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日寒鴉

第6章

拿了泥人，莊尋想勸尚鶴閑回去歇歇，可他絲毫沒有累的意思，以往走兩步就嚷嚷累了的家夥今天倒是不裝了，走得比誰都快，尚鶴閑又去買了些稀奇的東西，莊尋沒奈何的跟着，給他提着東西，一整天差不多都在黎陽鎮亂逛，晚上尚鶴閑倒頭就睡，一看就是真的累了。

第二天莊尋以為尚鶴閑可以歇歇了，沒想到他又興致勃勃要出門，兜兜轉轉拉着莊尋到了一家裁縫鋪，要給莊尋做身新衣服。裁縫們給莊尋量尺寸的時候，尚鶴閑就在一邊問店老板：“我這個兄弟立夏生辰，不知道現在訂下，到那天能穿上新衣服嗎？”

莊尋聽着，心裏有點感動，又覺得這小子真會給人家添麻煩，新衣服何必這麽急乎乎來這裏做，估計又是一時興起拍腦袋決定的想法。

店老板委婉表示四天內就算是加班加點做一整身也有些困難，但是只做外袍和下裝差不多，給尚鶴閑推薦了一家不錯的靴子店，說那裏的腰帶配飾也不錯，尚鶴閑點點頭記下，拍了拍一匹相當好的織錦緞子：“那就麻煩了。就用這個料子，加急的費用和定金麻煩老板算一下，立夏那天早上來取。”

高高興興掏完錢走人，尚鶴閑又去店老板說的那家靴子店，讓莊尋試靴子。莊尋坐在那裏，店家拿着幾種靴子向他推薦，讓他挨個試，不過倒是不需要莊尋怎麽活動，他就負責坐下，被人扒下來靴子套上新的，然後站起來，再坐下扒靴子。他向一邊看着的尚鶴閑投去求助的目光：“也不用給我買這麽全吧。”

尚鶴閑嘿嘿直笑，等莊尋選好靴子，尚鶴閑又去給他買了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兒，這次出來莊尋算得上是收獲頗豐，負責花錢的人對此也十分滿意。

回去的路上，一個賣花的小姑娘忽然過來，拿了一枝花遞到莊尋面前，莊尋還沒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擺擺手說自己不買花，一邊的尚鶴閑就笑，賣花的小姑娘也笑了，她倒是沒有糾纏，把花放回自己挎着的花籃繼續去叫賣。

“你笑什麽？”莊尋問。

尚鶴閑搖搖頭，臉上仍舊是笑意：“你啊。立夏這段時間，姑娘們會拿花送給自己看着喜歡的男子，剛剛人家那是喜歡你才給你花，不是讓你買。”

莊尋是頭回聽說立夏還有這樣的風俗，不過這也跟他沒什麽關系，他壓根沒往心裏去。

立夏那天一大早莊尋就被尚鶴閑喊了起來，拽着他去裁縫鋪穿新衣服。難得尚鶴閑起這麽早，莊尋也只好配合他的熱情，一大早就去了裁縫鋪，在裁縫的幫助下把一整身全都換上穿戴整齊。衣服挺合适，尚鶴閑挑的那塊料子有它貴的道理，裁縫們也确實是好手藝，上身就見了本事，莊尋看到尚鶴閑表情十分滿意，就知道自己穿着應該是不錯的。

走出裁縫鋪，尚鶴閑腳步輕快，看上去就很開心，莊尋走在後面，知道尚鶴閑是真的很想給自己好好過個生辰，他低下頭，對尚鶴閑小聲說了句“謝謝”，同時尚鶴閑十分激動地嚷嚷着要去十日集，也不知道尚鶴閑聽到了沒有，莊尋低下頭，又覺得道謝其實沒什麽必要，就安靜在後面跟着。

十日集上的東西并沒有什麽十分特殊的，跟前幾天在街上閑逛看到東西的差不太多，只是攤子更多了，尚鶴閑還看到了那天那個捏泥人的老人，他熱切地過去跟老人打招呼。跟老人聊了沒幾句，一回頭，發現莊尋已經被一群拿着花的姑娘圍住，站在姑娘們當中手足無措，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他誰的花也不敢要。尚鶴閑站在那裏叉着腰看他，莊尋皺着眉頭向尚鶴閑求助，可尚鶴閑絲毫沒有要給他解圍的意思，甚至笑着在向他擺手。多可惡啊，這家夥就站在那裏看熱鬧。

莊尋費了一番功夫才從姑娘們的包圍中抽身出來，站到尚鶴閑旁邊的時候，長長舒了口氣：“這世上怎麽還有這麽吓人的風俗。”

“是我們莊尋長大了，眉眼張開了，招人喜歡了，到大姑娘小媳婦倒追的時候了。你看有那麽多小姑娘喜歡你，都拿着花搶你一個人，陛下也沒有這麽好的福氣，你應該高興啊。”尚鶴閑笑呵呵地，抓着莊尋的手腕往一十日集入口走。

