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合 像極了離離
回到家後,薄聆想要先給貓洗澡,江離實在沒忍住,把貓抱到自己懷裏來,眼神有些惱怒:“你先去洗澡,淋得這麽濕了。我用盆打水給它洗。”
薄聆的目光在他臉上多停留了兩秒,沒有說話。
江離臉皮有點發燙,但又無奈,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薄聆笑起來,聲音很縱容:“好。我去洗澡,貓咪交給你。”
江離躲避着他表現出的親昵,撤開了視線,抱着貓貓走到浴室外面,翻出了一只沒用過的盆。
他把盆清洗幹淨,開始放熱水。
這套房子裏只有一個浴室,淋浴間與盥洗池只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門。薄聆要洗澡,他倆只能一同待在這空間裏。
所幸浴室不算太小,氣氛不會太尴尬。
薄聆脫下衣服,擰幹後放進髒衣簍裏,只穿着內褲從江離身後走過。
江離坐在一個塑料小凳子上,把貓兒放到盆裏去。
小貓兒一直很乖,但入水後就有些不情願,翻騰起來,水濺了江離一臉,作亂者還不高興地喵喵叫起來。
江離拿袖子一抹臉,撫摸它的後背,發愁地用人話哄:“乖,洗香香了就放你出來。”
薄聆低低的笑聲從背後響起。男人蹲下來,把小貓拎出盆,按住它的後頸,對江離說:“它不喜歡狹窄的空間,你用杯子舀水來沖洗,不要把它放在盆裏。”
“……好。”
薄聆明明淋了雨,但他貼近江離的時候,江離卻又感受到了他身軀的熱意。他不動聲色地稍微移開一點,催着:“你快去洗澡。”
薄聆依言站起來,走進了淋浴間。
Advertisement
江離餘光瞥到他的身材,出于男人的本能,目光流連幾秒。很有力量感,又很優美的體型。
他繼續給小貓洗澡,照薄聆所說的做,貓兒果然配合得多。把泥水沖走,輕輕揉它的皮毛,把可愛的小臉洗幹淨,江離這才發覺這只小貓渾身雪白,非常漂亮。
用新買的毛巾把它包好,盡量輕柔地吸幹它毛發上的水分,江離才抱着它去找吹風機。
意外的是,這只貓兒不讨厭吹風機,倒覺得很有趣似的,迎着熱風,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抓。
江離實在覺得它可愛,不時用吹風筒對着它的吹一下,看它甩着腦袋,眼睛溜圓。
半玩鬧半認真地給貓貓吹幹了皮毛,江離把吹風筒的風量調到最低,逗着小貓玩兒,不知不覺滿臉布滿笑容。
薄聆洗完澡出來時,正看到江離把額頭抵在小貓的額頭上,跟它親近。
薄聆轉身,從房間裏拿出一條格外柔軟的小毛毯出來,給小貓臨時做了個窩。
江離把貓兒放進去,又用手指點了點它的小腦袋,說:“它太乖了。”
“嗯。”薄聆說,“溫順可愛。”
“你很喜歡它,幸好把它帶了回來。”他說道,又帶着一點笑意,仿佛因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選擇而高興。
江離怔住,他猛然意識到一些東西。
剛才,他的狀态是不對勁的。小貓差點被撞到的場景,讓他反應很古怪。或許因為是車禍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可是,他明明不喜歡薄聆的靠近,為什麽會在那時會覺得薄聆的存在讓他感到安寧呢?
他仿佛是一下子就從那種彷徨失措的心境裏抽身而退了。
指尖感受到一點獨特的熱意。江離回神,是對方撫摸着小貓的手指與自己的相碰了,類似電流的東西一下子輕快地竄進江離心底,很快消失。
江離目睹着他放到貓兒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想,可能那是屬于溫柔的人的力量。
貓兒很乖,被放進窩裏就聽話地待着,團成一團,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倆,小聲地“喵”。
薄聆越看它越喜歡,伸手去撫摸它光滑的皮毛,搔它的下巴,小貓舒服得眯眼。
江離也看,看着這與衆不同的奇妙物種,柔順、可愛,天然地擁有讓氣氛變得和諧靜谧的能力。
突然地,薄聆轉過頭看向他:“給它取個名字吧。”
他的目光裏含着期盼的亮光。他定是極為喜歡這只貓。
江離對過深的牽絆感到無所适從,不習慣太親密的關系,盡管喜愛這貓兒,可要讓他來給它賦予名字,他卻莫名覺得畏懼。
于是他搖頭道:“我不會取名,你給它取吧。”
薄聆從小貓的頭頂直摸到它的脊背,給它順毛,聲音輕柔溫暖:“你看它通體潔白,體态優美,不如叫它小百合吧。英文名就叫Lily。”
他看那貓的眼神,簡直像看情人一樣。
江離突然覺得他有點稚氣。中英文名都要取,有種小學生般非要用盡語言能力的感覺。
薄聆低下頭去,伸出一只手,沖着小白貓說:“叫你小百合好不好?”
