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劉少辰（5）
劉少辰讪讪的不說話。
“你不用擔心我的，我自己有分寸。”
“可是，我的意思是，你沒有必要和她比的，你就是你，你是葉上秋，不是那個人，并不是說你來了和她一樣的地方，做着和那個女人一樣的事情，你就會變成她，不會的，你永遠都是你葉上秋啊。”
劉少辰看着他的師姐。
葉上秋迎上了劉少辰的目光，沉默了幾秒鐘，轉身從身後的酒櫃上取下了一瓶酒，很是豪爽地用牙咬掉了酒瓶的封口，然後仰頭狠狠地灌了幾口，把酒瓶“咚”的一聲砸在了吧臺上。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那個女人嗎？”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劉少辰見師姐這樣，想要把她手裏的酒瓶搶過來。
“我是想說，我想看到的師姐是原來的那個師姐，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師姐，而不是現在這樣的你，你覺得我哥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會高興嗎？”
葉上秋一巴掌打開了想要搶走她酒瓶的劉少辰的手。
“高興？誰要他高興了？當時一句話不說就走了，還不告訴我去了哪裏，丢下我一個人在那個空蕩蕩的大殿裏，他就沒有想過我當時的心情嗎？還有那個老頭子，他們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回來！”
葉上秋扭過頭看着劉少辰，臉旁卻多了兩道淚痕。
劉少辰站起身，伸出手輕輕的擦去了師姐臉上的淚水。
“少辰，你知道嗎，那天傍晚，我很害怕，害怕到了極點。”
葉上秋抓住了劉少辰的手，然後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劉少辰身體一抖，師姐的臉很溫暖，那種女生肌膚特有的觸感，弄得他有些緊張。
“少辰，我十歲跟着我們的老師上山，在那之前，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
“在他找到我的時候，那剛好是一個冬天，我清楚的記得那年的冬天，冷啊，當時我正裹着一條撿來的棉被，躲在一根水泥管裏發抖，我很餓，餓得快要暈過去。”
“可是，老師出現了，當時他穿着一件嶄新嶄新的西服，他看了我一眼，也不管周圍的環境有多髒，一屁股坐在了我旁邊，然後脫下了他的上衣，披在了我的身上，一把摟住了我。”
“在我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我可以為了一口吃的去偷別人的東西，也可以為了一口吃的稍稍出賣一下自己的色相，可是一個十歲的女生能有什麽能力呢，我經常被人欺負，所以對陌生人我有一種本能的抗拒。”
“可是老師摟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慈祥溫暖，就像是一位真正的父親那樣，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沒有反抗。”
“之後，他帶我去了飯店，吃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頓飽飯，給我買了許多好看的衣服，帶我上了山。”
“你知道嗎，在那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可以吃飽，可以穿暖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在那裏，我遇到了你哥，也就是我們的師兄，後來又有了你，在山上的那幾年，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日子了，山上的生活雖然清苦了一些，可是每天真的很高興，因為有你們在，我覺得我有了家人。”
“可是後來，也就是你被老師趕下山的那一天，我記得那天早晨下着雨呢吧？”
“你站在山坡的小道上，看着我們三個，眼神那麽的無助，你知道嗎，當時我的心都快碎了，可是他不讓我和師哥表現出來，那一天早晨，你走了，我的弟弟離開了，回到了他自己的家。”
“但我告訴自己，弟弟走就走吧，他只是回自己的爸爸媽媽家了，又不是見不到了，我還是可以隔三差五的去看看你不是嗎，可是最讓我想不到的是，就在你走後沒幾天，又發生了一件事，就是這件事，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
“那天傍晚，你師哥他忽然就不見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但老師好像提前知道一樣，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告訴我不要去問，到時候他會給我解釋。”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那天晚上，我沒有想太多，可是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像平常一樣做好了早飯。“
“但老師也不見了。”
“我的天，我就想，沒有必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吧？那天，我瘋了一樣的在山上跑着，我找了後山，找遍了我們住的院子，找了我們練功的地方，可是都沒有，就像師哥那樣，憑空消失了。”
“當時我很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睡得跟一頭豬一樣，老師走了都不知道，我真的想扇自己幾耳光。”
