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虎嘯龍吟（5）
陳山南沒有動，依舊把臉貼在女孩兒的手上，即使完全沒有觸感，即使一切都是虛幻。
“這應該是一件讓你高興的事情，你有了可以戰勝它們的資本，為什麽還要難過呢？”
陳山南沉默了一下。
“他讓我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個晚上，讓我想起了那個孩子，他們一樣的優秀，他們是那樣的相似。”
這一次，女孩兒也沉默了很久。
“那都已經過去很久了，再執着于那件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沉山上的人只知道三十五年前的一場大火燒毀了半個不沉山，只知道上一任的大荒組組長背叛了我們，可是他們又怎麽知道，在那一天的晚上，我失去了一切。”
女孩兒摸了摸陳山南的臉，眼中滿是心疼。
“如果那一天我可以早一點察覺到他的異常，也許就可以避免那場悲劇，也許你也就不用……即使要我親手殺死他。”
陳山南用力的揪着自己的頭發，懊悔的說道，可是他的眼中卻像是燃起了火焰，快要把他燒死。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相信你會比現在更難過。”女人說。
“一個是你視如己出的弟子，一個是你的愛人，二者只能選一個，你真的認為自己可以狠下心來嗎？”
陳山南不說話。
“我相信那個孩子自然有他的苦衷，我永遠忘不了當時他拿着劍來找我的時候樣子，雖然他努力的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神依舊無助的讓人心碎，一個只有十九歲的男孩兒是無法在那樣的情況下做出選擇的，所以我不怪他，你也該放下了。”
“但他做的事情已經無法讓人原諒，哪怕我有意給他一條生路。”
“那只是現在活下來的人們的想法，我相信當時的那幾個人，肯定有着和我一樣的看法。”
“總之，不論他是死是活，我必須把他找回來，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一切。”
“你還是這樣的認真。”女孩兒笑了，空靈的笑聲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說說今天的那個孩子吧，他很厲害嗎？”
“是的，他很厲害，他的身體裏很有可能沉睡着老師所說的，那個人的靈魂。”陳山南直截了當地說。
“哦？這倒是很稀奇。”女孩兒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驚訝。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倒相信所有的事情可以在你們的手裏結束，我知道，這一屆的孩子們，都很優秀，那個姓唐的孩子，還有那個姓冷和姓葉的小姑娘，你有着很多優秀的學生。”
“可我卻只能看透一半，我只能看到這個孩子靈魂的一半，另一半，在我的眼中是一片混沌。”
“竟然有你的眼睛看不穿的人？”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因為我也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妖氣，那股讓人厭惡也讓人畏懼的氣息。”
女人又是一陣沉默。
“孫先生已經帶着他的隊伍去了古爾班通快一個月了，我想，現在應該有所收獲了。”
女孩兒有意地岔開了話題，她注意到了陳山南此刻的不安，他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是啊，應該快了，只要他們那裏一有任何進展，我都會采取雷霆的措施，我絕不允許任何一只妖祖現世。”他的眼中充滿着殺伐決斷。
忽然，一聲龍吟聲響徹夜空，不沉山夜晚的寧靜被打破。
陳山南臉色一變，快步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夏季潮濕悶熱的夜風撲面而來，吹起了長長的窗簾，月光打在陳山南的臉上，女人站在他的身邊，拉着他的手，窗簾在他的身後翻飛，宛如龍蛇飛舞。
陳山南不安的看着遠處的大荒組，明亮的眸子盯着那扇依然亮着燈的房間。
房間裏，小樓正坐在書桌前看着書，大樓上方的夜空，烏雲正在聚集，烏雲後仿佛禁锢着什麽東西，它在不安的躁動着，它想要沖出來。
“看來，你的這位新員工不簡單啊。”女孩兒說。
“但願他的力量可以為我們所用。”
“不用擔心，我覺得這個男孩兒挺好，至少在今天下午他在這個房間的時候，他表現出來的對他妹妹的關心不是僞裝出來的，他會是一個好哥哥。”
