石子,一下子撞到薄聆身上去。
薄聆及時伸出胳膊攔住他,幫他穩住搖晃的身體,問道:“沒事嗎?”
太近了。那話語就貼着他的耳際送到他耳中,癢癢。
江離的鼻子撞到了薄聆肩膀上,撞得有些痛,他很快站直,忽略了痛感:“沒事。”
“剛才在看什麽?”
他突然問起來,江離沒做好準備,答得格外老實,顧不上這舉動顯得蠢:“剛剛那輛公交車上,有個小姑娘拿着一只彩色的風車,漂亮,就多看了兩眼。”
想了想剛才看見的,江離微微笑了下又說:“小女孩挺可愛,見我看她就瞪圓了眼睛,立馬加了一只手,把木柄攥得更緊,仿佛怕我搶了去。”
“小孩子就會有要護住心愛的東西的想法了啊。”薄聆若有所思道。
江離懶懶散散地彎起眼睛:“是啊,人的天性就這樣吧?”
“或許。”薄聆看向他的眼睛。
那一秒,江離從他那雙湖泊似的澄澈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非常微妙的感覺爬上他的心尖。一只小螞蟻,用輕柔的腳踏着他觸覺最靈敏的那塊兒肉,力度不大卻來回地碾。
江離暗自深吸一口氣,撤回了目光。從別人那裏看見自己,太……太……說不清楚。
這種話題也不太對,很容易引出內心深處的東西。
江離顯得很愚笨地伸手摸了摸薄聆背着的貓包,觸感自然不好,好歹讓他成功轉移話題:“小百合好像睡着了。”
薄聆笑了下,黑發反射着秋日晴朗的日光,幹燥、清爽。
“大概是學你。”他玩笑着,聲音清透得像洗淨的玻璃,“你好愛在陽臺上睡覺。看書看睡着了,也不嫌那椅子不舒服,小百合也小跑過去,居然靠着你的腿就能進入香甜夢境。”
他看懂江離的尴尬,這次把目光落到他頭頂,柔和地看着他的頭發。
江離莫名有點兒羞愧。
“嗯。是我帶壞小百合,她現在是只愛睡覺的小懶貓。”他主動承認錯誤。
“不,多可愛啊。”薄聆向前走去,答得輕快。
他在誇小百合。江離只能這麽告訴自己。
公園裏人并不算多,兩個人便到處走了走,把小百合抱到懷裏也讓它呼吸下新鮮空氣。
太陽緩慢下沉,公園裏的數條小溪流裏都泛起金色的粼粼波光,水邊的綠草也都被鍍上油畫般的色彩。
有好幾個騎單車的學生飛快地蹿上斜坡,繞過彎彎曲曲的溪流,沖往遠處的樹林。
江離閑得發慌,目光一路追着他們的車輪遠去,沒入那片黃葉翩然的銀杏林裏。
“要騎自行車嗎?我去掃一輛來。”薄聆比他更閑,目光追着他的目光落到那一頭去,又極快地識別出他心裏那點蠢蠢欲動。
江離好久沒騎車,真的有點懷念那感覺,便沒有搖頭。
薄聆把小百合塞到他懷裏,找共享單車去了。
江離抱着貓,撫摸它的皮毛,小百合喵喵叫了幾聲,又仰起頭讓他撓下巴。
那模樣嬌縱極了。江離忍不住笑,看着它眯眼享受的樣子,小聲說:“懶貓貓。”
坐在草地上揉貓,江離心情大好,沒一會兒又聽見了車鏈子的輕響。
擡眼一看,他心裏又不平靜了。
日光溫存地映亮這片天地,薄聆騎着小黃車靠近,頭發梢兒搖動着,跟高中生似的。關鍵是,他那輛車上,插了一只風車。
紅色的,在泛金的底色裏顯得出挑而明麗。
那小小的紅風車轉動不休,火一樣燃燒着,向着他來了。
江離的眼裏此刻盛滿了鮮豔奪目的色彩,他的心卻變得蒼白,苦痛地跳動着。
響聲停住,薄聆跳下車,風把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拂過來,把江離重重包圍。
“我來抱小百合,你去騎一會兒吧。”江離聽見他說。
可江離心亂如麻。薄聆不說,不意味着江離就看不出那只風車是他特意買來的。
目的,自然是哄他開心。
江離不認為自己開心。只是他眼底有些濕,該是被這高飽和度的色彩給灼傷了。
唯一承認的是,他覺得薄聆的聲音特別特別好聽。
“抱歉。我被太陽曬得骨頭發軟,突然不太想動了。”沒辦法,江離不願意面對那可愛的紅色風車,又用可惡的借口來推開薄聆。
薄聆一如既往地沒有介意。
他摸摸躺在江離懷裏的小百合,脾氣好得不可思議:“那我去騎會兒吧,你就在這兒看風景,照顧小百合可以嗎?”
