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爪牙盡出（1）
都說秋風秋雨愁煞人，可是硬說起來，南京這夏夜的冷風也是比較寒冷的，雖不像秋冬那樣萬籁俱寂，一片蕭索，可也讓人有些經不住。
入眼滿是翠綠，長江上空的水氣被低壓擡升，上升至一千米的高度，然後在不沉山上聚集，營造出了不沉山上特有的那種潮濕陰冷的氣候。
按理說，在這樣一個夜裏，窩在被窩裏，暖暖和和的睡一覺是最令人惬意的事情了，可是，今夜，劉少辰睡的卻并不怎麽安穩。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他感覺到了刀劍撕裂身體的劇痛，他聞到了鮮血刺鼻的味道。
依舊是那扇巨大古老的石門，厚厚的青苔，隐藏在濃霧之中的古老建築，微風吹過石門後遼闊的廣場，也吹起了那一身鮮紅的嫁衣。
劉少辰站在廣場中央，巨大的扶桑古樹之下，聆聽着周圍響徹天地的喜樂聲。
不久之前的一幕又在他的眼前重現，那個不請自來的男子，那個負劍上山的不速之客，也是石門後，那些人們口中非死不可的怪物。
守衛驚恐的喊聲，長老的質問聲，以及那位新郎的無奈的長嘆交織在一起，宛如末世來臨。
殺戮再一次開啓。
而這次，觀衆不止他一個人。
栀子花的香氣混在微風中，從他的鼻尖滑過。
他猛地扭頭，扶桑的樹枝上，正坐着一個女孩兒。
她穿着一件漢代的曲裾，顏色就是那令劉少辰莫名感到心慌悲傷的紅，裏面是一身素衣，額頭上系着一條長長的絲帶，長發飄飄，美的不可方物，兩只腳在空中搖來搖去饒有興趣地看着擡頭望着自己的劉少辰。
她的手中拿着一柄精美的長劍，烏黑油量的辮子末端，系着一枚銅鈴，在風中，發出‘叮鈴’的輕響。
兩人視線相交。
“秋水？！”劉少辰驚呼。
“你來了？還是說，你回來了？”她開口，聲音婉轉，好似春日裏的黃鹂。
“我……回來了？”劉少辰有些摸不着頭腦，下意識的開口說道。
“既然你又回到了這裏，那我就放心啦。”女孩兒笑嘻嘻的說。
劉少辰看着她，一時竟有些語塞。
“看你那傻乎乎的樣子，這麽多年了，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女孩兒吐了吐舌頭，“我原本以為這一世的你能有點什麽變化呢，可照你這樣，還得和落得那個男人一樣的下場。”
“什麽男人的下場？”他問。
女孩兒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前方，劉少辰順着女孩兒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個負劍上山的青年現在已經被守衛團團圍住，他的身上已經多出了許多傷口，其中有幾道深可見骨，但是他的眼神依舊清明，倔強的看着眼前的每一個人。
他的右手握着的就是秋水，就是當時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送給他的名劍‘秋水’。
而他的左手，則死死地拉着那個身穿喜服的女孩兒。
女孩兒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後背，眼神清澈溫柔，滿含幸福，就像是他真正的妻子。
那幾個所謂的‘執法長老’并沒有對他出手，至于那個本應該是今天新郎的人也只是站在一邊。
他緊緊地攥着拳頭，很想動手，可是看向那個就像囚籠中的困獸一樣的男孩兒的眼神，依舊充滿心酸無奈。
他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神情矛盾之極。
“哈，我還以為離開我的你們會更厲害呢，看來，是我高估你們了。”男人笑罵道，呼吸急促。
可是，換來的，也只是更多的謾罵。
“看啊，雖然他和你一樣傻，可還是他比較帥呢。”女孩兒軟軟的聲音從劉少辰身後傳來。
女孩兒說完，便從樹上跳了下來，靈活的像一只燕子。
她剛落到地上，便朝着那個男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從劉少辰身邊經過時，她的發絲輕輕劃過劉少辰的鼻尖，鮮紅的裙帶從劉少辰眼前飄過，帶起一陣香風，女孩兒身上的味道讓他沉醉。
“別去，那裏危險！”劉少辰下意識地想要拉住她。
可是，他卻撲了個空。
他向前一個踉跄，然後直起身，四周的景象突變。
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左手正拉着一個女孩兒的手，右手緊緊攥着秋水，眼前全部都是神色猙獰的人。
他感到身上傳來一陣陣的劇痛，幾乎在一瞬間就讓他暈厥。
他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雙手，白皙修長的雙手上傷痕累累，這是生活給予他的禮物。
而讓劉少辰最驚訝的就是，他居然變成了那個男人，身處戰場中央！
他不敢相信的扭過頭，他發現，手裏拉着的女孩兒就是之前坐在樹上的那個女孩兒，一身鮮紅色的喜服紮得他眼睛生疼。
女孩兒笑着看着他，“你說的，要帶我出去哦。”
話音剛落，一記淩厲的直刺便朝着劉少辰襲來，他來不及反應，看着劍尖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胸口，以及這柄長劍之後那張猙獰的人臉。
他在狂喜，似乎只要殺掉眼前的劉少辰，他就可以揚名立萬。
劉少辰像是本能反應一樣的舉起手臂，擋開了這一劍，秋水輕點在他的劍鋒上，整個人繞着秋水靈活的轉身，瞬間逼近了那個男人。
他驚恐的看着眼前的劉少辰，那眼神就像是在躲避瘟神。
劉少辰一劍就刺穿了他的身體，幾乎感覺不到一點阻力，鮮血頓時噴濺出來，濺到了劉少辰的臉上。