“到處找都找不到之後，我回到了大殿，坐在門檻上，靠在那裏發呆，我就想着，這一定是老師和師哥跟我開的一個玩笑，等到了時間，他們就會像平時那樣回來，催促着我去做飯，催促着我去練功。”
“可是沒有，我在那裏一直坐到晚上，我站起來，漫無目的的在大殿裏晃着，最後在香案上發現了老師寫給我的信。”
“他告訴我，師哥的事情他知道全部的真相，可是他告訴我不要去找，那是他做的孽，必須由他來親手解決，而對于他來說，在這次去解決師哥的事情的同時，也是想給自己一生的追求尋找一個答案。”
“他最後告訴我，照顧好你的師弟。”
說到這裏，葉上秋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她沒有管，而是淚眼婆娑地看着劉少辰。
“不問？不找？我辦不到，我肯定辦不到，後來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來翻閱老師和師哥留下來的所有日記筆記之類的東西，我想我可能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可是知道的越多，絕望也就越大。”
“我發現師父是對的，我沒有那個能力去尋找，我會沒命的。”
“可這并不是我怕的，我怕的是你，老師告訴我，讓我照顧好你，我也知道，如果你知道老師和師哥都不見了的話，你會瘋掉。”
“我就告訴自己，你還不能崩潰，你還有一個弟弟要去照顧，所以，我來了這裏，心想，他走就走吧，我就在這裏守着他，說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回來了呢，在這裏，他最起碼進門就可以有一口熱飯吃。”
“師姐。”
劉少辰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些事情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每次再提起，心裏總是有那麽一抹抹不去的憂傷。
“嗨，你看，光顧着和你抱怨了，粥都涼了，快，快吃吧，不夠師姐再給你去添。”葉上秋抹了一把眼淚，看着劉少辰笑着說到。
可是，劉少辰的心卻一揪一揪的疼，他的師姐就是這麽一個完美的女人，完美到無可挑剔，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紀承受着這麽多不該她承受的東西。
他很想幫師姐的忙，他想把師哥找回來，然後狠狠地揍他一頓替師姐出氣。
可是老師和師姐都那樣說了，那是一種絕望，那自己又能做什麽呢？
劉少辰摸了摸師姐的頭，幫她擦幹了臉上的淚水。
“沒事~沒事~別擔心，師姐，我肯定會幫你把他們找回來的，到時候，我就狠狠地揍他一頓，替你出氣！”
“嗯，好，姐信你。”葉上秋破涕為笑
“好了，不說這些讓人心煩的事情了，哎？少辰，你這拿着的這個袋子是什麽啊？”葉上秋指了指劉少辰手邊的那個紙袋。
“哦，這個啊，送給我同學的禮物，她快過生日了。”劉少辰撓撓頭。
“诶？”葉上秋眼裏冒着精光，“是女同學吧？”
“啊，啊，對啊，女同學……”劉少辰支支吾吾地說。
“看來我這小師弟是喜歡上人家姑娘了吧？來，給師姐看看，你準備送人家什麽東西。”葉上秋伸手拿過來了劉少辰座位旁的紙袋。
“呦，不錯啊，這倆娃娃，很可愛啊。”
葉上秋掏出了裝在袋子裏的東西，是兩個玩偶，一個派大星，一個海綿寶寶。
“只是普通同學啦。”劉少辰狡辯道。
“別這樣嘛，追女孩兒不都是這樣嗎，你不去試試看，怎麽知道成不成功，去吧去吧，我師弟還是很帥的。”
葉上秋把玩偶重新裝回了袋子裏，然後捏了一下劉少辰的臉。
“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師姐“，劉少辰撥開了葉上秋的手，然後站起身，重新背上了那個木匣，提起紙袋。
“時間也差不多了，師姐，我就先走了。”
“嗯嗯，去吧去吧。”
葉上秋揮揮手，另一只手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個酒杯，又給自己倒上了滿滿一杯。
“那個……師姐。”劉少辰低聲地說。
“嗯？”，葉上秋擡起頭。
“別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葉上秋沉默了一下，然後微笑着看着劉少辰。
“師姐知道了，你快去吧。”
劉少辰點了一下頭，轉身往門外走去。
“少辰。”葉上秋突然在背後說，“你說，我們這些人，真的天生就該忍受這些孤獨嗎？”
劉少辰愣了一下，沒有回頭，苦笑一聲。
“我不知道啊，可老師原來不是說過嗎，我們這些人啊，鳏，寡，孤，獨，錢，命，權，五弊三缺，總是要占一樣的，只是來的早晚罷了。”
“那，你覺得孤獨嗎？”葉上秋的聲音低低的。
“孤獨？”劉少辰擡頭看着天花板，上面的LED燈發出五顏六色昏黃的燈光，“也許會吧，可是，我已經習慣了。”
葉上秋看着劉少辰的背影不說話。
“不過也無所謂了，我馬上就要畢業了，等我畢業了，我就來這裏幫忙，師姐，我說過的，我肯定會一直陪着你的。”劉少辰走出了酒吧的大門。
看着劉少辰離去的背影，葉上秋笑了笑，她很欣慰，也很高興，在自己最失落的時候，還有這麽一個傻傻的弟弟對她不離不棄。
可是葉上秋的眼睛裏又閃過一絲愧疚。
“對不起，少辰“，她輕輕的說。
酒吧外，劉少辰的回頭看了一眼‘夜歸人’的招牌，昏黃的街燈下，門後的世界仿佛深淵，把他在意的那個人死死的鎖在裏面，動彈不得。
她坐在那個陰暗的角落裏，昏黃的燈光，潔白修長的雙手端着高腳杯，她有着好看的嘴唇和側臉，美的就像是畫中的人物。
“就是因為孤獨才迫切的想要找一個人來陪陪自己啊，師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