“我又不喜歡她們，這麽熱情有點受不了……你這是去哪，怎麽，這就要回去了？”莊尋看他走到了門口，有些疑惑，卻沒想到尚鶴閑在賣花的攤子前停下來，指着那個攤子對莊尋說：“去吧？買朵花別在衣襟上，說明自己已經收下了心上人的花，這樣那些姑娘就不會纏着你了。”

莊尋想了想，買了一朵花，轉頭別在了尚鶴閑衣襟上。

尚鶴閑看着他覺得好笑，笑嘻嘻地戳戳莊尋的肩膀：“這位受歡迎的小夥，你這樣就有些自私了吧，自己被一群姑娘圍着送花就罷了，怎麽還要攔我的桃花運？”

莊尋臉一下子紅了，支支吾吾半天，最後低下頭小聲說：“給自己買太尴尬了，你給我買。”

尚鶴閑輕輕嘆了口氣，把莊尋衣服上挂着的一片花瓣摘下來，他去買了一朵跟莊尋今天衣服比較相配的花，小心地別在莊尋衣襟上。如果可以，尚鶴閑真想把全天下的花都給他，都縫在他衣服上，給所有人看看這是我喜歡的人。弄完那朵花，尚鶴閑還不放心似的輕輕拍了拍，然後又擺出他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來調笑他：“那你這就算是收下心上人的花了啊？再有小姑娘圍着你，你記得跟她們解釋清楚。”

本以為莊尋會反駁什麽，可他沒說話。

這沉默讓尚鶴閑有點難受，他看着自己這木頭一樣的侍衛，還想說點什麽讓莊尋像往常那樣說自己幾句，可人多起來了，莊尋抓住了尚鶴閑的手腕，尚鶴閑沉默了。

難道是真開竅了？可是我不習慣啊。

接下來逛十日集，兩個人都開始走馬觀花，尚鶴閑似乎也失去了對那些小玩意的興趣，只是時不時問問莊尋要不要吃這個，要不要吃那個，莊尋的回答也就“嗯”和“不了”兩種，整個十日集逛下來，尚鶴閑就買了點桂花糕，給莊尋買了個新的劍穗，甚至午飯都是回客棧吃的，車夫看到他倆回來跟自己一起吃飯都很驚訝，不過那塊桂花糕真的很好吃，買了那麽大一塊，還是不夠三個人吃的。

下午尚鶴閑也不出去逛了，自己在屋裏睡午覺，莊尋于是也老老實實在房間裏待着，他看着那個尚鶴閑的泥人，越看越覺得不像，這沒個正型的人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眼神……在心裏抱怨完這一句，腦海裏卻浮現出來上午尚鶴閑買完花給自己戴上的時候的表情，那時候眼神确實如此溫柔。他拿下來衣襟上的花，放在小泥人旁邊，忽然感覺有些難為情，莊尋又把花重新戴好。

他說的那個心上人……

莊尋拍拍自己的腦袋，怎麽過去這麽多天了還在想這個。

莊尋小睡了一會兒，剛做完一個挺短的夢，醒了，正準備起來喝口水，尚鶴閑就開始在外面拍門：“走了走了，莊尋我們出去吃晚飯，一會兒天黑了該看煙花了。”

莊尋揉了把臉推門出去，尚鶴閑換了身顏色素淨淺淡的衣服，看莊尋打量自己，尚鶴閑十分得意的一叉腰：“這樣我在晚上就比較顯眼，不容易走丢，聰明吧？”

莊尋點點頭，深以為然。別看這家夥這麽大了，前年去都城郊外玩還走丢過，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怎麽找也沒找到，後來莊尋打算回尚府喊點人來一起找的路上，發現尚鶴閑在人家田地邊跟一個老大爺問路。今天晚上放煙花，路上人肯定很多，有些準備總是好的。

走上街就發現，家家戶戶點起了燈籠，女孩子們拿着自己紮的各種小花燈走上街，手裏拿着花，去找那收下了她的花的有情人。今天是立夏，四季中最美好的季節由今天開始，黎陽鎮的人們臉上都帶着笑容。尚鶴閑也笑着，拉着莊尋的手在人流中走動，各式各樣精巧漂亮的小花燈照亮他們的臉，姑娘們不斷打聽這二位是誰家妹妹的意中人，衣襟上別的是誰送去的花，可誰也不知道。

第一束煙花在天幕中炸開的時候，尚鶴閑還在跟路邊的小攤打聽姑娘們手裏拿着的那種花燈在那裏可以買，莊尋擡起頭，燦爛的流光映入他的眼睛，人們的歡笑和掌聲回蕩在每一個角落，莊尋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他有些害怕，怕這樣的時刻太短暫，怕這一刻會突然終止，再也不會回來。沒有買到花燈的尚鶴閑晃了晃握着的莊尋的手，莊尋這才回神：“怎麽了？”

“你怎麽一副要哭了的表情，誰踩你腳了嗎？”尚鶴閑咧着嘴笑，一句話毀掉了所有的氣氛。

莊尋也笑起來：“謝謝，今年生辰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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