“希望你的猜測是對的，我不想再經歷當年的痛苦了。”
“也許你早該忘記那些，我這樣強留在你身邊，對你沒有任何益處。”
“摯愛一生只有一個，即便是死，也無所謂。”
陳山南把手剛要把手搭在女孩兒的肩膀上的時候，他身後辦公桌上的電腦突然響了起來。
屏幕上，一個ID叫“老孫”的人正在請求和陳山南進行視頻通話，地點顯示的是中國的新疆，古爾班通沙漠的腹地。
“看來，你接下來的日子有的忙了。”她輕輕的跳了開來，躲開了陳山南的手。
陳山南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聳聳肩。
“老孫的這通電話打的可真不是時候。”
“就算你抱住了我，也是沒有感覺的，我只是殘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絲意志。”
“哪怕是給我個安慰也好。”
女孩兒看了看陳山南，這個已經年過半百的老人，他是不沉山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一向以強硬示人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乞求着一個擁抱，她笑了笑，走了過去，輕輕的在陳山南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吻。
“這樣真的不痛苦嗎？”
“我說了，即便是死，我也無悔。”
女孩兒沒有說話，就像她出現時那樣，身影慢慢的變淡，化為一縷縷藍色的熒光和光點，流向了陳山南。
“照顧好這裏的孩子們，不要再讓他們犧牲了，我們已經看過太多太多了。”女孩兒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陳山南閉上眼睛，任由那些淡藍色的光點融入他的身體裏。
他睜開眼，走到了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點開了那個視頻通話的窗口。
“陳老板，最近怎麽樣，一個多月沒見了，我手底下的那些孩子們還好嗎，沒有給你惹禍吧？”
電腦的另一端，站着一個眉眼間看起來和陳山南年紀差不多的人，只是他的那一頭白發卻讓他顯得有些蒼老，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帶着一副和曹劍輝一樣的黑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中氣十足。
他說話的時候，畫面抖動的非常厲害，背景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放眼望去，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黃沙，沙漠中刮着大風，風聲清晰可聞，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無盡的風聲和那些沙子互相摩擦時發出的‘細細簌簌’的聲音。
那裏也已經是深夜，夜空晴朗，一輪孤月，高懸空中。
“看起來，大家都很有精神啊，就在今天下午，明哲的海組剛剛打贏了冷堯。”
陳山南笑笑，沒有提劉少辰的事情，言語間就像是老友敘舊。
“你呢，老孫，你那裏風景不錯嘛。”
“當然啊，我這裏可是有數不完的星星！”
老孫把攝像頭對準了天空，滿天星河閃耀在空中，緊接着，他又把攝像頭對準了他視線看去的地方。
“而且，我們找到了這個！”
畫面中出現了一條路，雖然大部分已經被沙礫掩埋，可是裸露出地面的部分依舊十分寬敞。
這是一條寬闊到足以讓十人并行的通道，鋪設道路所用的都是清一色的青石磚，上面刻着複雜神秘的花紋，兩側矗立着一座座肅穆的雕塑，每一座雕塑都是一名披堅執銳的戰士。
不過現在它們的身上已經滿布彈孔，有的甚至已經被徹底損毀。
那些雕塑的身後是成片的已經枯萎的樹林，每一顆樹都有着上百年的歷史，它們的樹幹已經被掏空，裏面停放着一副副鑲金的棺材。
這就像是一條朝聖的道路，用無數死難者的屍骨鋪就，直通王座。
道路的盡頭連接着一座赤紅色的高塔，塔尖高聳入雲，六根粗壯的鐵鏈從塔頂伸出，延伸到不同的方向，形成了一個牢籠，将高塔周圍的東西全部禁锢了起來。
現在，各種各樣的電子設備布滿了高塔外的空地，從地上擺放着的照明探測設備，到空中盤旋着的無人機，身穿不沉山招牌式長衫的工作人員門正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低頭忙碌着。
