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尚海辰婚宴後過了五日,尚家一切恢複往日平靜了,尚鶴閑才出來和小王爺見面,推開門一見到尚鶴閑,小王爺立刻開口:“文寧,你害我。”
此時茶樓已屏退旁人,除了他們,整個茶樓只有小王爺的侍衛和莊尋。聽了小王爺的話,尚鶴閑立刻明白小王爺沒有生氣,這件事在小王爺心裏仍舊是可大可小,于是雙手端起一碗茶,臉上雖然誠懇,心裏卻有了底氣:“小王爺,給您賠不是,真的,我萬分後悔。實在是當時酒勁上來了,嘴就沒把門的。今天出門的時候我還打算給您負荊請罪來着,可惜實在是怕冷,不敢脫衣服。”
小王爺坐下,接了那個茶碗,他嘆口氣:“不提這個了,這次還是來找你商量先前那個伶人的事情。”
“哦?小王爺有新的人選了嗎?”
小王爺微微嘆息:“沒有,還是那個,找來找去只有她條件好一些,人也機靈,只是太聰明了。”
“不太好騙?可聰明些也是好事,若是跟我一樣笨嘴拙舌不夠清醒,倒是容易誤事。”尚鶴閑吃一口茶點,笑呵呵地看着小王爺。
“我知道,只是當下我也确實缺乏一些徹底拉攏她的籌碼,”小王爺表情有些糾結,他看看自己這位同學兼謀士,“她太清醒了,我一說她就明白,然後告訴我她很感激我,但是把她從青樓帶出來的恩情還不值得她為我賣命。”
尚鶴閑微笑着給小王爺的茶杯裏續上茶:“錢呢?”
“錢給得起,但買不動。所以我在發愁,問她想要什麽,她也沒有什麽想法。我是實在沒轍了。”
尚鶴閑抿起嘴,從懷裏摸出一個繡囊放在桌上:“我倒是有個東西可以給您。”
打開繡囊,裏面是一張符紙,小王爺疑惑地歪了一下頭,尚鶴閑語氣不緊不慢地給他解釋這迷心訣的作用和用法,小王爺聽罷連連點頭:“這确實是個好東西,哪裏來的?”
尚鶴閑呵呵笑笑:“我二哥送給我的,本來我不要,想了想這到底是個秘寶,或許小王爺用得上,就又留下來了。您拿着這個,看看能不能把它用在那個伶人身上。”
這可真是久旱逢甘霖,小王爺深受感動,他拿着這張符紙站起來,看着尚鶴閑:“好,好,文寧,我真的太感謝你了。”
“我也算是将功補過,”尚鶴閑又把話頭拉回來,“對了,小王爺,您決定好用這一計對付哪位皇子了嗎?”
小王爺放低了聲音:“赫連琮吧。當日你說那話之後,我看赫連玦似乎并不以為意,只有赫連琮對這句話十分敏感。”
尚鶴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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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寧,從致遠堂的時候起,我就十分欣賞你,直到現在,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今天你真的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一個大難題,我也非常感激一直以來你為我出謀劃策。”小王爺重新坐下,他端起茶碗,向着尚鶴閑舉起來:“以茶代酒,這一杯,感謝你對我的幫助。”
尚鶴閑也端起了茶碗:“蒙您錯愛,文寧願為您效犬馬之勞。只是您選擇的這條路并不平坦,充滿着欺騙和陷阱,您還是不要太相信他人的好。”
小王爺更加感動于尚鶴閑的貼心,他将那碗茶一飲而盡,然後向他表示自己要早些回去了。
小王爺走了,尚鶴閑和莊尋也回去了,馬車裏,莊尋看看車窗外,又看看對面坐着的尚鶴閑:“你……”
尚鶴閑用手指豎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要再說了,馬車走出去一段,尚鶴閑忽然收起來他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嚴肅地向着莊尋那邊壓低了一點身子,小聲說:“從今天起,要是我出來見小王爺,你就不要跟着我了,我跟小王爺聊了什麽,你也不要多問。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成了便是成了,可萬一我一步走錯,引來了什麽禍事,有人會護着我,護着爹娘和哥哥姐姐,但是那人不一定有餘力再去護着你。不要問,不要聽,不要跟着,你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
“那怎麽行,我是你的侍衛……”莊尋慌忙想反駁,卻看見尚鶴閑的眼神與以往完全不同,他立刻知道尚鶴閑是真的出于什麽生死攸關的設想才這樣告訴自己的,想說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裏,莊尋頓時沒了氣勢,低眉順眼地瞥了眼尚鶴閑:“所以你那天說的‘三位殿下’是……”
“這是絕對不可以問的。”尚鶴閑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莊尋捂着腦袋,感覺十分不開心。
馬車到了花園後門,莊尋扶着尚鶴閑下了車,兩個人一邊往裏走,尚鶴閑一邊問:“莊尋,你今年二十了對吧?”