江離點點頭,裝作很平常的樣子:“去吧。”
薄聆或許要給他一個喘息的空間,于是自己離開了,江離很感激,松了口氣。
他那麽地抗拒被愛。
面前的湖泊,倒影着碧空,又照出對岸的樹林。樹影躺在湖面上,靜谧的、昏黑的,一切走進它的深處的東西都不被顯現。
小百合很愛薄聆,支棱起小腦袋看向他的背影,動動耳朵,搖搖尾巴,又用美貌征服江離。
江離揪一把它的白毛,無奈地笑笑:“你倒也看看我呀。”
喵喵喵。
薄聆已經騎遠了。江離的目光橫穿過湖面就能看見那邊的他,踩單車的樣子也很好看。
銀杏林在他的身側,葉子都黃了,随着風紛紛揚揚地飄下。
秋天啊。像極了薄聆的秋天。又冷又溫。
江離一個人靜了一會兒,把亂七八糟的心情整理地差不多。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下午五點。溫度降下去一些,冷氣侵入他的襯衫布料,攻擊他的皮膚。
公園裏已然變暗,天邊只存了一把能握在手裏的光,斜斜地照亮遠處山頭。
薄聆騎車歸返,看見站在路邊的江離便擡起一只手揮了揮,用他那猶如銀弓彈射出的聲音喊着:“Lily!”
太像高中生了,江離暗自腹诽,騎個自行車騎出一身蕩漾的熱情,太不穩重了。而且這人的發音還不怎麽标準,聲音一大,聽上去更像“離離”。
江離又把小百合從貓包裏抱出來,想着讓興奮的薄聆得以盡情與它講述喜悅。
薄聆風一般駛近,停在他身邊,兩條長腿仍跨在自行車上,就已等不及地說:“送你。”
兩片金黃的銀杏葉被遞到江離面前。
他怔了怔,有些發懵地說:“這個?”
薄聆冷靜些許,停好自行車,目光仍殷切幽深,微笑着說:“與你分享太陽消逝前最後落下的樹葉。”
若江離心思活泛些,便能夠笑話他,好中二,好傻氣。
但他一動也不能動,不到眨次眼的時間,就想象出了那副畫面。
餘晖遠走,風漸停,樹上兩片葉子徐徐下降、回旋,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細響落到了一只手掌上。
小心翼翼地被捏住葉柄,翻過山坡、繞過湖泊、穿過零零散散的人,最後來到他的眼前。
這嶄新的、色澤幹淨的銀杏葉未必真是那最後掉落的兩片。薄聆說得這麽詩意化,無非是想打動他。
那江離究竟該如何反應?
他艱難地接過了那兩片葉子,心髒發木,雙眼酸澀疼痛。
又輕輕地彎起嘴角,珍重地把那葉子放進貓包上透明的小袋子裏,對着不懂人言的小百合至為溫柔地說:“你看看你,喜歡吧。”
薄聆仍挂着笑,就那麽靜靜地看着他。
秋意濃。只要太陽消失,寒意就肆無忌憚地湧上身體。
江離越來越冷,把小百合放好在貓包裏,被凜冽的風吹得脖頸冰涼。
他們站了大概十分鐘,或者只有一分鐘?
薄聆唇邊的笑意逐漸消隐,他打破寂靜,對江離輕聲說:“去吃飯吧,然後回家,隔壁應該不會吵了。”
:-( 這篇暫時停更哈。
一連載我就不由自主地在意收藏評論什麽的,沒什麽人看就超級喪,寫出來的東西就達不到想要的狀态。
我好喜歡這個故事,所以還是埋頭自己寫好了。寫完了,修好了再發出來。
這本篇幅在10萬字以內吧,會盡快寫完。如果有在追這本的小可愛,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