“你們竟然真的找到了！”陳山南罕見的動容，“我想這一定是個艱難的過程。”
“當然，不過責任也在我們。”老孫嘆了一口氣。
“其實一開始我們的猜測是錯誤的，我們原本估計它在遭受了那樣的重創之後，會匆匆忙忙的選擇一個地方沉睡，可沒想到，它竟然為自己設置了疑冢，而且數量居然達到了二十座以上，我們花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來排除這些地方，但是，它居然還帶着自己的地宮在這片沙漠當中移動着！”
“不過，這一切還要感謝我們的小郭，是他用他強大的精神力量幫我們最終完成了定位，而且現在我們通話用的衛星信號都是他提供的。”說完，老孫把鏡頭轉向了旁邊。
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正坐在老唐的對面，他的長衫上繡着一條金黃的大蛇，匍匐在他身上，吞吐着猩紅的信子。
此刻，年輕人的眼睛裏此刻正閃爍着晶藍色的光芒，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失了神，可他的目光卻充滿威嚴。
這就是他的力量，幾乎可以媲美陳山南的精神力量。
現在的他，就是一條高速的光纖，連接起了老孫和陳山南這兩臺終端，每一秒鐘，海量的數據都會通過他的大腦發向對方，然後再将接收到的信息反饋到電腦上。
看到老孫把攝像頭對準了自己，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恭敬地對陳山南點了點頭，之後趕緊把電腦推向了他。
“老師，你和老板聊這麽重要的事就不要讓我出鏡了喂！”年輕人的嗓音沉穩，充滿磁性。
“看起來孩子們都還精神滿滿啊。”陳山南大笑。
“那是，現在我們都準備充分！”
“那麽，我們言歸正傳吧，老夥計，這個家夥距離真正的蘇醒還有多長時間？”陳山南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上，臉上罕見的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這個……很難說。”老孫有些吞吞吐吐的。
“它自己想要蘇醒的欲望似乎并不大，如果按照正常的推算的話，它下一次大腦活動的活躍期應該是在七十五年之後，只不過……”
“你盡管說，不用顧慮，這都是我們不曾經歷過的事情，我們需要一起解決。”陳山南追問。
“只是從我們接收到的它的腦電波活動來看，它好像在等待着什麽東西，也許就是那個會來喚醒它的人。”
陳山南略微思索了一下。
“那麽，那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麽，需要我做什麽協助嗎，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上的援助。”
“這些暫時倒是不必要，我們的人已經在尋找破門的方法了，我打算先派幾個人進去實地勘測一下，在不驚擾到那個怪物的前提下盡可能多的獲取一些關于它的情報，就像老板你說的那樣，這是我們都不曾面對過的敵人，所以我們要盡可能的放大我們贏的概率，還有，現在就開始挑選戰鬥組的人吧，最好在它等待的那個東西出現之前，我們就可以把它封印或者徹底殺掉，這至少可以再為我們争取到一個世紀的和平。”
“好，我馬上着手去做，我向你保證，這絕對會是最精銳的一個小組，還有，老夥計，一定要小心，你知道，激怒它的代價是我們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
“我知道的，老板，再說，談判可是我的專長。”
他拍了拍胸脯，努力做出一副輕松的樣子，可是他回頭看那座高塔時的目光卻出賣了他。
現在，那座高塔籠罩在一束束強光燈裏，朱紅色的大門靜靜的關閉着，裏面仿佛無底的深淵，吞噬着任何想要接近那裏的生物，他面帶憂慮的轉身。
“只是沒想到，這麽快我們就要面對它們了，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
“是啊，這将是我們這麽多年來面對的最為強大的一個敵人，如果它願意的話，我覺得它可以輕輕松松的毀掉一個國家吧，畢竟它可是僅有的幾位妖祖之一啊。”
“白虎，這位西方大地的統治者，刀劍之主，萬獸之王，游走于戰場上的最強者，真正的戰場之神！”
伴随着陳山南話音的，是大漠中無盡的風聲，沙粒不停的滾動旋轉，經歷上萬年的光陰，雷霆般的巨響穿越千裏黃沙，仿佛一萬頭猛虎的咆哮，徘徊在中亞地區，中國的西北國境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