“嗯。”
“你十歲的時候遇見我,在你生命裏的二十年,有一半我都在。對于我而言,我生命中這十八年,你在我身邊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半了,不管你怎麽想,對我而言,你是十分重要的人,我非常感謝也非常珍視你的存在,不希望你遇到任何意外,但我能給你的保護非常有限,說到底,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尚鶴閑說話的語氣十分正經,莊尋既不習慣又有些害羞,這人在正兒八經的說什麽讓人害臊的話啊?莊尋看向尚鶴閑,尚鶴閑也在看他,忽然尚鶴閑又開始賤兮兮地湊過來:“呦,吓着你了?是不是不習慣?”
“對我來說,你也是很重要的人,你不讓我問、不讓我跟着,好,但是萬一将來遇到什麽事,至少別丢下我一個人。”莊尋認真地說。
尚鶴閑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愣了片刻後笑着推了莊尋一把:“得,那我這麽重要,你快去給我澆一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的花。”
莊尋不情不願地澆着花,尚鶴閑就在院子裏坐着看,莊尋的話還在耳邊,尚鶴閑回味了一下,不由得開始笑:是木頭精開竅了還是怎麽的,今天這家夥怎麽這麽會說話?不過看他那反應估計也不是真開竅,應當是話趕話說到這裏就這麽說罷了。尚鶴閑咂咂嘴,感覺很遺憾。
尚鶴閑不太确定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莊尋的,畢竟從八歲的時候尚鶴閑就開始跟莊尋朝夕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待在一起,尚鶴閑早已經忘了到底是從哪個瞬間開始心動,只是從此開始眼前的人怎麽看怎麽好。他意識到自己喜歡莊尋之後,就仗着自己身體不好,時不時就在莊尋面前裝裝受了寒或者裝裝頭疼,在莊尋忙前忙後照顧自己的時候,自私地多享受一會莊尋的關心和照料。尚鶴閑有時會想,自己要是跟一截木頭這麽天長地久地耗下去,木頭也能愛上自己吧,偏偏莊尋比木頭硬多了,最近才大概看出些苗頭。
以前尚鶴閑會設想自己在臨終前回憶自己的一生,童年是莊尋,青年是莊尋,中年是莊尋,老年是莊尋,自己躺在病榻上有氣進沒氣出的時候,旁邊端着藥的也是莊尋。現在尚鶴閑不會這麽想了,他已經占有了莊尋一生中非常重要的十年,日後若是有什麽好機會,尚鶴閑還是想攆他走。
尚鶴閑皺起眉,一只手捂着腦袋,倒抽一口冷氣。在澆花的莊尋瞥了尚鶴閑一眼,立刻丢下手上的東西跑過來:“又頭疼了?是不是下馬車的時候被涼風打了,我們回屋裏去。”
回屋裏坐下,尚鶴閑就看着莊尋點起香薰,輕煙從香爐中慢悠悠地飄出來,他抱着腦袋低着頭,等莊尋過來給他揉腦袋。小時候頭疼得厲害,莊尋自己去跟大夫學了怎麽揉腦袋能緩解頭痛,其實作用并不大,但是尚鶴閑還挺喜歡,于是一直沒有告訴莊尋這玩意沒用。長大了頭疼的次數少了,程度也輕了很多,每次頭疼基本上都是裝的,就像現在,尚鶴閑把後腦勺靠在莊尋肚子上,莊尋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幫他揉着太陽穴,動作輕柔,力度也恰到好處,多年給尚鶴閑揉腦袋的經驗讓莊尋熟練得像是個老師傅,尚鶴閑感覺十分享受,整個人渾身都酥酥麻麻的,但是還是要皺着眉,假裝還在疼。
“莊尋,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或者想要什麽東西?”
莊尋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沒有,又不是小時候拿着錢不知道怎麽花,現在想要什麽我自己能買,不過家裏東西挺全的,我也沒什麽東西想要。怎麽了?”
“你生辰快到了,想送你點什麽。”
莊尋笑起來,低頭看看尚鶴閑,此時的小少爺正微仰着頭,樣子十分享受,莊尋感覺是自己的手藝更好了,還有些得意,閑聊的語氣也愉快不少:“你怎麽記得比我還清楚。”
“那今年你生辰我們去黎陽鎮玩怎麽樣?立夏他們那裏有花市,有十日集,晚上還會放煙花。”
“怎麽聽上去都是你感興趣的,到底是誰生辰啊?”
“去不去?”
“去,這還能不去?我們小少爺說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尚鶴閑咯咯笑着,把莊尋的手拉住:“那你可以提前開始收拾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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