那貓兒“喵”了一聲,把爪子放在了薄聆手上,用手掌摩擦他的掌心。活像通了人性,乖巧至極。
薄聆樂不可支,難掩歡喜地看向江離:“你看,它喜歡自己的名字。”
江離驚訝片刻,也慢慢笑起來,摸一下貓兒的脊背:“那就叫小百合。”
江離拿出一只盤子來,把貓糧倒在上面,放在小百合面前。
這是一只優雅、迷人的貓咪。雖然淪落街頭,成為一只流浪貓,但吃東西的樣子格外的斯文。
可能是他們倆自帶濾鏡,但總而言之,小百合成功地贏得了這兩個人的心。之後他們順勢聊起來帶小百合去體檢、打疫苗的事情,氣氛松快。
江離自己都沒意識到,僅僅過了一天,他已經很自然地完成了過渡,不再稱呼薄聆為薄先生了。
門窗未曾關嚴,風灌進來,江離忽地感受到一股涼意,微微瑟縮一下。薄聆的反應快得出奇,走到陽臺邊,關緊玻璃門,又沖着他說:“挺晚了,是時候去休息了。”
他站在那裏,身體側對江離,燈光把他高挺鼻梁的影子也覆在了他的臉上,明暗交互,襯得目光極為幽深。
江離驀地覺得這氛圍那般熟悉。但他站起來,使人完全看不出他軀體的僵硬:“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
薄聆笑了一下:“晚安。”
江離轉過身時,心頭又湧起百般滋味,難以言說,只是叫他頭疼。
沒走出幾步,薄聆的聲音又響起了,溫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我可以被允許,把我的喜歡表現得明顯一些嗎?”
薄聆怎麽能這般鎮定自若呢?游刃有餘地維持氣氛,自然妥帖地給予關懷,還要坦蕩熱烈地表露愛意。
這個人從不回避他自己的感情。他是自信又從容。
江離或許會欣賞他這樣的真誠,但一定沒那麽容易被打動。他打從心底裏不願被喜愛,不願被過分在乎。背對着薄聆,他也不用故作輕松地笑一笑,只是面色沉沉道:“最好不要。”
“但你不厭惡。”腳步聲響起,薄聆走近他。
江離微微擡頭,燈光落下來,視野變亮,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說:“平心而論,你是個有魅力的人。我的确不厭惡你的示好。”
說完頓一頓,他回頭,直直對上薄聆的目光:“但也沒那麽喜歡。”
微涼、疏離的眸光隐沒于暗湧的交戰之中。
薄聆太知進退,不躲避他的視線,溫然道:“那你坦然一些可以嗎?”
江離嘴角更彎:“我?”
薄聆輕輕點頭。他仿佛把江離徹底看透,又善良地沒把話說得太滿:“若你對我有了一絲好感,我希望你不要逼着自己把它掐斷。”
江離沒再笑,神情逐漸變得平和甚至冷淡。
“不會是那方面的好感的。”
他擲出這句話,便也沒等薄聆的回話,徑直走進房間去換睡衣洗漱了。
夜色昏黑,屋子裏的燈一盞盞接連滅掉,小百合在新家裏沉沉睡去。
江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自己清楚得很,薄聆的存在對他實在有着很大的幹擾。
很奇異的,薄聆給他一種安全感。
江離本能地需要這種安全感,又在理智上鄙薄着這種感覺。要是一個人的安全感是從別人那兒得到的,那他還真的能夠“安全”嗎?
他在困惑與自我鬥争裏入睡。這晚沒再做那個熟悉的夢,沒有想起那場暗戀。
夢裏,他在空曠的大街上,昏昏沉沉、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他一扭頭,一輛小汽車迎面駛來,砰地将他撞飛。
他像只氣球,輕飄飄地飛起來了。可輕盈的感覺一瞬即逝,他的身體又變得沉重,被同樣沉重的大地承接。帶着腥氣的血流出來,蔓延到四周,他眼前發黑,只看到毀滅的影子。
那個聲音沒有響起,傍晚時那溫存的呼喚沒有來救他。他頹然地躺在地上,嗅着鮮血和灰塵的氣息。
刺眼的陽光落到他身上,照得他皮膚近乎透明。紅的愈紅,白的愈白。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心,那鮮紅的、跳動的心從胸腔裏逃離了,那樣子簡直像連滾帶爬,遠遠地逃向了什麽地方。
算了吧。沒有人要他這顆心的。
他并不在意死亡快要爬上他的額頭,冷冷想着:逃去哪兒也沒有人要這顆千瘡百孔的爛心的。
人的情感需要平衡。睡夢裏江離總是傷感,白天裏那可惡的情感自愈機制就要發揮作用,從本性上逼迫他主動尋求暖源。
好巧不巧,那渾身發光發熱的人又要湊上來。
薄聆總是笑臉迎人,總是思慮周全,還風度翩翩。江離躲無可躲,就在不情願中與他親密起來。
小百合充當了粘合劑。這只乖巧惹人愛的小貓咪,成天裏搖搖尾巴,展示美貌,把兩人吸引到一塊去,圍着它轉。
貓砂盆有了,小貓屋備好了,貓抓板安排了,貓爬架也在快遞路上了。江離不再長時間待在屋子裏,與薄聆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而和薄聆的談話總是令人愉快,要是有個志趣相投又格外聊得來的人,誰會拒絕呢?
江離很是發愁。薄聆太懂分寸,平日裏盡量不讓他覺得尴尬,卻又時不時要提醒一句,“沒有當做普通朋友,越來越喜歡你了。”
江離無法令他打消念頭,只有被動地保持沉默,盼望着薄聆的激情快些退去。
如此,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之間還是越發和諧自然了。
薄聆極喜歡小百合,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必是将它抱在懷裏順毛,貼着它的額頭說些傻氣的話,仿佛與它熱戀。
小百合被養熟了,逐漸活潑起來,滿屋子亂竄,藏的嚴嚴實實的,樂此不疲地跟兩人做游戲。
薄聆遍尋不得,只好開了盒味道鮮美的罐頭,用那味道吸引貓咪,喚着:“Lily.”
偶爾,江離在陽臺看書也聽到他的聲音,心顫了顫。食指與中指夾住書頁,他沒往下翻。
側耳,他捕捉住風裏的細響,貓兒聞到香味,喵喵在叫,薄聆則喜悅地繼續用名字召喚它。
只是江離無端地覺得他那聲溫柔的呼喚,音調像極了“離離”。
有貓真好,rua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