他的手在劇烈的顫抖，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秋水劃開那個人的皮膚，然後沿着血肉前進，直到刺穿心髒。
他的臉上傳來一陣柔軟冰涼的觸感。
女孩兒的臉貼在他的臉旁邊，自己的手正被她握着，剛才的那一劍，是女孩兒控制着劉少辰的身體完成的。
“為什麽要這樣？”劉少辰就要哭出來。
“因為他們都該死啊。”女孩兒輕笑。
緊接着，他便帶着劉少辰開始在戰場上跑動，手中的秋水左右格擋，此刻的劉少辰，仿佛就是女孩兒手中的一個提線木偶，兩個人的動作合二為一，流暢無比。
她帶着劉少辰游走于人群中，每一次揮劍，便會有一個人應聲倒下，她在竭盡全力，與劉少辰共舞出這段絢爛無比的殺戮之舞。
劉少辰的精神就要崩潰，他眼睜睜的看着一條條的生命在他的手中流走，慘叫聲和咒罵聲不絕于耳，他拼了命的想要停下來，可是女孩兒的動作卻強硬的不可忤逆。
他開始害怕了，他的心裏忽然出現了一個讓他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在享受劍鋒刺入肉體的那種觸感，他在獰笑。
血腥的一曲結束，他們兩個站在那些倒下去的人群中間，潇灑的收劍。
這些人，或是死亡，或是重傷，死去的人臉上依舊憤怒，活下來的人仍然咒罵不停。
劉少辰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他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那些人的喊聲卻讓他莫名的生氣，他有些憤怒了。
女孩兒走到了他的面前，輕輕的捧起了他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
“看吧，他們就是這樣的醜陋，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嘴裏還在不停的罵你。”
“為什麽要這樣做！”劉少辰的聲音冷冷的。
“因為，他們要阻止你帶走我啊，難道你不是為我而來的嗎？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女孩兒湊近劉少辰的耳朵，溫熱的氣息打在劉少辰的臉頰上。
“難道你不享受剛才的那種感覺嗎？”
劉少辰的雙手還在不停的顫抖，女孩兒輕輕的拉起了他的手。
“好了，好了，這一世有我在，所以，就換我來保護你吧。”
她拍了拍劉少扯你的頭，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
周圍的景物開始消散崩塌，古老的建築群開始一座座的倒塌，扶桑古樹燃起了火焰，焦黑的人形四處奔逃，劉少辰持劍屹立于廣場中央，就像是毀滅一切的魔鬼。
白發的老者無聲的看着劉少辰，壓抑了許久的新郎，終于拔出了自己的長劍，劍鋒直指劉少辰。
而那個女孩兒則是開心的圍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像是一個漫步在火焰中的精靈。
新郎脫手一擲，長劍向劉少辰飛來，瞬間，實質般令人窒息的殺氣彌漫開來。
劉少辰看着那柄長劍，它即将刺穿自己的身體，摧毀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自己也會被釘在身後的石門上，他想動彈一下，可是卻雙腿發軟。
他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下一秒，那柄劍飛行的速度卻被無限的放慢，就連劉少辰自己的動作也被放慢了，女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沖到了劉少辰面前。
她看着劉少辰，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明亮。
只是，那柄長劍正在從背後一寸寸地撕裂這個女孩兒的身體，鮮血順着傷口流了出來，染紅了那一身素衣。
劉少辰瞪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切，淚水無聲的從腮邊滑落。
女孩兒替他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他的心開始劇痛，很熟悉，那是摯愛被奪走的感覺！
“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任何人忤逆你，我會幫你重新登頂王座，你真正歸來的那一天，世界将被傾覆。”
女孩兒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在他耳邊響起，“對了，我的名字是‘林鷹揚’，很好聽，對吧？”
“不要！”劉少辰大喊，瞬間睜開了眼睛。
他從床上翻身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風吹開了，風吹起窗簾，窗戶磕在牆上發出‘铛铛’的聲音。
他抹了一把臉，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感覺自己依然活在這個世界上。
“林鷹揚。”他自言自語似的念出了這個名字，腦海中滿是那個女孩兒的身影。
那一身鮮紅的長裙，那一雙如湖般深邃，令人心碎的眼睛。
這是她第二次出現在劉少辰的腦海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